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五十七章 另有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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濮陽
在袁熙揮軍南下的時候,濮陽被袁熙攻破,而在劉協率軍殺來以後,袁熙留下五萬人守衛濮陽,自己則率領剩餘的二十五萬人趕去與劉協交戰。雙方在白馬一帶展開對峙,田豐詐降計失敗,被劉協將計就計一舉破了大營,隨後田豐在張南的護衛下逃至濮陽。
偷雞不成蝕把米,田豐此時很懊悔。早知如此,還不如一心固守等待袁熙將烏丸援軍帶來,然後再與朝廷決一死戰。隻是這世上從來沒有後悔藥賣,事已至此,再懊悔也是無用。與其花時間去消沉,倒不如想想如何麵對當前的困境更加實際一些。
田豐在抵達濮陽以後第一時間派出了張南與蘇由。漢軍攻破大營采取的同樣是夜襲,而袁軍混亂之下必有不少人逃離戰場變成散兵遊勇。張南與蘇由的任務便是搶在漢軍俘虜這些散兵遊勇之前將這些人帶回濮陽。
事關重要,張南顧不上一路疲勞,領命與蘇由分頭向著白馬方向活動,沿途收攏殘兵敗將,等到他們重新返回濮陽的時候,濮陽城內已經聚集了十萬餘人。
三十萬袁軍,如今隻剩下十萬餘,剩下的不是被漢軍俘虜便是偷偷做了逃兵。漢軍並沒有大規模屠戮的習慣,當然這個習慣隻是針對漢人,若是異族俘虜,那就自求多福吧。所以田豐相信,還有大批的袁軍敗兵還在城外遊蕩。為了不讓這些敗兵潛逃回河北,田豐命回城的蘇由率領一隊人馬趕往白馬津,試圖在那裏將敗兵截住,重新納入隊伍。
蘇由領命而去,城中也就隻剩下田豐、張南、馬延、岑壁四人。田豐是其他三人的主心骨,雖然田豐計謀失敗,但並未影響三人對田豐的信任。而田豐此時也學“老實”了,不再想著速勝,開始穩紮穩打,一麵命人快馬回報尚在河北的袁熙,一麵命張南三人加固城防,做好死守濮陽的準備。
但讓田豐感到有些納悶的是,劉協雖然破了袁軍大營,但卻並未乘勝追擊,反倒按兵不動似是在等待什麽,這讓田豐驚疑難安。吃一塹,長一智,剛剛在劉協手上吃了大虧,對於劉協的一舉一動,田豐都免不了要深思熟慮一番。雖沒有猜到劉協的意圖,但田豐可以肯定,這劉協必定是在打著什麽不可告人的鬼主意。
“哈湫~”正在大營中觀看沙盤的劉協忽然毫無征兆的打了個噴嚏,一旁的曹彰見狀趕忙關心的問道:“聖上怎麽了?莫不是受了涼?”
“子文,你就不能盼我點好嗎?”劉協白了曹彰一眼。無事獻殷勤,非奸即盜。這曹彰平時大大咧咧,忽然跟轉了性子似的開始關心自己的身體,原因十有八九還是跟他瞧上了一個姑娘有關。
男大當婚,女大當嫁。曹彰也到想媳婦的年紀了,不過他瞧上的那個姑娘的身份有些普通。在講究門當戶對的古代,曹彰想要娶其為妻還是有些困難,首先便是老封建曹操那一關過不去。
為了擺平老父親,不願委屈了心上人的曹彰便將主意打到了劉協的頭上。曹彰很聰明,知道這世上能讓曹操低頭的也就隻有當今天子劉協了,而為了讓劉協肯幫忙,他這段時間除了奮勇殺敵之外,對劉協也是噓寒問暖,關懷備至。
劉協知道這家夥的目的是什麽,他也願意成人之美。不過能讓桀驁不馴的曹彰低頭討好,劉協還是願意多享受一陣這種待遇。
“聖上,你都看幾天沙盤了,咱們是不是該動動了,別讓濮陽的田豐等急了。”曹彰轉移話題的問道。
“田豐急就讓他急去,反正我不急。”劉協說著又將目光投向了沙盤。
“聖上,你還是將想法告訴子文跟坦之吧,免得把他二人急壞了。”一旁的賈詡笑著對劉協說道。
“要說你說,我才不費那個口水。”
“賈先生,你知道聖上的想法?”關平問賈詡道。
“嗬嗬……先前破了袁軍大營,你們都想著乘勝追擊,一鼓作氣收複失地,將袁軍趕回河北對不對?”
“是,難道這有錯嗎?”
“沒錯,若不是從焦觸口中知道一件事情,我與聖上也是打算這麽幹。”賈詡笑著點頭道。
關平見狀連忙追問道:“……那焦觸交代了什麽事情,讓聖上與先生臨時改了主意?”
“焦觸交代,袁熙之所以不在軍中,並非事先逃走,而是提前返回鄴城搬兵。”
“搬兵?就憑河北那些老弱病殘?”曹彰聽到這話有些不屑。
“子文,驕兵必敗,你的性子衝動,要是不把這個毛病改了,難堪大任啊。”劉協聞言點了曹彰一句,曹彰聽後低頭不語。賈詡見劉協發話說了曹彰,也就沒有再給曹彰一擊“實錘”,繼續對關平說道:“河北能夠征集的兵馬,在戰前我與聖上就估算過,差不多能有個六七十萬。袁熙此番興師動眾,分三路來攻,自己帶了三十萬,張頜那裏十五萬,朱靈那裏五萬,其中朱靈那一路已經叫孫策、周瑜給收拾了,張頜那裏有盧中郎在,估計也翻不了天。而我軍前不久才破了袁軍大營,繳獲糧草輜重無數,雖沒有多少俘虜,但遭此大敗,估計田豐想要將那些散兵遊勇重新歸攏還是有一定難度。”
“可就算袁熙從河北征集了五十萬人馬,河北依舊還有二十萬。”
“但這二十萬並不是你所想象的與漢軍正規軍可以相提並論的二十萬。河北並非朝廷,這些年按照聖上的構想在進行募兵。河北的征兵對象,那是上至五十下至十五的男子,而且這些男子大多數在從軍之前習慣拿的是鋤頭而不是刀槍。袁軍的主力,可以說此時都已經在戰場上,至於那二十萬,說是拿著武器的農夫也不為過,平時守守城還湊合,可拉上戰場,那就不夠看了。”
“若是照先生這麽說,那袁熙莫不是傻,將打敗我軍的指望寄托在這些人身上?”
“袁熙當然不傻,他指望的也不是那分散各地的二十萬人,而是居住在幽州邊境的烏丸人。烏丸王蹋頓一向與袁家交好,此時袁熙有事相求,蹋頓十有八九不會拒絕。而這些年蹋頓依靠袁家的背後支持,實力不斷擴大,如今麾下已經擁有控弦之士十餘萬。據焦觸交代,袁熙此番返回鄴城,為的就是當麵說服蹋頓出兵。”
對於北方的遊牧民族,無論是曹彰還是關平都沒有輕視的態度。雖說這幾年大漢與匈奴、鮮卑的戰爭都是取得了勝利,但真正與北方遊牧民族交過手的人都清楚,生活在草原上的蠻人的確要比漢人對手難對付。最叫人頭疼的便是草原蠻人的機動性,生活在馬背上的民族居無定所,隨著草原不斷遷徙,想要找到對方的駐地是最麻煩的。而依靠戰馬來去如風的特性,要收拾大規模的騎兵集群所要付出的代價也是相當的大。
沒有實踐就沒有發言權!與草原人交過手的曹彰與關平都明白賈詡口中所提到的蹋頓若是真的參戰,那的確會給己方帶來不小的麻煩。
“那聖上選擇此時按兵不動就是為了等袁熙將烏丸人帶過黃河?”曹彰問道。
“子文猜中了其一,但卻並未猜到全部。無論蹋頓是否參戰,烏丸人都是要被解決的一個麻煩。蹋頓不可能老老實實的聽從朝廷的安排,所以與烏丸人一戰,不可避免。聖上此時按兵不動,一是打算以逸待勞,二便是想要靜觀其變,等待時機。”
“……先生,什麽時機?”曹彰聞言與關平對望一眼,隨後不恥下問的問道。
“當然是袁熙跟蹋頓鬧翻內訌的時候。”
“可能嗎?”關平有些不信。
“嗬嗬……一開始老夫也覺得不太可能,但聽了聖上的分析以後,覺得確有這種可能。若是袁熙的大營並未曾被我軍攻破,那實力並未大損的袁熙還能壓製住蹋頓,讓蹋頓不敢造次。可如今袁熙留在兗州的三十萬大軍損失了近半,對蹋頓的威懾就小了。蹋頓可不是善男信女,十幾萬烏丸鐵騎就是他說話的本錢。”
“先生是說,河北在將來很有可能會出現客大欺主的情況?”關平問道。
“嗯,蹋頓強而袁熙弱,桀驁不馴的烏丸人又怎麽會甘心聽從袁熙的命令。一旦雙方爆發衝突,就將一發不可收拾。”賈詡語氣篤定的說道。
“可是先生,萬一袁熙跟蹋頓為了對抗我們選擇暫時隱忍呢?”曹彰忍不住插嘴問道。
“那就讓我們來幫他們一把,不怕沒好事,就怕沒好人……啊,不是,我的意思是說,隻要有心,沒有破壞不了的友誼。”發現劉協斜眼看自己,賈詡趕忙換了個說法。
劉協沒好氣的瞪了賈詡一眼,對曹彰、關平說道:“事情就是這樣,蹋頓的烏丸人成了決定這場戰爭勝負的一個變數,所以我才決定按兵不動,先看看情況再說。而且你們不要忘了,我大漢如今的主戰場可不是這裏,而是草原,一旦張遼、徐晃他們解決了羯人,到那時就是再多兩個蹋頓,也不是我們的對手。”
聽明白了劉協的意圖,曹彰、關平這回算是踏實了,也不再向劉協請戰,讓劉協的耳根清淨了不少。等到二人奉命率部出營清剿袁軍散落在外的敗兵以後,賈詡問劉協道:“聖上,為何不將你的全部意圖告訴子文、坦之?”
“文和,你糊塗了?子文、坦之都是武將,告訴他們太多,隻怕他們反倒會束手束腳,倒不如將他們蒙在鼓裏。”
劉協選擇按兵不動,坐等袁熙領蹋頓前來的原因,告訴曹彰、關平的隻是一部分,還有一部分原因劉協並未說,因為有損劉協明君的形象。
河北被袁家割據多年,要說人心這一塊,並不在劉協這邊。河北的百姓或許會羨慕劉協治下的同行,但讓他們背井離鄉逃離河北,絕大多數人並不會有這個念頭。故土難離,再加上袁熙執政期間並不暴虐,所以河北的百姓對朝廷的歸屬感並沒有其他地方的百姓強烈。一個政權想要取代原來的政權,首先要做的就是讓那個要被取代的政權丟失民心。
可如何去做呢?口頭的宣傳是遠遠不夠,擁有田豐、審配等優秀官員的河北日子過得也還勉強。在這種情況下,為河北百姓找一個負責欺辱他們的對象就成了好辦法。挨了欺負,原先擁護的政權又出於某些原因不管不顧,挨了欺負的自然就會離心離德,而這時候劉協再跳出來為挨了欺負的討回公道,這人心自然也就爭取了過來。
為了將來的河北穩定,劉協需要陰險一點。而爭取民心隻是其一,第二個原因便是劉協想要借刀殺人。
朝廷想要收複河北,那就意味著要接收河北的全部,除了百姓外,更有勢力龐大的世家大族。但對那些貪得無厭的世家大族,劉協向來便是反感的。漢末的黃巾之亂,與其說是朝廷之過,倒不如說是世家對土地的貪婪無度所致。
無節製的土地兼並,斷了無數以土地為本的百姓的生路,左右都是個死,為何不放手一搏。而張角一呼百應,黃巾波及大漢八州,大漢攏共就那麽十幾個州,一下子超過天下的一半都造了反,難道還不夠引起世家的警覺?
世家沒有!相反利用清剿黃巾這個機會,各大世家不是扶持代言人便是自己赤膊上陣,將好好一個大漢四分五裂,群雄割據。
天下大勢,分久必合,合久必分。而躲在背後興風作浪的,就是世家大族。劉協作為大漢天子,又怎麽會不對那些世家大族提高警惕。
荀彧、鍾繇、楊彪等世家的代表是聰明人,知道劉協不會允許自己的家族勢力過大,所以堅持不做出頭鳥。但河北的世家大族卻沒有這層顧慮,生活在袁熙的治下,利用袁熙對世家大族的依賴,河北世家子弟充斥河北官場,把持著河北的命脈。而劉協又怎麽會容忍自己的治下出現可以威脅地方穩定的世家大族的存在,所以拆分河北世家是必然要發生的事情。
但河北世家又怎麽可能甘心被朝廷“肢解”。這是不可調和的矛盾,唯有一方徹底失敗方可告終。而為了自己在日後可以減少麻煩,提前削弱河北世家的反抗之力也就被劉協提上了日程。
自己動手容易拉來仇恨,但若不是自己動手,那仇恨自然也就不會找上門。眼下河北還是袁熙當家,袁熙掌握著河北眾生的生殺大權。而劉協打的主意,便是利用袁熙為自己的日後掃除障礙。
袁熙雖不是劉協的小弟,不會聽從劉協的吩咐。可如今朝廷勢大,劉協不信當自己大軍壓境的時候,那些習慣做牆頭草的世家大族會不派人來主動聯絡自己。隻要自己“無意中”泄露一些情報讓袁熙知道,相信袁熙會很樂意幹“清理門戶”這件事的。
這種想法的確有損劉協一向寬厚待人的形象。要是讓世家知道了劉協的手段如此陰險,說不準又會生出什麽亂子。
……
南皮
袁熙坐在座位上呆若木雞,手裏拿著田豐命人送來的書信。自己就離開了這麽一會,被自己寄予厚望的田豐就給自己惹出這麽大的亂子,這打擊著實不小。高覽、焦觸被擒,二十五萬大軍潰敗,雖戰後田豐命人收攏敗兵,但損失的人馬保守估計也在十萬上下,而且讓袁熙感到揪心的還是軍隊的士氣問題。
原本軍中就對能否戰勝朝廷一事心裏沒底,經過這一次戰敗,更坐實了這種論調,再想要鼓舞起士氣與朝廷一戰,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主公,蹋頓單於求見。”門外傳來一聲稟報,讓陷入沉思的袁熙驚醒過來,袁熙第一時間將手中的書信揣進懷裏,隨後起身相迎。
“哈哈哈……袁使君,蹋頓這廂有禮。”一臉絡腮胡的蹋頓大笑著對袁熙施禮問好道。
“蹋頓單於客氣了,不知今日來此有何貴幹?”袁熙同樣臉上帶笑的問道。
“也沒有別的事,就是來告訴袁使君,我的大軍已經集結完畢,隨時可以出發去教訓教訓那個不知道安分的大漢天子。”
聽到蹋頓這話,袁熙心裏稍安,微微點頭對他蹲道:“蹋頓單於有心了,既然蹋頓單於已經準備妥當,那隨時可以出發。”
“好,那咱們就定在三日後,那天是出兵的好日子。”蹋頓爽快的說道。
“好,一言而定。”
送走了蹋頓,袁熙回到房中,原本的笑臉也再次陰沉了下來,原來蹋頓這回來除了通知自己可以出兵相助外,還趁機索要酬勞。請人幫忙支付酬勞是天經地義的事情,但蹋頓臨時加價的行為讓袁熙很是不高興。隻不過眼下有求於人,袁熙也隻能忍氣吞聲的答應,但這不代表袁熙就打算忍下這口氣。來日方長,等解決了這次河北的危機,再和蹋頓算賬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