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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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0章
    符家這座宅邸並不太大,從外看是兩進,內裏裝飾擺設尋常,有著北方建築的明朗和開闊,一中規中矩的中等武官之家。
    符石已介紹了,那鵝蛋臉婦人確實是他的妻子,娘家姓楊。和楊氏一起出來那個青年,是他的長子,符亮。至於尾隨衛桓薑萱三人進門的“阿非阿白”,則是符家的二子三子。
    “天色已晚,先用膳罷,妾身已命廚下多做好菜。”
    進門,在前廳坐下說了兩句,楊氏看了衛桓三人一眼,笑笑便說。
    “正是。”
    符亮立在楊氏身側,附和:“表弟表妹門遠道而來,該是乏累得很,很該早些歇息。”
    他掃了衛桓一眼,又瞥向薑萱。
    “嗯。”符石點了點頭,縱有萬般話想問想說,但天都黑齊了,衛桓三人一臉風塵疲倦,且一進門的就扔下薑萱姐弟隻顧和衛桓也不妥,既是事實已不能更改,他隻得將一肚子話勉強按住。
    “用了晚膳,先好生歇下,舅舅明日再和你們仔細說話。”
    他招來衛兵,吩咐替他明日告假,接著就起身,引著衛桓三人往擺膳的側廳去了。
    人不多,北邊的軍戶規矩少,更不是什麽格外講究的人家,沒有分男女,大家圍著一張大桌坐下。
    符家尋常武官家,膳食也是,匆匆忙忙間,也加不了太多菜式,符石覺十分虧待外甥,“舅舅明日設宴,與你們洗塵。”
    便起筷了。
    三人的飲食儀態自然是沒問題的,尤其薑萱姐弟,不過衛桓卻依舊寡言,符石並不介意,一疊聲招呼飲食,又夾菜,另外讓薑萱姐弟多吃。
    一頓飯吃下來,算是熱鬧,完事已經亥正了。
    飯前,符石親自吩咐將第一進西邊跨院整理出,又親自將三人送過去。
    “舅舅家房舍緊窄,委屈你們了。”
    符石自清楚衛桓過去的身份,看薑萱姐弟言行舉止,出身怕也不差。
    “舅舅哪裏的話,這院子周正寬敞,房舍也充裕,怎麽就委屈了。”
    這不是假話,尋常些的人家,哪裏就有一人一個院子分開住的?這跨院有正房,還有左右廂房各兩間,就住他們三人,確實很不錯了。
    符石拍了拍衛桓肩膀,又對薑萱姐弟說:“有甚短的隻管吩咐婆子,切不許跟舅舅外道。”
    又打起精神,細細了叮囑衛桓,這才離開。
    屋裏還有個婆子,一直在收拾屋子的,已差不多,見衛桓三人進屋,就上前服侍解外頭的大衣裳。
    她的手才一伸欲碰衛桓,衛桓立即閃開,神色一冷:“下去。”
    他素來不喜外人近身碰觸,婆子一驚忙告罪,薑萱便出言安撫兩句,這才明悟。
    “好了,屋裏都差不多了,你下去罷。”
    婆子也覺這表少爺太不好親近,忙福了福身:“表少爺,表姑娘,婢子告退。”
    便下去了,腳步聲漸遠,屋裏終於剩下自己三人。
    薑萱聽那婆子稱呼,掩門回頭說:“阿桓,咱們可是一家人了。”
    到了這裏,再像以前般稱呼有點隨意了,不十分合適,便改了,薑萱很親近喚衛桓“阿桓。”
    但其實,三人的關係也確實很親近,屢曆艱險,一路同舟共濟,境況相同,又互相照顧,說一句相依為命也不為過。
    衛桓則喚她阿尋,薑萱小字尋尋,她才出生那會丁點大,小腦袋卻動來動去仿佛會尋人,外祖父哈哈大笑,給她取了小字叫尋尋。
    憶起這些心下黯然,隻如今一切順利正是好事,她遂收斂壓下,不讓自己去想。
    衛桓折中喚她阿尋,喚薑鈺則喚五郎,以免暴露大名引不必要麻煩。
    表姐弟?
    衛桓微笑了笑:“嗯。”
    非常順利地安頓下來,三人心情都很不錯,衛桓方才提及母親有一瞬陰霾,也被驅散了。
    “阿尋五郎。”
    衛桓下頜微微一抬,示意進裏間說話。他走在最後,打開兩扇窗看一眼,確定院子內無任何閑雜人等,才轉身。
    這是衛桓的房間,不過由於過早把婆子打發了,鋪蓋未打開,帶來的行囊也未收拾,薑萱便展開被子一抖一揚,而後打開衣櫃,把包袱裏的衣衫雜物放進去。
    這活一路上她做得熟練,有薑鈺打下手,兩三下就理好了。
    三人圍坐在小圓桌前,低聲說話。
    “這楊舅母和大表兄……”
    薑萱回憶一下,她總覺得這兩位並沒有表麵熱情,且那符亮看她的次數多了點,雖知愛美之心人皆有之,但她總不大喜歡。
    反倒是符非符白,這兩小夥子明明白白帶好奇,看過來也多,卻不惹人厭煩。
    想起這倆小夥,她有些疑惑:“廳上和用膳,你那兩個小的表兄弟都沒怎麽說過話。”
    除了符舅舅囑咐,要和衛桓三人互相關照時,二人應了一聲外,其餘時間都不吭聲,站得距離楊氏也遠,和驟見那會的開朗形象差距甚遠。
    這個衛桓知道:“符非符白非楊氏所出。”
    果然,和薑萱猜的一樣。
    算是初步對符家有些了解,餘下的也不急,住下以後肯定會清楚的。
    薑萱長長吐了一口氣:“如今也算安頓下來了,咱們先好好休整幾日,投軍的事,再細細打算。”
    看符石的態度,應不難的。
    人還疲倦著,又說了幾句,薑萱姐弟便起身回自己屋子。
    衛桓送他們過去,先去薑鈺屋子,安置好,又去薑萱那邊。他打量過,見擺設帳被等物俱和他屋裏相差無幾,才收了視線回去。
    薑萱囑咐他:“早些歇罷,勿要看書了。”
    他應了。
    衛桓走後,兩個婆子抬來熱水,薑萱終於舒舒服服洗了一個澡,躺進鬆軟的被褥內。
    算是終於過來了,這應是一個新的起點。
    一時憶起母親,憤傷黯然,又想起身處的符家和符舅舅,心內又感激。
    千般思緒,百感交雜,最後薑萱驅散雜念,閉上眼睛。
    不管如何,他們三人必定會全力以赴的!
    再說衛桓。回到自己屋子後,婆子抬了水來小心敲門,他淡淡吩咐,日後除了普通灑掃,不許隨意亂動。
    婆子忙應了,退下不提。
    衛桓梳洗很快,一刻鍾不到就出來了,手上下意識去開櫃取書籍,才拎起,又想起薑萱囑咐。
    一滯,最終還是沒打開。
    他沒看書,不過倒給這些珍貴書籍挪了個隱蔽位置。
    吹熄燈,躺在床上,衛桓卻並未有睡意。
    將符家情況及三人處境略略忖度後,他開始思索起後續發展。
    他要盡快投軍。
    除了母仇刻骨銘心以外,他還是三人中唯一成人的男丁,他必須盡快立起來。
    衛桓思索久久,次日和薑萱私下商量過,決定緩幾日,就向符石提起此事。
    不想未等他提,符石卻先說起這個了。
    第二日符石請假,上午給辦了家宴洗塵,而後囑咐楊氏多多照應薑萱姐弟,就帶衛桓去了前頭書房。
    昨夜他一夜沒睡,想起好不容易尋著的妹子又哭了一場,雙目血絲泛紅,一掩上門,就連聲追問。
    衛桓雖言簡意賅,卻未曾隱瞞。
    符石眼前一黑,險些厥過去,緩了一陣,重重一刀砍翻圈椅,悲聲恨道:“該死的賊子!該死的賊婦!”
    衛桓雙目泛起赤色,冷冷道:“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對!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符石未曾怯於張岱龐大勢力,切齒終有一日要對方血債血償。
    重重喘息著,許久,符石才平靜了些,衛桓看了他一眼,問:“舅舅,不知我之身世,可還有旁人知?”
    一旦有機會,他立即試探這件事。
    如今孤身力微,正要圖謀發展,暴露身份乃大忌,若有隱患在,他必須提高警惕。
    好在符石道:“你和你娘的來處,隻有我知,除此,就連你舅母也不知情。”
    符石尋妹多年,認識他的基本都知道,許多人也知他兩年前終於把人找著了,並請了一次長假,去認親探妹。
    但卻並沒人知曉他妹子在哪處,隻知已成家生子,不好接回來了。
    衛氏乃頡侯妾室,又生了公子,地位遠高於符石,符石並不願借此謀求什麽,所以並不往外說。
    這包括楊氏,隻含糊提一句是冀州商賈。
    “尋你娘的事,我是托舊年軍中幾個兄弟去辦的。”
    這幾個人負傷退下後,無甚好生計,也不想討家累,符石便托他們尋人。尋尋覓覓終所得,符石也升上來攢了家底,便給一大筆謝銀子,讓他們回鄉娶妻過活。
    有並州的有涼州的,距離非常之遠,行路難,所以這二年也無甚聯係了。
    衛桓又問了問,這幾人退伍早,基本不認識符石現在的同僚。
    如果這樣的話,那這方麵的隱患倒基本就沒了。
    “阿桓放心,除了我,無人知曉的。”
    “嗯。”衛桓點了點頭。其實他一直都在仔細觀察著,據他判斷,符石說的應是真的。
    衛桓本來就是個防備心非常重的人,即使這位親舅舅真情流露,一直未見差錯,他的防備最多也就放下一半,不能更多了。
    也不怪他,他的成長環境不允許輕易信人,多年深防早已成了本能。
    也就一個薑萱機緣巧合下打破鴻溝,旁人再難複製。
    眼前雖是血緣親舅,但還陌生著,再說他從小到大,受血親傷害還少嗎?
    這些都不提,衛桓接著又問了問那幾人的家鄉,符石便說了。
    他暗暗記下。
    這個話題暫告一段落,符石擰了帕子,給外甥擦了擦臉,而後自己抹幹淨淚痕。
    情緒已平靜了些,符石心裏也明白,現在這情形,要複仇不亞於以卵擊石,千般怨憤也不得不先按捺起。
    當務之急,是先把他唯一的外甥給安置好。
    “聽你娘說,你身手極佳。”
    符石打起精神:“阿桓,三月上旬,軍中有一場校場選拔,舅舅欲薦你去,你可願?”
    衛桓一抬眼瞼,立即道:“我願。”
    所謂校場選拔,選的自然是人才,然後按照其表現和上官的賞識度,給予不同軍職。
    規模大的,負責選拔者身份足夠高的,而受選者又本領過硬的,甚至當場選出軍侯司馬甚至校尉,也不是沒有過的事。
    至於下場參與選拔的,都是軍中各級推薦上來的新晉英才。絕大部分都是低階士官。也算兩廂得宜,上麵需要人才,下麵想少走彎路少耗光陰。
    普通士兵很少,除非有人重薦。
    另外再有一個,就是有一定品級的武將,能自薦家裏適齡子弟。一算肥水不流外人田,二也算恰當安排。這些武官子弟素質高,歸屬感忠誠度也高,從普通兵卒熬起浪費了。
    這也是當初衛桓薑萱決定千裏投奔的最重要原因之一,朝中有人,能少走很多很多的彎路。
    符石提議,衛桓自然當即應下的。
    薑萱知道這個消息時,她還在後院正房坐著,和楊氏說著話。
    符石一離去,楊氏唇畔的笑的淡了些。
    當然這並不明顯,隻是薑萱曾經在那個說一句話都能拐三個彎的圈子待了十幾年,一眼就看出來。
    隻是她也沒說什麽,微微含笑隻當不知,和薑鈺兩個客氣有禮答著話。
    正說著,符亮兄弟三個前後腳進門。符非符白請安後就離開了,連坐都沒坐,倒是那個符亮,在薑萱對麵坐下,十分感興趣和她談話。
    “二娘,你們也是冀州人?”
    薑萱淡淡一笑,有禮卻簡短:“是。”
    “你們……”
    正說著,卻有個婆子匆匆進了屋,薑萱認得她,對方常在楊氏左右,是近身伺候的。
    隻不過,符家下仆不多,跑腿的活兒她也常幹,方才楊氏打發她去前頭,問符石晚膳還是一起用抑或各自。
    這婆子回來了,臉色卻有些不大自然:“婢未曾問,郎主正與表少爺在喂招比武,聽說,聽說郎主欲薦表少爺參與下月上旬的軍中選拔。”
    “劈啪”一聲,楊氏手顫了顫,一下碰翻了茶盞,她勉強笑笑:“這茶燙了。”
    燙不燙不知道,不過薑萱卻看得很清楚,坐她正對麵的符亮聞言,先是一愕,臉上笑意即時滯了,眸中閃過一抹不可置信之色,接著整張臉都明顯陰了陰。
    不過,這對母子也沒忘薑萱姐弟,很快收斂神色,隻很明顯,已無心閑聊。
    “想必夫君是想和阿桓在外頭吃了,那就各房擺各房的罷。”
    楊氏勉強笑道。
    薑萱適時站起,福了福身,說是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歇。
    福了福身,她帶著薑鈺,轉身出了二進正房。
    實際她心裏挺疑惑的,衛桓來了,是符石親外甥,舅舅關照一下,舉薦入軍中,這不是很正常嗎?
    這楊氏母子怎麽也有心理準備的,怎麽會失態?
    那唯一的可能,大約就是衛桓得到的好處比她們預期的要多,而且多出不少。
    這麽說來,這次選拔應是很重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