432 說到底,還是我最懂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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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知道關言晏來了多久又站了多久,唯一清楚的,是那些記者對自己的諷刺的話語無一不落在了她的耳裏。
頃刻間巨大的屈辱朝她襲來,像是要將人吞噬。
往前二十幾年,秦思硯從未覺得自己有那一刻像現在這般狼狽不堪過。
舌尖幾乎快咬出血來。
然後言晏看到,那是一種極度不甘,和充滿怨毒的情緒,然後在某一瞬,又像是下了某種的決心般,突然狠厲下來的神情。
最終在記者的不斷逼問下,女人終於還是不得不低下頭,朝著鏡頭的方向重重的鞠了一躬,還有嘴裏不情不願的對不起三個字。
大概是位置的問題,那一瞬竟有一種秦思硯在對著她的方向道歉的錯覺。
紅唇掀出冷蔑的嘲弄,秦小姐的承受能力,似乎也不過如此。
當著這麽多人的麵親手舍棄了自己捍衛了這麽多年的尊嚴和驕傲,那感覺……大概真的是比殺了她還難受。
言晏淡淡的垂下眸,忽然就覺得沒了興致,後麵記者又提了幾個刁鑽的問題,她沒再繼續聽下去,轉身準備離開。
然而就在她剛走出沒幾步,身後忽然傳來一陣騷動,緊接著是一聲驚恐的尖叫,「秦小姐!」
腳步一頓,言晏疑惑的回過頭,在視線回到台上的那一刻,她猛然怔住了。
瞳孔一點點的睜大,餘光之下隻剩一片血色。
她不清楚發生了什麽,但在場的記者都看得清清楚楚——
就在那個道歉結束眾人還想繼續刁難時,秦思硯不緊不慢的從助理手裏拿過正在記錄的筆,然後眼也不眨的用尖銳的那端,朝自己的右手上猛地刺了下去!
尖叫,跑動,擁擠。
場麵一度混亂,眨眼間便被眾人簇擁著的女人額上溢出了細密的冷汗,慘淡卻依舊美麗的臉蛋上布滿了痛苦,視線越過眾人卻仍是死死盯著她的方向,「從今天起,我這隻手不能再碰畫筆,」那笑容在一片血色中顯出幾分淒美的冷豔來,「這樣,夠了嗎?」
言晏看著女人那隻被筆尖貫穿鮮血淋漓的右手,然後目光一點點上移,對上女人痛恨和倔強的視線,大腦有過一瞬的空白。
所有人都以為她是在回答上一個記者的提問,但隻有言晏清楚的知道,秦思硯這句話,是對她說的。
很快,秦思硯被保鏢護送進裏麵的休息室,記者們也從突發的情況中回過神來,在議論中匆匆離開了畫廊回去趕稿子。
人去樓空,原本嘈雜的展廳一下變得空寂無人。
言晏怔怔的望著地麵淌了一地的鮮血,一路從台上蔓延到裏麵休息室的方向。
那隻手有沒有傷到神經會不會被廢她不知道,但光是想想都覺得無法言喻的痛。
她抬手扶著額頭擋住了半邊眉眼,不知是頭痛還是什麽,唇角卻勾起好笑的弧度。
不愧是一個家庭出來的,一個比一個狠。
她是真的不能理解,也是真的覺得可笑。
自殘很有意思麽?為什麽一個個都偏偏要把她變成那個十惡不赦的罪人呢?……
休息室內。
保鏢都被遣了出去,秦思硯沒有叫就救護車,傷勢也隻經過簡單的處理。
像是已經痛得麻木,女人垂頭坐在沙發裏,微微佝著的腰,兩隻手就這麽自然的搭在膝蓋上沒有力氣的垂著。
披散著略顯得淩亂的長發擋住了大半邊臉,看不清表情亦不知道在想什麽。
無聲的狼狽和……落魄。
沒人會想到,曾經高高在上目空一切的秦思硯也會有這樣一天。
「冤枉麽。」
忽然,頭頂的光線被一道陰影擋住,和女人平淡無波的嗓音。
秦思硯緊閉著眼的睫毛狠狠一顫,好一會兒她才緩緩睜開眼,看著女人停在她麵前幹淨得不染一絲塵埃的高跟鞋,嗓音沙啞得仿佛連開口都是困難,卻仍在嘲諷,「你給了陳初什麽好處,值得她這麽為你賣命?」
由於她沒有抬頭,所以言晏看不見她的神情,隻是那聲音聽上去除了無力的怨恨,大概還有真的不解。
她歪了歪腦袋,有些好笑,「為什麽覺得是我呢?」
「不是你還會有誰?」秦思硯這才抬起頭來,露出了長發下那張因疼痛和埋恨而蒼白的臉,眼眸猩紅得像是哭過,偏偏咬牙切齒下又帶著冷厲的譏誚,「要不是你和陳初串通一氣,她哪裏來的膽量敢在我麵前叫囂?」
言晏淡淡陳述的笑,「可從始至終,我不過是給了她你的畫,沒讓梁元接你的案子罷了。」
「這還不夠嗎?」
「可你分明有機會澄清的,」冷豔嫵媚的臉蛋此時看上去溫婉無害,「那樣不管是我,還是聶南深,亦或是陳初都不會拿你有辦法。」
言晏隻是站在那裏,見她好一會沒說話,居高臨下的睨著她,眼角眉梢都噙著可笑的意味,「所以,為什麽不呢?」
「你做了這麽大個局引我上鉤,現在卻反過來質問我?」秦思硯陰沉沉的望著她,冷冷笑道,「就算是裝無辜,不覺得你的問題太可笑了嗎?」「也是,」言晏視線瞥過她那隻受傷的手,紅色的血已經滲透了繃帶,「畢竟當初的你也不會想到,你以自己為原型創作的一幅畫會成為你的成名作。」
她唇畔染著輕輕巧巧的弧度,眯起的杏眸裏意味深長,「孤女?隻要你不說,誰又會知道那副畫裏的主角壓根不是那個紅衣女孩兒,而是那個隱在暗中尚無人窺探破的角落的……你的父親呢?」
秦思硯狠狠怔住了,原本就虛弱蒼白的臉色再次湧上不可置信的情緒。
她怎麽會……
「很驚訝麽?」言晏挑了挑眉,像是對她的反應很是意外,「都說作品是一個畫家心靈的寫照……」那看向她的眼神中甚至帶了點浮於表麵的憐憫和惋惜,「他們爭先恐後的為你的作品買單,卻沒有一個人真正的了解你。」
那樣精妙的技巧,那樣隱晦的心思,將自己那些無從宣泄的情緒統統映射進了自己的作品裏。
自卑,怯懦,還有那些不為人知的怨恨。
抄襲?
她從未懷疑過,那麽清高驕傲的秦思硯,怎麽可能會抄襲。
「你之所以不敢出麵澄清,無非是一旦你拿出了那副藏在畫裏的證據,以如今的輿論情況,勢必會有人拿畫作文章去深扒你的過去,那你這些年一直想隱瞞的一切都有可能被公諸於眾,」言晏唇畔始終勾著不深不淺的弧度,清淺的聲調在僅有兩人的休息室內掀起波瀾,「畢竟誰又能揣測得出,在外人眼裏奪目璀璨的天之嬌女,實際上內心也會有那麽悲涼晦暗的一麵呢?」
她凝視著女人逐漸變得僵硬的臉,這一刻連她覺得自己像極了那些影視劇中的惡毒反派,「秦思硯,」眉梢漾出涼薄輕慢的笑意,「說到底,還是我最懂你。」秦思硯幾乎震驚得說不出話來,那一瞬她甚至忘了手上傳來的疼痛,寒意遍布周身。
她怎麽也不會想到,自己曾經引以為傲的作品,有一天會成為刺向自己的利刃。
「關言晏,」她眸光怔怔,此時看她卻像是在看某種令人生畏的東西,「你真是可怕。」
要麽獨自承受陳初給她帶來的汙蔑,要麽,由她自己主動揭穿這一切,可不論哪一條,對她而言都絕不會有一個好下場。
關言晏也從不在乎她
最後的選擇是什麽,她隻要結果。
言晏不置可否的笑了笑,「你自己動手,總比我來要好很多。」
「也是,」像是情緒失控,秦思硯不可自抑的笑出了聲,「也隻有這樣,你才算真正替你姑姑出了一口惡氣,」涼寒至骨的譏誚和諷刺幾乎快從她猙獰的臉上溢出來,「關言晏,你還真是夠公平啊!」
都說隻有冤枉你的人才清楚你有多冤枉,不然,她隻是身敗名裂,哪兒能抵得上在她心裏關珩受的委屈呢?
哪怕關珩隻是一個死人。
「不,秦思硯,」言晏勾著唇,精致美豔的臉蛋下說出的每一個字都像沁著毒,嗓音涼薄縹緲,「死人受的冤枉,哪兒比得上活人受的呢。」
那些所謂的委屈和仇怨,到最後不過都是活著的人在承受罷了。
「這世上原本就沒有所謂的公平,正如你曾經在證據不足捕風捉影的情況下為了給自己的畫廊造勢將陳初告上法庭,她迫於權勢壓力不得不低頭同樣攬下了抄襲的罪名一樣……」雙手放進大衣口袋裏,「隻不過,如今是輪到你罷了。」
她說得輕描淡寫,由上至下的俯視,「在受盡輿論和權勢給你帶來的利益和好處時你可以理所當然的接受,且從不認為自己有什麽過錯,怎麽,現在不過是角色互換,當眾人反過來咬了你一口,你卻控訴世人對你不公,」泠泠淺笑,「做人也難得有你這麽雙標的。」
秦思硯看著女人眼底溢出的譏誚,心尖翻湧出偌大的怒火,卻又找不到可以反駁的話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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