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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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1章
    薑萱再見裴文舒時,是在十月末。
    初雪已經下來了,不過不大,細細碎碎地飄了一夜,次日便停了。
    比起往年,比起晉陽的冬季,眼下是在好了很多。
    沒有大雪阻道,戰事自然不會休停下來,月內,青州軍與並州軍交戰了兩次,各有勝負。
    薑琨果然是個沉得住氣的,他不急,試探了好幾次,最後用了一種新式的舟橋,成功渡過漳水,目前大軍就駐紮在漳水西岸,已算站穩腳跟。
    出於某種盤算,衛桓沒有全力驅逐,就這麽半推半就讓青州軍成功渡河了。
    他隻遣徐笙劉拓等人分別率軍守住幾處險地,不許青州軍繼續前進。
    從上到下都忙碌,最閑的要數薑萱,衛桓不許她勞碌費神,她從善如流,處理好手頭上事就算了。
    她最閑,於是自動請纓,去迎接徐州來使。
    也就是裴文舒。
    一身輕便胡服,她披了一件厚厚的大毛鬥篷,兜帽拉起來遮住大半張臉,冷風刮過揚起帽沿,露出一截弧道優美的白皙下頜。
    裴文舒也是一式打扮,從小側門悄悄進來,“阿萱妹妹。”
    有些驚喜。
    薑萱笑了應了一聲,問他:“一路可順遂?”
    說著,她麵露關切看他。
    若說誰最清楚裴文舒和薑欽之間的情誼,薑萱算一個,她知他受打擊肯定很大的。
    裴文舒一看就明了,溫聲安撫:“我很好,你莫擔憂。”
    他確實還好,作為一方諸侯的繼任者,心理素質自是過關的,他已漸漸緩過來了。
    “那就好。”薑萱放了心,笑道:“外頭冷,我們過去吧。”
    “嗯。”他見她轉身,身邊親衛十分謹慎的盯著她,靠得也頗近,不禁有些疑惑,身邊張濟就笑:“我家府君將後繼有人,可喜可賀啊。”
    裴文舒一怔。
    這是說……薑萱微微帶笑,回頭看他,手自然放在腰腹。她已顯懷,不過冬季衣衫太厚,看不大出來。
    裴文舒明悟,抱拳:“恭喜阿萱妹妹。”
    百般滋味上心頭,一時難言,隻眼下浮上更多的卻是擔憂關切,“這麽冷的天,你還出來作甚?”
    他連聲催促:“還不快快回去?”
    其實薑萱不冷,她穿得夠厚的,這天氣和舊年並州那邊比差遠了,走動一下也挺好的。
    不過她沒有拒絕裴文舒好意,笑著應了一聲,轉身在前頭帶路回去。
    道是早清好的道,杜絕多餘耳目,一行人登上小車,很快回到衙署。
    衙署大門至正廳也清理過,衛桓迎出廳門。
    接下來很順利。
    裴文舒帶了裴崇的親筆信,雙方達成結盟意向,衛桓邀裴文舒入宴,既是慶賀也作接風洗塵。
    裴文舒這趟親自過來,當然不僅僅是為了這結盟一事。徐州和卑邑距離遠,戰場之上瞬息萬變,自然沒辦法像之前一樣僅靠通訊聯係商量的。
    裴文舒來,是為了臨近接訊並指揮調度的,他會一直留到此事畢。
    宴是小宴,陪同的人不多,但都是鐵杆心腹。徐州參與是絕密,裴文舒會以杜漸從侄的身份留在營中,盡可能的低調,以免泄露。
    戰事在前,眾人以茶代酒,散後,裴文舒略作梳洗,就立即聚在衛桓外書房之中。
    結盟雖成,條件有了,但如何挑動薑琨叔侄內鬥,還需盡快展開商議。
    張濟先開口:“兵書有雲,知己知彼百戰不殆。”
    這挑動內鬥,其實也是同理,“某以為,應當先了解一下這薑琨及薑欽的生平。”
    看僅僅是不忿引起不軌之心呢,還是有其他原因。還有這薑欽的父親是什麽時候死的?可有給兒子留下人手勢力什麽等等。
    對症,才好下藥。
    這個問題的話,薑萱和裴文舒都能很詳細回答。
    “老侯爺壯年去逝,沒的時候不過四旬許,是染疾病故的。那時,薑欽也就四五歲。”
    薑萱說:“是五歲,剛滿五歲。”
    薑琨和其兄薑琦一母同胞,皆是其時的侯夫人吳氏所出。吳乃大梁國姓,吳太夫人乃東平王嫡女,封翁主。有皇族血脈的兄弟兩個自尊貴,嫡長子薑琦更是早早封了世子。
    可惜樂極生悲,在老侯爺四十五那年春,他染上重症,熬了半年還是去世了。
    更不幸的是,在他重病期間,長子墜馬當場身亡,竟比病重的父親還要先走一步,膝下僅遺下一個五歲的獨子。
    這就是薑欽。
    後來的事情就沒什麽出奇的了,好在老侯爺還有一個嫡子,撐著一口氣趕緊請封,聖旨堪堪趕在他病死前下來,他撐著召所有臣將至病榻前宣布了此事,而後握著小孫子的手交到次子手裏,囑托好生照顧養育成人,就咽氣了。
    薑琨痛哭失聲,在父親跟前立下重誓,將侄兒視若己出,請亡父放心雲雲。
    後麵的事大家都知道,薑琨確實這麽做的,他待薑欽甚至比自己的兒子還要好些,從文習武,親自開蒙教導,長大後又一直帶在身邊教導指點,連當年的薑鈺都沒有這個待遇。
    聽著吧,是挺和諧的。不過現在薑欽包藏禍心是大家都知道的,而這薑琨的人品,實在讓他所有行為都無法不大打折扣。
    親生兒女都這麽狠,換上個侄兒,誰知道真假呢?
    反正現在大家都覺得,這麽些年來,薑琨始終將薑欽拴在身邊不放出去,哪怕關愛是的,也帶一絲若有似無的防備。不然,薑欽何苦這般殫精竭慮去謀薑鑠手上的兵馬?
    明麵上情況敘述完畢,初步共識也有了,接下來該深入討論。
    衛桓屈指敲了敲大案:“這公孫紹是什麽來曆?”
    公孫紹還挺得薑琨信任的,哪怕屈居梁尚之下,那也是謀臣數得上的前麵幾人之一。薑琨都是陽信侯了,他正常不是該好好效忠薑琨就得了?何苦又私通上薑欽?
    冒這麽大的風險,和收益完成不成正比。
    衛桓早就對這點存疑了,一句話正中關鍵。
    裴文舒和薑萱對視一眼,裴文舒道:“這公孫紹兩代老臣了,是老侯爺留下輔助薑琨的心腹臣將之一。”
    也是因此,很得薑琨信任,即便後來梁尚來了,也沒有很打壓公孫紹的生存空間,梁尚對他也很客氣的。
    薑萱點了點頭:“正是如此。”
    眾人忍不住對視了一眼。
    “這公孫紹所作所為,確實不合常理。”
    張濟嘖嘖兩聲,推己及人,反正如果他是公孫紹的話,他是死活不會摻和這些破事的,除非……
    “可能他被薑欽拿住了什麽把柄,迫使他不得不從。又或者,”張濟沉吟片刻:“是老主人臨終前遺命?”
    說到這裏,眾人又對視一眼。
    徐乾忍不住說:“這薑欽他爹的死亡時間,有點湊巧啊。”
    是挺湊巧的。
    需知當時這天下還沒亂得徹底,各王侯爵位傳承還是得依從朝廷禮法。父傳子,子再傳子,要是薑琦是承爵後再死的話,這陽信侯的位置是該傳給薑欽的,哪怕他當時隻有五歲。
    眾人麵麵相覷。
    衛桓道:“說得好,大家有什麽想法和猜測的,都一一說來,我們仔細討論。”
    大膽假設,小心求證。
    推測多了,去偽存真,才有可能捕捉到真相。
    就比如目前討論的,假設這是真的,那麽公孫紹的存在,會不會是祖父心裏明白,不放心長孫,故臨終前令心腹暗中關注照顧,甚至直接跟隨呢?
    後者未必,但前者可能性挺大的。若有了這個基礎,薑欽再設法將人拿下來,並不太難。
    衛桓道:“如果是這樣,那恐怕薑欽手裏,並不止公孫紹一個。”
    老侯爺留下來的心腹並不少,不但文臣還有武將。即便這二十年來戰死的重病的,年邁退下來的,與新主的人明爭暗鬥被逐漸排擠到邊緣的,汰換了好些,但到底還是有的。且肯定有如公孫紹般被繼續信重的。
    現在問題來了,現在青州軍中,還有多少這樣的兩代老將呢?
    這個問題裴文舒可以回答:“三個,薑琨帳下十大將之中,有三個是自老侯爺時期就在軍中的,且也是心腹重將。”
    那麽這三人,是否如公孫紹一樣呢?
    如果是的話,薑欽的實力恐怕他們得重估一下,他並沒想象中那麽不堪一擊,完全被薑琨碾壓。
    得先弄清楚了,不然貿貿然下手的話,很容易出現意料之外的反效果。
    裴文舒說:“這事交給我。”
    這些事都歸他,這也是必須和徐州結盟的原因。
    他話罷,匆匆起身去安排了。
    張濟不禁讚:“裴大公子真君子也,品行高潔,有情有義。”
    這才是君子,薑琨那等偽善者完全不可與之相提並論。
    徐乾點頭:“文尚說得是。”
    陸延等人紛紛讚同,大家對裴文舒觀感一直都非常好。
    一片讚服,衛桓不大愛聽,微抿了抿唇,忍不住瞄了瞄身側的薑萱表情。
    薑萱沒好氣,悄悄瞪了他一眼。
    這人,真是的。
    她沒理他,隻說:“希望這是真的。”
    言歸正傳,說的那三個大將。
    如果是真的,能省他們很多事,畢竟薑欽得有一定實力才容易鬥得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