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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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2章
    風雪很大,衛桓命人備馬車,薑萱沒有拒絕。
    他扶她登了車,自己也鑽了上來。
    薑萱抱著手爐子倚在榻梢,他緊挨著她坐下,側身半摟著,一隻手臂繞過她的腰肢。
    他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摟得還緊,這般坐著不大舒服,隻薑萱正是心疼他的時候,隨他去了,也不說他。
    衛桓心裏越發甜,抓著她一隻手把玩了春蔥般的纖指片刻,扣住,問她:“尋尋,前幾日舅舅問我們什麽時候定親呢。”
    什麽舅舅問,你想問吧?
    薑萱白了他一眼,不過他眼巴巴看著,她想了想:“再一年吧,明年秋或者冬,咱們就定親。”
    兩人都是適婚年齡了,若定了親,成親就該提上日程了。現在的話,她覺得太快了,還沒準備好,再處一年吧,一年應該差不多。
    她也不是回避問題的人,很認真想了想,給了他一個答案。
    衛桓鳳目登時一亮:“真的嗎阿尋?”
    他一下子直起身,一年,不對,明天秋天算的話,那就是大半年,還有大半年就定親了,定親後說不得能趕在年末成親。
    應該能的,幾個月時間肯定能找到合適日子。
    他一下子就興奮起來,低著頭算了一陣,越算越高興,又抱緊她,俯身親她。
    正是黏膩的時候,親了幾下臉頰挨到唇,又深吻了一回,熱情高漲動作難免急切,弄得薑萱有些疼,用力拍了他幾下,才氣喘籲籲分開,她瞪了他一眼。
    臉頰泛紅,眼波流轉,看得衛桓身體一繃,不敢動了,忙鬆開手。
    擰了他一把,薑萱忙起身,倒了一點茶水潤濕帕子,開了少許車窗探出去,待冰了,才抹了一把臉,又覆在唇上。
    “不許鬧了。”
    她整理好重新坐下,叮囑他:“待會兒要辦正事的,可不許這般,知道不?”
    衛桓忙應了。他心下正暢快著,就不和那裴文舒計較了。
    哼!說是這般說的,隻是感情融洽了到底不一樣的。車馬轆轆,兩人說話親近間,已到東升驛舍了。車簾一撩,衛桓先下了車,而後轉身扶她下來。
    裴文舒親自在驛舍外相迎,目光落在衛桓托在薑萱腰側的手,定了片刻,移到衛桓的臉上。
    兩人目光對上。
    “裴大哥。”北風呼嘯,卷著雪撲進簷下,直到薑萱提著裙擺下了車,抬頭輕喚一聲,二人才收回視線,裴文舒勉強笑了笑:“阿萱妹妹。”
    外麵不是說話的地方,裴文舒剛在前頭要了一個雅間,迎下階,便轉身帶路過去。
    把夥計屏退了,薑萱才扯了兜帽拉下圍巾,裴文舒說:“我把底下的人都吩咐出去了。”
    薑萱笑著道了謝,他笑了笑。
    二人閑話幾句,衛桓一直沒搭茬,他坐在薑萱身邊,給她續了一盞茶,探了探溫度,再擱在她跟前。
    裴文舒垂了垂眸,從懷裏取出一枚兩指寬的鐵製牌子,遞給薑萱:“你使人和周家的主事接觸即可,這憑信一式模樣,並不知曉是誰送出的。”
    這樣就更好。
    薑萱接過仔細一看,見正麵一個鹽字,背後是周氏的家徽,打造得精致,卻沒什麽編碼認證的,她很高興:“謝裴大哥了。”
    裴文舒笑:“和我外道什麽?”
    微笑過後,一種澀意化開,他斂了斂,溫聲說:“阿萱妹妹,我明日就得啟程回去了。”
    一拖再拖,再不動身的話,年前他就無法趕回家了。
    大家大族,年節是一個非常重要的日子,薑萱知道,因此也不勸,隻說:“裴大哥一路順風。”
    她問:“明天一早嗎?”
    “嗯。”裴文舒說:“清早寒重,你莫來送了。”
    主要是她不方便,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他堅持,薑萱想想也是,便應了。
    坐了大半個時辰,差不多了,薑萱便要回去了。裴文舒送,不過起身時,他忽想起一事,便提了一句:“阿萱,有個事你可得迅?”
    “什麽事?是有關婁夫人的。”
    提起這個人,薑萱神色沉了沉,裴文舒說:“你母親去世一年後,陽信侯續弦河間張氏女,婁氏沒有扶正。”
    薑萱這回真驚訝了,“怎麽會?”
    婁夫人千方百計,就是為了嫡房正妻位。當世妾室扶正雖少,但也不是沒有先例,像婁夫人這種母家實力強勁又本人得寵,兼又有聰穎兒女傍身的,扶正本差不多板上釘釘。
    也是因為她有這樣的信心,她才會這般行事的。
    怎麽?她沒被扶正?薑琨反另娶了?
    太出乎預料了。
    裴文舒搖了搖頭,他也不知原因。
    別人家事,舊日不知內情,他便不會刻意仔細了解。
    驚訝過後,薑萱冷哼了一聲,也不願多說這個人,微微一福,“裴大哥我回去了。”
    “再會。再會。”也不知再會何時?
    裴文舒將薑萱送到大門外,看她登上藍帷大車。
    轆轆車輪,藍帷大車沒入漫天風雪中,慢慢的再看不見。
    久久,他喉結動了動。
    見裴文舒和薑萱溫言低語,衛桓本來心裏是有些不是滋味兒的,隻不過,最後得知婁夫人的消息,不可避免地,憶起自己的母親,他神色一下子陰沉下去。
    隻他心裏也記掛薑萱,眉目冰冷一陣,轉向薑萱,稍緩了緩,見她垂眸不語,他低聲安慰:“那賤婢合該如此。”
    他握住她的手,暖暖的,薑萱回神:“我沒事,她扶不扶正我不在意。”
    反正,她必定是要複得大仇的!
    抿了抿唇,薑萱道:“鹽道,還有其他,我們要早做準備。”
    複仇並非紙上談兵,如今更要多做準備。雖裴文舒起誓絕不泄露,但事情未必沒有萬一,這次身份暴露,很給了薑萱一種緊迫感。
    衛桓點了點頭。確實如此。
    次日,一大早薑萱就得迅,東升驛舍的裴文舒一行已出了城門,望南而去。
    薑萱招來甘遜,將昨日得的憑信交給他:“此事宜早不宜遲。辛苦你了,文程。”
    隆冬大雪的,隻最適合辦這事的就是甘遜,沒有第二個。
    甘遜接過憑信,肅容拱手:“在下定不辱使命!”
    “好!”薑萱扶起他,點了幾個人,包括陳小四,讓一同負責此事。
    陳小四很機變,處事不錯,又是最早跟來的心腹,薑萱觀察一段時間後,決定提他進來。
    幾人領命後立即下去,準備行囊點齊人馬,當天就出發了。
    鹽的事有著落了,上郡各縣人手也整理得差不多,已頗穩。
    衛桓那邊就是訓兵強軍,尤其是新招入伍的新兵,一連多日大半時間都在城西大營。
    薑萱也沒閑著,除了政務以外,她特地讓衛桓等人選了一批人出來。
    有哨兵,也有部分半大的孩子,哨兵是忠心程度頗高兼身世清白有家眷在定陽的,至於半大孩子,就是程嫣在育幼堂仔細挑選出來的。
    她打算往青冀二州投放細作了。
    以前是沒這個條件,也沒這麽迫切需求,現在不同,很多事情得安排上。
    將人集中起來,學習訓導,再篩一遍,年後就投放。
    至於為何有半大孩子,因很多場合,半大孩子比成人方便。
    程嫣精心挑選,都是和定陽軍或薑萱等人牽扯較深,同時有親人在定陽的。
    薑萱還看到幾張熟悉的麵孔,十二三歲,從赭石街後巷開始,吃了她的餅已有兩年多的小少年,今天她才知他們也軍眷之後,因各種原因成小乞兒的。
    他們見薑萱也愣了愣,雙方都驚喜,薑萱還記得其中一個叫姚安,微笑揉了揉他的發頂,“辛苦你們了。”
    “大人,我會努力的!”姚安憋紅了一張臉。
    後來這孩子確實很努力,考核過後還成了一個小隊長。
    薑萱挺欣慰的,她趁機對衛桓說:“不過舉手之勞,你看也未必無果。”
    衛桓瞄了一眼這孩子,看看這個孩子也就和薑鈺上下大小,得些關注他也就不放在心上,隨意嗯嗯應了幾聲。
    這人!她擰了他一把。
    趁著訓導的這段時間,薑萱製定了通訊渠道和暗號。這事她打算親領,以後有訊直接稟她,若她不在或不方便,就衛桓。
    很是訓了一段時間,期間細分了級別,待到年後,就正式將人放出。
    薑萱立在城頭上,目送幾路商隊走遠,呼了一口氣。
    她還是希望不要出岔子,最起碼不要這麽快,薑琨張岱根深勢大,對比起來,己方還是不夠強。
    再說裴文舒這邊。
    一路頂風冒雪緊趕慢趕,終於在年節前抵達徐州回到家中。
    跨進威嚴宏闊的徐州州牧府,裴文舒略略整理,先去拜見父親。
    裴文舒之父徐州牧裴崇見得長子,先仔細打量兩眼,見無礙,便叫起父子一同坐下。
    “大郎,怎這般遲?”
    按照計劃,裴文舒應臘月中旬就到家的。
    裴文舒道:“回父親,風雪甚大,路上稍有梗阻。”
    這也是很正常的事,平安就好,裴崇點點頭:“無礙,反正也不耽誤年節。”
    祭祀,接見轄下拜賀的將官,年節要忙的事情很多,不過都輕車駕熟了,唯一值得裴崇說說的就是:“年後你得去一趟臨淄,這幾日先好生歇歇。”
    裴文舒挑眉:“張夫人生產了?”
    “嗯,誕下嫡子,陽信侯大宴。”
    說著,裴崇將一封大紅請柬遞過來,“前些日子送來的。”
    說的這個張夫人,正是陽信侯薑琨的繼妻,這位張夫人年初得孕,日前產下一子。
    這可是嫡子,在薑鈺“去世”的情況下,這位還是唯一的嫡子,身份貴重。薑琨大擺宴席慶賀,徐家不能缺席。裴崇是不會輕離徐州的,這事自然就落到裴文舒頭上。
    裴文舒垂眸瞥一眼請柬,“嗯”了一聲。
    說起臨淄,裴崇沉吟一陣:“今年臨淄幾次來信,薑侯欲再聯姻,你以為如何啊?”
    裴文舒唇角一抿,立即道:“兒子以為不妥!”
    他這話接得急,聲音也稍大了,裴崇詫異看來,裴文舒方覺自己反應大了些,掩飾笑笑:“薑侯欲以庶女配我家,兒子以為不妥。”
    其實庶女也不是大問題,問題是從前和裴文舒定親的是薑氏嫡長女,身份貴重品貌俱佳,六禮都走四禮了,現在換上一個庶女,哪怕貴妾所出,那也是庶女,裴家可不是不得勁?
    裴崇心裏也不舒坦,所以一直沒同意,畢竟裴家和薑家的聯姻也沒到非有不可的程度。
    換了裴文舒,他就更不可能答應了,薑琨此等人品不說,這庶女還是婁夫人所出。
    裴崇點了點頭,沉吟一陣:“和請柬同來的,還有薑侯書信,說不妨讓你二人略見一見。”
    他吩咐兒子:“這趟去臨淄,你就見見,若是無意,為父就去信拒了此事。”
    裴文舒鬆了一口氣,拱手:“兒子領命。”
    “去吧。”舟車勞頓小半年,也該好生歇歇。
    裴文舒出去後,裴崇皺了皺眉,這事也不止說過一次了,怎麽兒子這次反應這麽大?
    要知道裴文舒一貫是溫謙優雅的,早就曆練出來了。
    裴崇有些奇怪。
    想了想,他吩咐:“去問問,大公子此趟出行,可有遇上什麽不妥之事?”
    忙忙碌碌一個年,爆竹聲音猶在耳邊,裴文舒就押著一大車的賀禮,北上臨淄賀陽信侯新得嫡子的大喜。
    徐州裴氏來人,薑琨自然親見的,大笑歡迎,十分熱情。
    不管心裏如何作想,裴文舒是曆練到家的,表現和舊日一致,並看不出什麽區別。
    熙熙攘攘的滿月宴結束後,薑琨熱情挽留裴文舒多留幾日,並讓侄兒薑欽款待。
    初春的臨淄,冰雪消融,春水汩汩,枝頭牆角泛出嫩黃新綠。
    繁華大城,宏闊喧囂,隻不過這臨淄城裴文舒來過太多次,很熟悉也沒什麽新奇的。
    “怎麽了?”薑欽給二人添了溫酒,笑道:“這幾日見你情緒都不怎高?”
    二人其實是好友,少了客套也更熟悉,他很容易就看出了裴文舒如常表現下的細微差別。
    不過裴文舒搖了搖頭,沒說什麽。
    薑欽也不追問,隻笑著搖頭:“看來啊,我和你是無郎舅緣分了。”
    滿月宴上,堂妹薑四娘特地來和裴文舒見了一麵,裴文舒當時沒表現出什麽,但薑欽看得出來,他對薑四娘是全然無心。
    提起薑四娘,不免想起對方極酷似婁夫人的一張臉,裴文舒厭惡皺了皺眉:“此事莫要再提。”
    他淡淡:“吳太夫人力壓婁氏扶正,執意為薑侯另聘貴女,想必婁氏品性必有不妥之處。”
    原來婁夫人不得扶正,全因吳太夫人執意不允,二話不說,給薑琨另聘貴女續弦,婁夫人縱千般謀算,也使不出來。
    這次來臨淄,裴文舒留意了一下,才知曉內情。
    提起這個,薑欽不禁揉了揉眉心,婁夫人得寵多年兒女傍身,張夫人年少但有吳太夫人撐腰,雙方涉及根本利益,鬥得是火花四濺,現在家裏一團糟,他想想都頭疼。
    “也罷。”
    沒這個緣分就是沒了,也沒法強求。
    隻不過裴文舒少見這般疾言,差不多直指婁夫人人品低劣,因此不信任她教養的女兒了。
    薑欽頗詫異,打趣:“這般不懂憐香惜玉可不行,”他笑道:“咱薑家的女兒也不乏品貌俱佳的,伯啟可不能偏見偏聽啊!”
    裴文舒頓了頓:“薑氏女兒,自然也有品貌俱佳的。”
    薑欽這才滿意了,揭過這個話題,他問:“大半年沒見你,說是出門了,去哪了?”
    裴文舒垂眸看盞中溫酒,一仰而盡:“並州,去購馬。”
    辛辣酒液入喉,直入胸腹,他閉了閉目。
    “喝這麽猛幹什麽?”薑欽搖了搖頭。
    裴文舒睜眼:“我還有些事,薑兄,下回再聚。”
    說著就起身,他其實沒什麽興致飲酒賞景,略坐一陣,便起身告辭了。
    薑欽目送裴文舒上馬走遠,啜了一口酒,搖頭,這趟見麵,總覺他和之前有些不一樣了。
    並州?
    若有所思一陣,也擲下杯盞,他起身走人。
    薑欽回到侯府,正要去給祖母問安,又見一陣喧嘩雞飛狗跳。
    吳太夫人的貼身嬤嬤出來,讓他等會再來。
    薑欽隻得折返,路上遇見叔父急匆匆往這邊趕,怕又是斷官司或打圓場去了。
    陽信侯府後宅又一番熱鬧,最後婁夫人陰著臉離開壽安堂,直接套車出門去了。
    “氣煞我也!”
    回到娘家,侍女端來的茶盞都直接摜了,婁夫人豔麗五官隱隱扭曲:“這個死老太婆!”
    “慎言!妹妹慎言!”
    婁興立即製止,並勒令伺候下仆全部退下。
    婁夫人忿忿閉嘴,她也是氣昏了頭,回過神來,立即看了眼兄長。
    婁興點頭:“妹妹放心。”
    回頭這伺候的人他會處理好的。
    歎了一口氣,他勸:“妹妹何必這般氣憤,說句實話,張夫人即便有吳太夫人撐腰,又能多久?”
    吳太夫人都多少歲了,還能活幾個年頭?
    這道理婁夫人不是不懂,但日子自己過著,多心梗也隻有自己清楚。
    “張夫人即便得了嫡子,也還年幼。”
    婁夫人出的二公子今年都十六了,去年就入營領職,兄弟兩個相差十幾年,薑琨都四十多了,能不能活到嫡子長大,都是個未知數。
    即便薑琨能活,可一個才長成的黃毛小子,有辦法和經營十數年的長兄比較嗎?
    “妹妹,日子還要看以後,看長久。”
    一番勸慰,婁夫人臉色總算和緩下來了,婁興也是鬆了一口氣,提點幾句妹妹伺候好君侯,見都應了,他放下心來,又想起一事。
    “妹妹,先前些日子,終於探得四公子三人蹤跡了。”
    四公子,就是薑鈺,婁興是個謹慎人,一直都沒有停下查探薑萱三人的蹤跡。哪怕薑琨都停了,他也沒停。
    鎖定人牙團夥,接著連壓帶打,確定了薑萱姐弟果然是趁私牙船離開臨淄的,後追蹤到土廟,小縣,費力排查,終於找到當日被雇的車夫。
    很不容易,曆時將近三年,可惜的是出了兗州,就斷了音訊。
    “他們有可能藏在冀州,也有可能去了並州。”
    這是按照路徑推斷的,婁興沉吟:“我覺得並州可能性更大。”
    婁夫人不以為然:“即便活著,又能如何?”
    薑琨說姐弟死了,那不死也是死的,已是癬疥之疾,無甚妨礙。
    婁興卻不同意:“妹妹此言差矣,打蛇不死,未必不會為其所害。”
    總而言之,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該冒險時必須冒險,但該謹慎時就需謹慎,能不留後患就不留。
    這麽說,婁夫人也沒有不同意的,她便道:“那隨兄長的意思。”
    這些事她就不管了,也沒法管。
    “行了,你也早些回去罷。”
    婁興囑咐她:“仔細伺候君侯,待吳太夫人需恭謹,諸般瑣事,勿讓兩位公子摻和。”
    二位公子,重之又重,是一切的基礎,可出不得半點岔子。
    “我曉得了,兄長,我先回了。嗯,去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