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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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8章
衛桓既然答應她的,就從不敷衍,即便心裏再多不滿,也先悉數斂下。
張濟略略梳洗,又換了一身幹淨衣衫,和奉命帶路的甘遜一同過來。
日後就是同僚了,甘遜本身是個能言會道,張濟也久經宦場分寸正好,二人一路行來笑語晏晏,相談甚歡。
見得衛桓二人撩帳而出,張濟立即整了整領口衣袖,幾個大步上前,大禮參拜:“張濟見過主公!”
“好!”衛桓立即俯身扶起,勾起一抹淡淡笑意,“得文程相助,我之大幸也!”
他瞄了薑萱一眼,薑萱含笑衝他點點頭。
“委屈文程了。”
張濟作揖:“不敢,不敢。”
賀拔拓上前一步,抱拳一禮,朗笑道:“給張先生賠禮了,原是我的不是。”
張濟笑道:“豈能怪你。”
“兩軍對壘,奉命行事,這般才是常理。”
這話倒還中聽,衛桓接著又開了個頭,諸臣將心腹一一上前自我介紹,和張濟互相見禮。
笑語晏晏,又有薑萱打趣,氣氛極好,接著衛桓又簡單問了幾句喜好飲食。
他性子冷,這般已很不錯了。
張濟恭敬一一作答。
如果是白日,接下來就該擺宴歡迎的,但眼下是深夜,見差不多了,衛桓就道:“如今夜色已深,諸位早些歇息,明日再設宴與文程洗塵。”
張濟拱手一揖:“謝主公!”
接下來就散了,諸人告退,而後三三兩兩,往自己的營帳方向去了。
就剩衛桓和薑萱。
回到帳內,他看著她,微微抿唇,“我做得可好了?”
模樣隱有幾分委屈。
薑萱忙表揚他:“嗯,我家阿桓做得可好了!”
做得好了,就該表揚,她勾著他的脖子,踮腳親了一記,笑道:“以資鼓勵。”
笑語晏晏,這般姿勢的主動親吻,上一回還是糾結裴文舒那會給他吃定心丸那次,衛桓一下子心花怒放,忙一低頭就吻了回去。
雙臂收攏箍得緊緊的,又騰出一隻手扣住她的後腦勺,一記深吻結束,兩人急急喘著,挨著坐在太師椅上,額頭碰額頭。
“明天和日後也得這般,可曉得了。”
薑萱臉頰泛紅,嗓音微微有些啞,擰擰他的耳垂道:“不管從前如何,張濟如今是自己人了,可不許有偏見。”
“嗯。”衛桓如今正暢快得緊,也知她說的是事實,聞言輕哼一聲,也就答應不和張濟計較了。
“我都聽你的。”
她笑著睨了他一眼。
兩人挨著一起竊竊私語一陣,衛桓是很舍不得的,隻他沒忘記夜色很深了,她休息不好怕明日精神不濟,隻得依依不舍起身。
“我送你回去。”
“嗯。”薑萱掩嘴打了哈欠,她也真的困了,一晚上費心勞力,勸了這個哄那個的,鬆乏下來眼皮子發澀,有些睜不開了。
攆了要跟進內帳的衛桓,她一頭栽在行軍床上,就睡了過去。
睡得晚,但次日一早薑萱便起了,上午,就是給張濟設的歡迎宴。
雖出征在外,但夥房也盡量豐富,肉菜盡有,軍中不飲酒,以茶代酒,也是熱熱鬧鬧。
如此,張濟就正式進入己方陣營了。
衛桓委其為郡丞,兼任行軍司馬,軍政兩邊都是要職,這是他和薑萱先商量過的。
歡迎宴結束後,緊接就是中帳議事。
沒辦法,這還是戰時,己方還正和陳兵四十萬的王芮對峙著,哨馬兩個時辰一報連續不斷。
“昨日,通侯大軍未見異動,隻王芮大發雷霆,營裏營外大肆搜索至今晨。”
薑萱將細作傳回的密報內容告知眾人。
王芮當然得大發雷霆的,張濟跑了,且還真現身定陽軍,這一下子還不坐實了細作之事?又怒又恨,想起張濟先前勸阻他乘勝追擊的事了,恨不能寢其皮吃其肉。
據探,王芮大怒遣人去張濟的上黨卑縣老家,要將他家眷全部捆來殺盡。
這夠下作的,不過薑萱安慰,她已遣人趕前頭去了。
“謝二娘。”
其實並不需要,張濟早已安排好了,他家人不在上黨,隻說明原委後他仍感激致謝。
薑萱放了心,笑:“客氣什麽,這是應當的。”
前事說過之後,言歸正傳,衛桓環視一圈,“想來,王芮不日便會攻我大寨,諸位有何見解。”
設計將張濟挪離王芮左右,這是重要的階段性策略,如今事已成,難題迎刃而解,衛桓判斷,王芮很快就會按捺不住出兵的,接下來,該用何種戰策應對?
衛桓心裏是有數的,但聽聽旁的意見也很有必要,說話時掠了一眼張濟,他也看對方是否言之有物。
張濟拱手:“主公,在下以為,當采用削枝餘幹之策。”
他新來,正該大力表現,因此當仁不讓,衛桓話音一落即站起,“王芮勢大,宜智取不宜硬攻,恰我方有險寨據守,周邊地形又極利設伏,應先設陷逐步削弱王芮兵力,數次之後,再正麵迎敵不遲。”
地形局限,王芮欲攻定陽軍寨,勢必分兵多股,每次擇取一二股,慢慢蠶食,幾次過後,將兵力差距拉近,後續就簡單了。
衛桓頷首:“不錯。”
和他所想一致。
張濟補充:“蠶食削弱期間,應力斬殺四郡郡守並通侯諸大將。”
走一步看三步,這已涉及大勝之後的布局了。
毫無疑問,衛桓此戰目標自然是大破通侯大軍並斬殺王芮的,這以便他後續長驅直入晉陽。張濟說的正是這方麵的補充延伸。這次王芮麾下四郡兵力雖傾巢而出,但正如衛桓也會留二萬留守上郡,斬殺四郡守,即免除後續的負隅頑抗,能省很多心力。
陸延點頭:“正該如此。”
眾人紛紛附和。大方向確定了,接下來就是分析王芮麾下諸大將郡守的性情武力部屬等等,以便後續圈出要削弱的“枝丫”。
這一方麵,有了對晉陽和通侯大軍頗熟悉的張濟,事半功倍。
議事從中午一直到入夜,亥初才散去,最後衛桓強調,大戰在即,哨騎仔細謹慎、各營嚴陣以待,切切不可鬆懈半分。
諸臣將齊齊應諾,領命各自忙碌,等待即將到來的大戰不提。
衛桓等人果然沒有判斷錯誤。
沒了張濟的一力勸阻,通侯王芮果然蠢蠢欲動,連續幾日中帳燈火通明,製定了一套連夜奔襲之策。
五月初三,烏雲蓋住星月,奉嶺南麓黑漆漆一片,正是夤夜奔襲的上佳時機。
王芮立即連連下令,命諸將點齊兵馬,開啟寨門,兵分六路急行軍直奔定陽軍寨而去。
突如起來的命令,除了幾個心腹事前無人知曉,杜絕了細作泄露軍機的可能性。
王芮躊躇滿誌,天亮前,必要攻破定陽軍寨。
然事實真如他所願了嗎?
並沒有。
衛桓固然沒有提前得迅,但卻忖度王芮這幾日必按捺不住的,準備早早做起來了,一得哨報,軍令一下,早早做好準備的各部立即領命而去。
八萬兵士據險守寨,而徐乾陸延則各領五萬精兵,急急趕往提前圈出的伏擊點悄聲隱下。
馬蹄口,草木有點稀疏,開口也有點大,不是什麽上佳伏擊位置。但它妙在鄰近一個葫蘆口和一條崎嶇山道,葫蘆口天然陷阱,而山道樣樣好卻容易惹人生疑,衛桓圈出了這不上不下的最後一條路。
另一個位置是張濟提議的,山勢險要兩邊垂直石壁,好地方但適宜石攻,臨時無法設伏,他斷然王芮必會突然而來,搶走該地。
連續幾夜忙碌,大石早就備妥了,徐乾率箭陣也趕到馬蹄口。
屏息等待,午夜,悶雷般的聲勢隱隱出現,迅速滾近,陸延徐乾大喜,好!敵軍果然往這邊來了!
二人立即傳令,全軍準備。
鼓點般密集的馬蹄聲軍靴聲越來越近,漆黑夜色中,忽頭頂一聲高喝呐喊,大石箭雨兜頭而下,率軍的陳麟李員大驚失色,慌忙令退,可惜晚了,人馬踐踏,慘叫連連,最後二人各隻率數千殘兵潰逃出去。
少了兩支分兵,合圍不成,又得迅慘遭伏擊,一時軍心大動,大怒的王芮圍著定陽軍寨猛攻一個晝夜,終無功而返。
此一戰,王芮損兵折將,傷亡高達七萬。
他大恨,再戰謹慎了許多,也有避開陷阱的,可惜敵軍也不省油,四處下來,總有那麽一兩處踩中。
鏖戰半月,幾次下來,衛桓終於將王芮大軍削減到一個心理位置了。
王芮如今兵馬約剩二十五六萬,他終於吃虧痛了,不肯再攻,留駐原野,說什麽也不再踏入山地半步。
張濟那法子被撿起來了,他要熬死衛桓。
連續拿了好幾撥入上郡散播流言的細作,且由於王芮遣的人太多,肯定有不少漏網之魚。
衛桓將訊報按下,冷冷道:“我們該出去了。”
削枝丫削得差不多了,已到了最後一戰的時候了。
此戰,衛桓必要一舉大破敵軍,斬殺王芮。
陸延徐乾賀拔拓等也被分配了任務,務必盡可能地除去敵軍領頭臣將。
五月十六,兩軍展開了開戰以來最激烈的一戰。
盛夏炎炎,黃土大地上熱浪蒸騰,塵土飛揚著,沉重的軍靴踩踏在綠茵如織的闊大原野上,衛桓和王芮率各自麾下共超過五十萬的兵馬,狠狠地廝殺在一起。
彼此心裏都明白,這是決定勝負的一戰了,方陣、尖陣,陣法戰以後,雙方徹底廝殺在一起,真真正正的白刃肉搏,你死我活。
從天蒙蒙亮到夕陽西下,長達五六個時辰的激戰,鮮血噴濺,殘臂斷肢,整個南麓原野成了一個大血泊,屍體倒伏處處,傷兵掙紮哀鳴著,一眼望去,已無法分不清究竟具體是哪一方的。
最後,王芮大軍支撐不住了,麵對恍若殺神的衛桓,勢如猛虎的定陽軍,身邊倒下的夥伴越來越多,晉陽軍怯了,開始有兵士後退。
眾所周知,冷兵器血戰,潰逃是大忌,一旦出現兵士潰退,控製不住馬上就要兵敗如山倒。
王芮狠狠劈翻一個帶頭潰逃的百夫長,怒喝:“誰敢退後一步!即如此人!”
滿臉鮮血,眉目猙獰。
可惜,一人之力,如何力挽狂瀾?生死麵前,君侯也不管用了,眼睜睜的,不過小半個時辰,晉陽軍徹底大潰。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啊!”大將陳麟死死護著王芮,眾人齊聲苦勸,王芮悲憤怒吼,最終接受勸諫。
他扯了赤紅帥氅,率著陳麟及一眾親衛倉惶遁逃。
可惜晚了。
遁出戰場,才要沿著山道往晉陽方向狂奔,忽前頭一陣鼓點般急促的馬蹄聲。
黑壓壓的騎兵擋於山道前方,當先,有一人一騎。
金色斜陽映照下,烏發紅唇,白皙顏麵噴濺了點點殷赤,眸光淩厲,玄色鎧甲血跡斑斑,掩不住的沙場殺氣撲麵。
王芮目眥盡裂,厲喝:“豎子!逆賊!賤婢之子,難怪忘恩負義!”
色厲內荏,慌惶調轉馬頭。
衛桓大怒,一打馬疾衝而上,陳麟急忙攔住:“君侯!快……”走!
聲音戛然而止,一篷鮮血灑在王芮後頸,他大驚一回頭,眼前白練一閃,隻看見衛桓眉目冷戾的上半張臉。
頸間一涼,“哢嚓”骨折脆響,王芮頭顱高高飛起,頸腔鮮血噴湧而出。
“砰”一聲重響,無頭屍身僵了片刻,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