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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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伴隨著熊熊火焰的一場大戰,毫無懸念,以定陽軍一方呈絕對性碾壓。
衛桓大獲全勝。
他此舉,一舉殲殺了西羌在左路投入精兵的超過一半。
要知道柯冉在左路足足投入總兵力的半數,六萬精兵,其中有二萬是騎兵。
如今生生被衛桓血腥重創,後續計劃當即全盤流產。
且這三萬精兵一失,西羌對左路的鉗製立即就控製不住了。很快,圍攻陸延的西羌軍等不來後援,被狼狽殺退,陸延無心追逐,繼續搜尋其餘失聯部屬。
很快的,雙方就碰上頭了,急問清楚後,陸延大悲大急之後就是大喜,衛桓成功製造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戰機。
他立即給丁洪和坐鎮後方的張濟傳了訊。
訊兵才剛出去,就迎頭碰上丁洪張濟的哨騎。
西羌放在左路的兵馬折損大半,早無力封鎖,通訊終於恢複順暢。
丁洪及其餘兩路分兵,正火速趕往左路救援,聞訊大喜過望,當下毫不遲疑,下令全軍北上,合圍計劃落空正軍心動蕩的西羌軍。
一場大戰從下半夜開始,一路持續到次日傍晚,千溝萬壑的莽莽黃土地成為了血腥獄地,噴濺的鮮血,處處倒伏的屍首,戰馬的哀嚎,傷兵的慘呼,交織在一起難分彼此。
西羌大潰。
支撐到中午時分,西羌大軍全線崩潰,苦戰鏖戰已全然不奏效,在憤慨氣勢如虹的定陽軍猛攻下,兵敗如山倒。
先零大酋長在親衛保護下率殘兵往北遁逃,最後堪堪遁入上桑領群山中,勉強保存性命,可惜整個兵寨乃至寨內所有糧草輜重皆落入敵手。
其心腹大帥枯莫領兵斷後,枯莫勇悍,險些一刀要了丁駿小命。
丁駿那四十脊杖下去,其實就是皮肉傷,一聽外頭正攜勝大戰躺不住,披上戰甲出來撿軍功,當場嚇得麵無人色。
最後關頭,還是被衛桓及時一箭,射殺枯莫,救下兩股戰戰的丁駿。
枯莫麾下全軍覆沒。
此一戰,定陽軍大勝,一舉消滅心腹大患先零部大半兵力,將這個盤踞上郡多年的毒瘤剜去大半。
“好!果然好!”
丁洪滿麵紅光,哈哈大笑,一見衛桓立即叫起,幾步上前重重拍著他的肩膀:“好!此戰定之當記首功!”
前任沒做成的,如今在他手裏終成事了,丁洪意得誌滿,“我果然沒看錯!舊有冠軍侯,今有衛定之,英雄出少年,古人誠不欺我也!”
這冠軍侯,說的是悍驅匈奴的霍去病,其當年年十九,兩度功冠全軍,如今用比作同樣功冠全軍的衛桓,二者皆年少英才,當是最高的讚譽。
衛桓拱手:“府君謬讚,標下愧不敢當。”
“當,自是能當!”
丁洪重重誇讚衛桓,見他臉上身上血跡斑斑,又關切問了幾句,聽說無甚事,才算罷。
鏖戰一晝兩夜,軍士疲乏,己方傷兵也很多,丁洪隨即就下令回營。
丁洪將衛桓招到身邊,邊行邊問,又把驚魂未定的兒子叫來身邊,讓兩年輕人好生交流,一路直至回到轅門,才分開自去忙碌。
臨行前,丁洪拍了拍衛桓的肩:“定之且先休整,待諸事罷,我等在大宴慶功!”
衛桓神色清冷,依舊寡言少語,隻道:“謝府君體恤。”
待丁洪走遠,眾人才動,衛桓正要轉身,便聽見身後有“蹬蹬蹬”急促腳步聲疾奔而來。
“阿桓!二郎三郎!”
轉身一看,原來是符石。
符石這一個晝夜心焦如焚,卻不得不硬撐著投入戰事,如今雙目泛紅唇邊一串大燎泡,一見衛桓三個,當場喜極而泣。
衛桓扶住舅舅,素來冷峻的神色也和緩了些:“舅舅勿憂,我們都安然無恙。”
符非符白搶上前來:“阿爹,您且勿憂心。”
“好,都好!”
符石抹了淚,露出欣慰的笑,須臾轉目環視一圈,又問:“你們可見大郎?”
符亮?
符非笑笑,隻道:“沒見,戰中太過混亂,我們沒見大兄。”
衛桓事後又仔細抹了痕跡,通敵一事須隨著符亮的死湮滅下去,好在兩軍傷亡極大,不難。
至於要不要告知符石始末?
符非符白兄弟左思右想,到底還是心疼老父,符亮死就死了,此事順利解決就罷,不欲再惹父親自責,便懇求了衛桓,如非必要希望瞞住了。
衛桓思忖,這路線圖泄露戰後必會嚴查,不過符亮行竊應無第二人窺見的,符石忠心耿耿多年,又三個兒子一個外甥都在陷在裏頭,他身上疑點本比旁人輕。
至於鄒平那邊,非他們可施力。
這時候,一動不如一靜,符石不知比知的好,於是便同意了。
至於符亮“戰死”的消息,就走正常流程罷。
他們不知。
這很不出奇,符石點了點頭,隻他心裏記掛,忙囑咐三人好生歇息,他匆匆趕去打探消息了。
符非符白見父親這般,心裏難受,衛桓道:“傷亡名冊沒這麽快出來,你們先去勸舅舅進些飲食。”
他當場給符非符白批了假,二人忙急急跟去了。
傷亡名冊一出來,第一時間是送往中帳的,同時送過去的還有戰功冊子。
此次損傷不少,十五萬大軍,亡損近四萬,其中一半,是一開始就折在左路的。
丁洪略略翻動:“幸這次有定之,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衛桓不但破了西羌陰謀大建首功,還救了他兒子的命,他已擬擢升衛桓為武衛將軍,兼任他本人的副將。
武衛將軍,和陸延一樣,都是軍中第一梯隊的大將,另外這個兼任的副將也不容小覷,丁洪的副將,都是他的心腹。
衛桓本定陽軍出身,舅舅還是他麾下的老人,能力卓越,他自然納到身邊來。
丁洪親自寫了呈往太原的奏報,擱下筆,卻見張濟微微蹙著眉,凝目沉思。
他奇:“文尚,這安排有何不妥不成?定之雖年輕,功勳卻當得。”
如今亂世,能力比資曆和年紀重要太多。
張濟搖了搖頭:“此一戰,十年內先零部難以恢複元氣,衛定之功勳,確實該擢為大將。”
“那你這是為何?”
張濟沉吟片刻:“我在想衛定之此人。”
“哦?”見丁洪看過來,張濟緩緩道:“衛定之心思慎敏,有勇有謀,又當機立斷,確乃當世難得一見的將才。”
“隻是,此子心性太穩太狠了些。”
說到此處,張濟神色一肅。
現在戰後,哪怕張濟細細分析當時戰況,也不得不承認,衛桓表現實在太可圈可點了,可以說是無可挑剔。
那這樣不好嗎?
好是好,對於定陽軍而言,很好。
但對於一個駕馭其的上位者而言,卻是把雙刃劍。
衛桓才多大?十八九歲的少年人,上戰場也就這一兩年的事,他才經曆過多少戰役?
可看他的表現,鎮定自若,一步一步設計,毫不遲疑將數百油桶推至盤地,一口氣焚盡一萬羌兵。
這不對嗎?
這很對,太對了!
可一般少年人,哪怕是家學淵源的少年將領,即便做了,隻怕也會一時心神難安。
可衛桓神色未見絲毫變化,言行舉止一如舊日。
足可見其心性冷酷,太穩太狠,非池中之物,讓張濟心驚。
這是一把雙刃劍,使好了,橫掃外敵;若使不好,當重創自己。
張濟肅容:“府君,此子要麽不用,若用必要大力籠絡,盡得其心。還有,須在其身邊多放耳目。”
丁洪聽了皺了皺眉,一個大將,何至於此?
他不以為然,不過也不好拂張濟麵子,隻含糊應了:“行了,我記下了。”
話罷就起身,吩咐驛兵將奏報快馬送至太原呈通侯,自己則出了帳,親自去給衛桓擢升。
丁洪走了,呼啦啦親衛去了一群,帳內安靜下來。
張濟又何曾看不出丁洪的不以為然?
家僮憂心:“郎君,這……”
他搖了搖頭,不語,領著貼身家僮回到自己帳中,才說一句:“我言盡於此,他不聽就罷。”
他已盡力,便算償還了當初丁父對張家的恩情。
再說衛桓那邊,雖大勝回營,但他並不閑暇。
統計陣亡名冊,探視傷兵,調整麾下戰後空缺,忙得是不可開交。
還有,最重要的是那個鄒平。
不過這事不用衛桓打聽,一回營就聽說了,鄒平死了。
開戰沒多久,鄒平設法焚毀了營中幾乎全部的糧草。這想必是柯冉命令,前後配合要致使定陽軍軍心大亂兵敗如山,隻可惜前線最關鍵一環被衛桓徹底破壞了。
當然,當時的鄒平並不知道。事發後張濟震怒,施計詐出鄒平,後者當機立斷遁逃,被早有準備的張濟當場抓獲,為了保存機密,鄒平及其一幹心腹先一步自盡了。
泄密一事仍全力在查,但暫未聽說牽扯到符石的。
三人這才略略放心。
衛桓原本還在思忖盡快除掉鄒平的,這下子不用了,於是他不再有其他動作,隻專心處理麾下諸務。
後丁洪親來,擢他為武衛大將,兼主帥副將,登時一片喧囂熱鬧。
陸延一拍衛桓肩膀,笑道:“少年英才,當如此!”
軍中曆來以本事功勳講話,對於比自己小十來歲的衛桓與自己平起平坐,他心服口服,說話間,已把衛桓當平輩人。
眾人一番恭賀,衛桓一一應對過,人太多其實他心下厭煩,好在戰後大家都很疲乏,也沒留太久,一刻左右就散盡了。
獨留一個丁駿。
“定之雖年輕,隻當得此位!”
這位大公子得了衛桓救命之恩,正是覺得對方甚親近的時候,且衛桓能力卓絕又新擢高位,便有意要籠絡他為心腹。
不過丁駿生性高傲,言語中很把自己當一回事,徐乾看出衛桓已極不耐,忙上前解圍,“日後,衛兄弟就要大公子並肩作戰了,還要大公子多多提攜。”
徐乾甚了解這位大公子是什麽人物,緊接著十分崇拜大讚丁駿幾句,見對方麵露自得,才又忙一扶:“大公子,您的傷可要緊?”
丁駿身上還有傷,哪怕皮肉傷都疼的,動作間有點不自然,親衛趁機勸:“大公子,換藥的時辰已過了。”
丁駿這才被勸走了,臨走前親近勾著衛桓的肩,哈哈大笑:“定之,回了定陽,我再請你過府飲宴。”
“桓榮幸之至。”
人一走,衛桓唇角當即抿起。
他救丁駿不過順帶,當時目的隻是殺枯莫。
徐乾安慰他:“既擢升,橫豎避不過他,這位大公子隻要順著他心意說話便無妨礙的。”
就當應酬,好在衛桓本性情清冷,也不用多說,“行了,我們先回去,衛兄弟好生歇息。”
大家都很累,話罷徐乾等人也走了,營帳內終於清靜下來。
外頭天色早就黑了,呼呼風聲又烈了幾分。
親衛已打了水來,衛桓卸下沉重鎧甲,這才洗一身塵土血汙。
洗漱幹淨,披著半濕的烏發,他行至行軍床前,將枕邊的小匣子取了出來。
仰躺下來,他取帕子仔細抹幹淨手上的水漬,這才打開懷裏小匣。
這裏頭裝的,正是薑萱給他寫的那幾封信。
奮戰一晝兩夜,幾番驚險,快三天未闔眼,稍得些安寧,他就迫不及待把這幾封信拿出來。
一一展開,細細看過。
外頭夜色深了,內帳剩一盞留燈,豆大火苗微晃,昏昏朦朧的光線映在微黃的信紙上,一筆一劃,婉轉靈動。
疲憊的身體得到極大的滿足,他閉上眼,明天,最遲後天,就要班師了。
要回定陽了。
要和她見麵了。
冷峻不見,平日的鎮定自若不見,血液在血脈中加快流淌著,年輕的心髒怦怦跳動。
這一個多月來,衛桓已經無比確定自己的心意,從未這般思念過一個人,從來沒有這般渴望過一件事。
也不知她如何了?
可是又在擔心戰事?
思緒如潮,他翹了翹唇。
勿擔憂。
阿尋,我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