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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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這事也不是什麽秘密,很快,薑萱就知道原因了。
    如她猜測一般,三月的這場選拔,果然規模大規格高,差不多是級別最高的那一撥了。
    丁洪駐上郡,這次選拔,雖不是丁洪親至,卻有他的心腹親信來,授職上限大大提高,若是得入對方眼睛,一飛衝天不是沒可能。
    軍中選拔一年起碼兩三次,但這種級別的,最多兩三年才有一次。無他,人才也得積攢一下,過於頻繁沒意義。
    這等盛事,去年末一經宣布就沸沸揚揚。
    那為何符亮之前沒有在意,現在一聽,反應卻這麽大?
    原因無他,他這麽些年來,也遇過三次這類選拔了,他是想試一試的,但符石說,他不到火候,上去無用,如今這位置已經很適合他。
    他不忿又想去,父親卻不肯舉薦,偏現在來了這麽一個毛頭小子,父親卻毫不猶豫就把這個珍貴的名額給了出去。
    要知道這種選拔,主要是發掘底層人才的,軍中武官並不少,不可能毫不節製地任由大家塞家中子侄,每次最多一人薦一個。
    心心念念的登天梯,就這麽白白送到他人腳下,若是心胸不寬的,恐怕就此落下怨由。
    “隻怕,你那舅母和大表兄,是有了芥蒂。”
    放棄機會是不可能的,但薑萱卻立即告知了衛桓,讓他心裏有數。
    衛桓點了點頭,記住卻不算在意,他問:“楊氏可有為難你?”
    他是男丁,不怎麽和楊氏打交道,薑萱卻不同,二者接觸比他頻繁得多。
    薑萱一笑:“有舅舅在呢。”
    符石態度擺在這裏,不管心裏如何作想,楊氏也不會表露,且安頓下來後,自己不常去也無妨。
    這宅子就這麽大點,能有什麽內宅事?薑萱不在意,心思更不在這裏。
    她叮囑衛桓:“既此次機會如此難得,你正該好好準備,全力以赴。”
    閑事勿理,都交給她。
    衣裳鞋襪什麽的,符石叮囑楊氏正抓緊去辦了,如今陸續裁了來。起居的東西也不缺了,薑萱特地卻撿了補筋骨氣血的藥材食料,給做藥膳。
    衛桓和薑鈺一起吃。
    一大一小如今都在勤奮用功。
    說到薑鈺,其實他也想和衛大哥一起入伍,好早日複仇的,但無奈太小,隻能失望地接受事實,繼續勤修苦練。
    衛桓“嗯”了一聲,他確實需要全力以赴。
    後續,衛桓便專心在院中勤練,除此之外,還每日去軍戶區校場騎演。
    武將都是騎鬥,這個他本來就嫻熟的,如今隻是溫習。
    符石得空就會過來陪練,但他要上值其實也騰不出多少時候,多數衛桓自己練,還有就是符非符白。
    如今薑萱知了,符非符白生母不是一個人,不過都是舊年上峰給符石的贈妾贈婢,那是符石位低更不能婉拒,便收了帶回家。
    二妾住在二進的跨院,應是楊氏不愛見的緣故,從不見出來走動,薑萱未曾碰過。
    符非符白倒常見,符舅舅囑咐兒子們和外甥互相照應,多多來往,這段時間恰逢他們輪休在家,便每日都來。
    離了楊氏眼前,二少年十分開朗,對輕易擊敗他們的同齡表兄弟十分崇拜,嚷嚷拜師學藝,幾乎長在這邊跨院了。
    他們還奉命領衛桓去軍戶區校場,這地兒其實軍戶區子弟練習騎演的地方,如今繁忙得很,見來新人,自多有挑戰。
    據這符非符白反饋,衛桓十分生猛,不管獨戰還是車輪戰,一路連勝未逢敗績,沸沸揚揚宣揚了整個二代圈子,甚至家裏大人都有所耳聞。
    進了二月,選拔在即,薑萱便不許衛桓再去了,以防出什麽岔子錯過選拔,隻讓他在家練半日,而後歇半日休整筋骨。
    衛桓已經把幾本武典都看過一次,如今正在細細琢磨,融匯自身。他果然天賦過人,這短短時日,薑萱這不擅武的人都看出來,他起落攻勢更加淩厲了。
    她羨慕得很,但沒辦法,這些東西羨慕不來,隻能安慰自己一下了。
    時日很快過,很快就到了二月初八,選拔的正日子。
    上月衛桓的名字就報上去了,還有年齡,報了十八,過三個月就十九。
    這是衛桓自己的主意,翻過一個年,他十七了,報大一歲多。
    小將有,也不出奇,十八九算是一個很合適的年紀,比起更強烈的誇讚驚訝,他更注重實惠。
    四更天,符府燈火通明,大門前的台階上,薑萱給衛桓緊了緊束腕,隻道:“全力以赴即可,也勿要過分強求。”
    這種選拔都是真刀真槍的,驚豔出彩固然好,若不能,就穩打穩紮。
    這種選拔二十三十的大有人在,衛桓確實優秀,但到底年紀小些,事到臨頭總有擔心。
    “嗯。”天還黑著,簷下左右各調一盞燈籠,暈黃的光圈下立著一個勁瘦少年,烏發紅唇黑衣墨發,緊身輕甲的麒麟紋寬帶在腰間一束,甲片微微泛著金屬光澤。
    英姿勃發,眉目冷峻。
    人多,衛桓並沒說什麽,對她點了點頭,下了台階,利索翻身上馬。
    符石,符亮符非符白,四人也著裝整齊,一同出門。
    符石領衛桓過去,至於符家三兄弟,則各自上值。
    符非符白十分遺憾不能去現場觀看,還嘀咕著要找機會溜過去,見薑萱姐弟翹首看著,便道:“可惜不是邊上那個校場,不然爬上阿渾家的屋頂,能看見大半。”
    符石板臉,“哐當”一記狠敲了次子頭盔,非常響,符非“哎喲”捂頭閉嘴。
    教訓了兒子,符石轉頭,對薑萱和顏悅色:“這天兒還冷,你趕緊領五郎回去罷,回頭有了消息,我使人回來說。”
    薑萱應了,時候也不早,符石招呼衛桓一聲,立即打馬,一行五人“噠噠噠”,身影很快消息在夜色中。
    目送走遠,直至再看不見,薑萱呼了一口氣,牽著弟弟轉身回去。
    記掛肯定記掛的,但也隻能等著。
    再說衛桓。趁著夜色,驅馬入了西郊大營。
    戎裝肅正,篝火處處,一排排營房之後,就是營中最大的東校場。
    不少人和他一樣,在五更前抵達此處。
    登記,排號,抽簽,聽著講解規矩,準備工作就緒以後,天已經亮了起來。
    東校場已徹底熱鬧了起來,有資格觀戰的陸續入場,有座次的是營中大小將領,至於再後麵,不當值的低階軍官和輪休甲兵,站了一排又一排,圍得是水泄不通。
    辰正,“咚咚咚”校場邊上的牛皮大鼓被敲響,鼓聲悶悶震人心坎,一下比一下快,衛桓見東麵高台上端坐正中的其中一人抬了抬手,鼓聲刹地停下。
    他微微眯眼,看到那人並沒有披甲,而是穿了一身青色文士長袍,想來,這位就是行軍司馬,丁洪的心腹謀士張濟。
    衛桓並沒有判斷錯誤,這個確實是張濟。
    三十出頭,方臉長須,看著文文雅雅,卻是此次選拔最重要的裁判,他是代表丁洪來的。
    張濟看了身邊的赤甲將軍一眼,笑道:“郭兄你來吧。”
    赤甲將軍即是郭廉,也知張濟文人中氣不足,十分爽快站起:“好了,廢話少說,選拔開始!”
    聲如洪鍾,十分響亮,下麵立即動了起來,郭廉坐下,寒暄兩句:“今日辛苦張兄了。”
    張濟捋須,“都是為府君多選將才,談何辛勞?隻盼這次能多選些青年才俊。”
    “張先生所言極是。”
    說話間,下麵已準備就緒了,五隊同時進行,其中排最前麵的是一銀甲一黑甲小將,互相一拱手,一夾馬腹,即時向對方掩殺過去。
    橫草千軍,扭身下腰,斜劈橫刺,戰況立即白熱化。這抽中一號的兩人身手都非常不錯,刀馬嫻熟,選拔一開始立即將氣氛退向高峰,喝彩陣陣,校場上登時就喧鬧了起來。
    張濟微微點頭,“不錯。”
    確實很不錯,可授軍侯之職。
    這二人足足打了近一個時辰,同場換了足足十幾茬,他們才結束,以銀甲小勝,終於窺了個破綻,一槍刺向黑甲咽喉,再一收,劃破他的左袖甲衣。
    “打得好!”
    “厲害!”
    一絲鮮血飛濺,槍頭染紅,登時喝彩聲如雷,幾乎把整個校場都掀翻起來。
    完事以後,二人相互拱手,再對台上拱手,不管勝者負者,俱難掩意氣風發。
    完事直接下去,授職不會現場宣布。
    衛桓一直安靜觀戰,旁邊喧嘩震天,耳邊喝彩議論陣陣,他俱不理,神色淡淡,不似身邊人般一邊看一邊評估自身,有喜有憂。
    他這樣,倒有些讓人側目的。
    本來這處等候大棚人很多,大部分又是互相不認識,側目也就側目一下罷了,隻耐不住有人嘀咕:“莫不是成竹在胸?”
    “怕是知道自己不行,怯著罷!”
    聲音也不收斂,倒惹了笑聲,一時注意的人倒是多了起來。
    “快看,他起身了,輪到他的!”
    眾人定睛看去,隻見那個坐在第一排的黑衣少年站起,轉身往側邊登記的長案去了。
    臉一側過來,大家“哇”了一聲,有驚訝有好奇,也少不得嘲諷的,“咱營裏動的可是刀兵,這小子能行嗎?估計哄小娘子倒是一哄一個準的。”
    不等眾人哄笑,前麵有人驚叫:“是徐乾。”
    另一個對戰者,是他們圈子赫赫有名的徐乾。徐乾十四歲入營,十五歲殺敵過百,放棄一次選拔,憑戰功升了兩級,磨煉了數年,今天二十,才終於來了。
    他和第一場的黑甲銀甲,三人可以說是這次選拔的種子選手。
    這些營中年輕人,絕大部分都是沒壞心的,於是立即惋惜,隻怕這個黑衣少年,第一回合就得淘汰了。
    大家本都以為是一場毫無懸念的對戰,但事實上,卻讓他們驚掉下巴。
    衛桓抽到號數並不怎麽好,是下午的,看了大半天,人難免疲乏,尤其是第一場驚豔之後,後麵就明顯平庸下來。
    午後的斜陽射進來,文人精力不濟,張濟有些昏昏欲睡,眼皮子撐了一陣,稍稍一沉,才要眨眨眼睛打起精神,這時,耳邊陡然爆起一陣驚呼。
    喧囂乍起,喝彩聲從穀底瞬間拔至頂峰,耳側“哐當”一聲巨響,郭廉重重一拍木案,高聲喝:“好!”
    聲如洪鍾,炸雷一般,張濟“刷”地睜開眼睛。
    衛桓翻身上馬,耳邊不管猜測好奇還是嘲諷惋惜,他統統不理會,也不在意,漠然而過,挑起一柄長刀,試試重量,覺得尚可,直接驅馬而出。
    他的對手,一個身長八尺,魁梧挺拔的黑臉青年,使一柄銀光閃閃的蛇形長矛,矛尖在陽光下銀芒閃動,寒光閃爍。
    對方一看他,眉頭皺了皺,這麽瘦削少年,勝了也不武,於是他好聲好氣:“小兄弟,這校場演練,不計傷亡,你還年輕,回去再練兩年未遲。”
    衛桓淡淡:“不必。”
    兩人是在最邊緣的場地,有人耳尖聽見高聲笑:“這小子俊得跟個娘們似的,徐乾莫不是舍不得動手了?”
    徐乾濃眉一皺,正要喝罵,衛桓已倏地側頭看去。
    眉目如刀鋒一般銳利,極冰,極冷,相隔數十丈,竟猶如實質。
    心下一凜,表情一僵,如被掐住咽喉的雞鴨,笑聲戛然而止。
    衛桓緩緩收回目光,看向徐乾,拱手淡聲:“請指教。”
    “請指教。”
    衛桓手一翻,長刀在握,神色未變,氣勢卻陡然淩厲,一夾馬腹,疾奔而上。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僅僅憑借這麽一揚刀,徐乾輕鬆神色一收,登時凝重起來。
    “錚”一聲金屬銳鳴,竟爆出一絲火星,刀矛相接,徐乾隻覺一陣大力從對方刀刃傳來,如千鈞重壓,他整個人都猛一墜。
    好厲害!
    刀勢凶猛,聲勢淩厲,偏偏極靈活,靈活得大大出乎了徐乾所料。衛桓刀勢未老,已趁勢一拉斜削,直挑他持矛手腕。
    徐乾心中大駭,這哪來的高手,竟從未聽見說過!
    驟不及防,他急急撤後,極狼狽,卻也有些晚了,“呲”一聲皮肉劃破的輕響,登時血流飛濺。
    一招!
    僅一招!
    就讓可以稱得上一號種子選手的徐乾負傷,校場靜默一瞬,喧嘩大作。
    張濟“騰”一聲站起來,瞌睡全飛,目光炯炯。
    他急問:“這是誰?”
    邊上有負責解說的書記兵,立即道:“穿黑甲是裨將符石家中子侄,衛桓。”
    “好!”張濟全神貫注盯著校場。
    而場中,確實激戰極酣,衛桓不獨獨身手了得,騎戰也下過功夫,下盤極穩,一柄足足數十斤重的長柄大刀上翻下飛,輕鬆自如。
    其實,如果他抽出腰間平時用慣的薄刃,他早就勝了。但他沒有,他清楚營中選將,講究的都是沙場拚殺,重刀馬戰才是加分項。
    饒是如此,他也沒有耗費太多的時間,刀,即如他的臂膀,進退自如,心隨意動,“鏗鏗錚錚”的銳響又急又快,他刀勢淩厲,寒芒攝人。
    驟他挽起半朵刀花,眉目一厲,一蹬馬鐙騰身躍起,刀光迅猛如同白練,倏地一停,停在徐乾咽喉半寸。
    徐乾身上血跡斑斑,一停,舉在半空的長矛收起,矛尖向下,“我敗了。”
    他喘息著,麵上殘存戰意仍有些激動,目光坦然。
    衛桓緩緩撤了長刀,收回視線。
    “好!打得好!”
    “太厲害了!”
    校場激戰一收,場外喝彩聲卻陡然再度拔起至一個新高度,瞬間掌聲雷動,喧囂震天。
    “好,好,好!”
    高台上緊繃氣氛這才一鬆,張濟猛一擊案,連連說了三個好字。
    又驚又喜。符府。日已西斜,餘暉染紅院外的一片天空。
    這個時候,校場選拔該完事,結果要出來了。
    楊氏有一撥每一撥撇著蓋碗,呷了口茶,吩咐:“去門口迎迎,看大郎回了沒?”
    婆子應了一聲,正要抬腳,卻聽一陣軍靴落地聲起,又重又急,快步而來。
    抬頭一看,卻是符亮轉過後房門。
    步伐快且猛,臉色發青,很是難看。
    楊氏心一沉,蹙眉問:“難不成他還出彩了?得了什麽位置?”
    這個“他”說的是說,母子心知肚明。
    符亮臉色沉沉,一字一句從牙縫中擠出,“校尉。”
    “張司馬重讚,當場點了他為典軍校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