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催夜雨 第二十五章 湯老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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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些天又招募了一千多,算起來我們已經有近兩萬人了&sp;”
“有多少可以編入鋒鏑營?”
“鋒鏑?一個夠格的都沒有&sp;”慕清平苦笑著搖搖頭,隨即便是一臉悵然若失。
“鋒鏑選才寧缺毋濫——這是我們的命脈所在,決不能有任何差池&sp;記住,忠心和實力,缺一不可。”慕流雲卻像是並不意外一般,反而還繼續叮囑道。
“嗯,你放心,但有一個問題——算下來,目前鋒鏑已達兩千餘人,你不過一郡太守,本部不過區區五百,就這麽大張旗鼓地逾製擴編,我擔心&sp;”
“&sp;讓兄弟們每人帶二十個新兵前往荊山一帶,以獵戶山民的身份各自尋找溝深林密之處紮營,即可伏兵,又便於日常訓練&sp;你就帶著剩下的新兵在城外三十裏紮個大營——也省的那些想看熱鬧的人找不到戲台子,再另生事端。”
“我也正有此意。”
“還有,行事仔細些,新任的廣昌太守已經到了——搞不好弋陽還有他的耳目。”
“&sp;那又如何,如今你有征南假節鉞,連刺史大人也要給你三分薄麵,何況他柳慎之?”
“嗬嗬,我那個征南有多少斤兩你我都清楚——我敢斷定,呂家把他扔到揚州來,所圖必定不小&sp;&sp;相信我,此人不簡單&sp;”
“哦?怎麽講?”
“他當年本是武科場奪魁的狀元,之後卻不知為何棄武從文入東觀做起了博士&sp;之後有一次前往並州公幹時受到了那位呂家大公子的賞識,這才一步步有了今天&sp;而且據說,先登也是由他一手調教&sp;”
“那豈不是&sp;”
“對啊——倒是和我的經曆有異曲同工之妙呢&sp;”
江水洶湧奔流,卷起如雲朵一般雪白的泡沫拍向岸邊的礁石——可惜飛沫始終是飛沫,在撞擊的一瞬間就四散崩碎,而礁石還是礁石。
“對了,那個佟林有消息了麽?”慕流雲似乎這才想起了那個給他帶來無數麻煩的人。
“簡直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樣——不愧是武道鑒排名前二十的高手。”慕清平苦笑,想靠一紙榜文就緝拿佟林,簡直是癡人說夢。
“哦?那以你的身手,排到第幾名?”
“我?你別說笑了&sp;一線牽的武道鑒傳承數百年,其中所記錄者不知凡幾,排名更是不論生死——以我的現在的水準,進入百名之內已經是極限。”
“言下之意,還有精進的可能?”
“&sp;嗯,如果從即日起披發入山,自此專心於箭道,那麽十年之後,當可晉級至二十名之內&sp;”
“他有這麽厲害?”
“你真的想要對付他?你有眉目了?”
“&sp;暫時沒有,不過,我覺得他應該已經不在弋陽城裏了——這段時間你將眼線都分散到城外,尤其是港口一帶。”
“可是此人似乎&sp;”
“我知道,他並非十惡不赦之徒——抓是一回事,抓不抓得到,則是另一回事&sp;”慕流雲詭秘得一笑,一瞬間那張臉簡直堪比一隻成了精的老狐狸。
責令捉拿佟林是朝廷的詔命,這件事若辦不好,隨時可以成為慕流雲罷官削爵的口實——尤其是近在咫尺的廣昌府,此時多了一個深淺難測的柳慎之。
佟林確實不在城內,也確實在港口的窩棚寨裏落腳——隻是,他已經瘋了。
自從那一晚沈稷把他背出田府,佟林就像丟了魂一樣,婉兒認定是他是中了邪以至於失心瘋。
而他身上發生的種種,沈稷覺得沒有必要告訴一個涉世未深小女孩——那一切實在太過於殘忍。
城裏住不下去了,他們落腳的那座府苑在丘禾死後當天就被官府上了封條,好在他們有個餛飩攤,勉強可以在弋陽港口租一間窩棚遮風擋雨。
弋陽港口水淺灣急,但是卻占了和吳國僅僅一江之隔的便宜,所以這裏也聚集了不少來往於神州各地的商賈船家——有商貿自然就有錢賺,更多想從中討一口飯吃的貧苦人,諸如小販、腳夫、船家漁民等等便趨之若鶩。
他們自然是住不起青磚瓦房的,於是港口的窩棚越搭越多,竟漸漸形成了一個高低錯落居民眾多的小鎮甸——窩棚寨。
沈稷的餛飩在這裏很受歡迎,因為既便宜又管飽,十分符合這裏的需求——他索性也就不再去城裏擺攤,而是就近做起了街坊生意。
“鬼臉兒,這次的藥也不行啊&sp;”
“耐心點兒吧,一口吃不成個胖子&sp;”說道胖子,沈稷不由自主地用餘光掃了一眼婉兒,然後很快地移開。
“你什麽意思!你再說一遍!”婉兒一雙小眼睛瞪得溜圓,因為她早就明令禁止這個家裏出現諸如胖、圓、肥、敦實等等的詞匯。
“&sp;那個,我先去出攤了,你喂師父喝了藥,再來幫忙。”
“知道了知道了~羅裏吧嗦的&sp;好像哪天不幫你似的——記得給孫二爺留兩個鴨頭下酒,他昨天囑咐過的。”
“&sp;嗯,知道了——孫二爺,心寬卻不見體胖&sp;”
“你給我站住!”
有錢人追求口味和精致,而勞碌人更在乎的是填飽肚子。
所以把攤子擺到窩棚寨的沈稷不再隻賣餛飩雞腿,也賣更壓餓的燒餅麵條。
他的廚藝幾乎可以說是無師自通,但街坊鄰居都對他讚不絕口,以至於每天都有人一早就徘徊在他擺攤的地點,專門等著大快朵頤。
港口的作息和城裏是不大一樣的,因為裝貨卸貨的商船一般都是入夜才進港——晚上風大浪急,弋陽這一段更是暗湧遍布,所以即便是吃水再深的航船,也多半不會冒著風險在半夜逆水行舟。
“小沈!怎麽才來啊?現在每天不在你這吃一頓,老子都沒力氣幹活!”
“&sp;抱歉。”
“你這人,什麽都好,就是那張嘴跟上了鎖似的——你妹妹呢?還在家照顧你爹?”
“嗯&sp;”
“快點快點,來來來我幫你~餓死我了~”
“張大哥&sp;你現在是徹底不開火了麽&sp;”
“廢話,我光棍一條,平時自己開火還不夠費事的,你這兒便宜又管飽,我何苦遭那罪——哎,要不我在你這兒包月得了?”
“哎~對對對,我們也包月——小沈,怎麽樣?考慮考慮?”
“&sp;這事,你們等一下問婉兒吧——吃什麽,我給你們煮&sp;”
“餛飩!大碗兒的!”
“豬油拌麵!”
“雞絲麵!”
“大碗兒餛飩,再加一盤兒雞屁股!”
“哎,我要倆雞腿兒——給我留個位置啊,我去老李那兒打二兩!”
剛點起爐火,小小的攤子前就坐滿了人,他們大多是敞心露懷的打扮,衣服上補丁摞補丁的情況幾乎在每個人身上都存在,而境況稍好一點的無非是腳上有一雙嶄新的粗布鞋。
他們流盡一天的汗水所圖的不過是這區區的口腹之欲——而那些商賈以些許小錢買來的血汗,轉手卻可換來百倍千倍的利潤。
人世間的不公,又何止於此。
“哥,我來了,咱爹喝完藥睡下了。”婉兒從遠處顛顛兒地跑過來,窩棚寨的人都很喜歡這個胖乎乎的孩子。
“呦,我們小胖子來啦~”
“小胖子,來,跟你說啊,叔兒昨晚卸的船是從那邊來的哦——你看,這是隻有瀚海大漠才有的奶疙瘩~”
“謝謝五叔!”
小孩子都是貪嘴的,特別是那些看起來圓滾滾的小孩子。
“吃什麽吃!長這麽胖還他媽吃!”僅憑聲音就可以斷定來人是個專橫、粗魯、目中無人的惡霸。
“你!”婉兒立時瞪圓了一雙小眼睛,回過頭去時,眼前那一臉的橫肉卻讓她噤若寒蟬。
“你什麽!總算逮住你們了——兄弟們!給我砸!”
本來其樂融融的小攤子,眼看就要變成一片狼藉。
湯老三,本來也是個和大家一樣從船上找食的苦力,因為入行早又肯出力漸漸地有了些名氣,之後更是獲得貨場老板的青睞得以招贅了女婿,再後來,老嶽父過世,媳婦跟人私奔,隻剩他獨自挑起了貨場的重擔。
至少他對外人都是這麽說的。
但他小人得誌的張狂和內裏的卑劣齷齪卻是這裏每一個人都親身經曆的——不僅沒有絲毫鄰裏之誼,欺負起過去的兄弟時,簡直比外人還要狠上三分。
“哎~湯三爺,您看,這倆孩子也不容易&sp;有話好說!有話好說~”
“小沈,你這孩子真不懂事,還不快給湯三爺來碗熱乎的~”
“&sp;哦。”
幾名年紀稍長的街坊過來打著圓場,而沈稷也聽話得扔了十幾隻餛飩進鍋裏,小心翼翼地烹煮起來。
“哼&sp;今天爺過來,沒別的事,就是通知你一下——打今兒起,你就是我們貨場的兄弟了!這攤子也算是貨場的買賣了——以後誰再敢鬧事,就報我的名號!”湯老三撇著大嘴環顧一圈,然後大咧咧地坐在凳子上,似乎今天他是來行俠仗義的一般。
“那,錢呢?”沈稷手下沒停,依然在煮他的餛飩。
“錢?我發現你小子給臉不要臉是吧?告訴你!從你在這擺攤開始,你和你這個破攤子就都是我們貨場的了!這麽長時間,你給貨場交過一分錢麽?你問問他們!哪個不按月交錢?哪個敢不交?”他故意撩動著黑色的衣襟,露出裏麵明晃晃的匕首。
“哎~三爺,這倆孩子不懂事,而且家裏還有個失魂症的老爹,您看,能不能通融通融——小沈,趕緊求求三爺啊~”
“&sp;”沈稷還是不抬頭,似乎鍋裏那幾隻翻滾的餛飩裏藏著什麽天大的秘密。
“呦嗬?給臉不要啊——馬五!你的麵子我給了,這小子他不給我麵子,可就怪不得我了!”
婉兒對這種陣勢早就習以為常,她不斷扯著沈稷的衣襟,意思是讓他服個軟,可惜沈稷卻好像完全不解其意。
“三爺,您先吃一碗消消氣,我哥他腦子有病,您等我跟他說~”婉兒端上一碗熱騰騰剛出鍋的餛飩,用一種怯生生的語氣討好著對方。
“去你娘的!滾!誰稀罕你這破餛飩!”湯老三猝不及防地一腳踢翻了桌子,滾燙的湯汁毫無征兆地灑了婉兒一身——雞湯剛從小火煨著的砂鍋裏盛出來,上麵還飄著厚厚的一層油花。
猝不及防的婉兒當即哇得一聲哭了出來。
“你!”
“&sp;”
除去一個表達了憤慨的“你”字,現場寂然一片,倒不是因為湯老三有什麽了不起,隻是他攥著大家的飯碗——人總是要吃飯的,若是肚子餓著,哪還有力氣說多餘的話。
更何況他背後還有一家分號遍及神州,幾近富可敵國的躍信商號——坊間傳說,這買賣幕後的大老板便是位列三公之尊,卻偏偏更喜歡賺錢而非謀權的太尉鄧徹。
“小雜種,哭什麽哭!&sp;還有你!帶著那破玩意嚇唬鬼呢?告訴你,今天隻是個見麵禮,往後爺每天來收錢!一天二百錢,敢少一個子兒!老子燒了你們的狗窩!走!”湯老三環顧四下見沒有一個人敢上前,膽氣自然又豪橫了幾分——幾個一把年紀的老東西忙不迭地擦拭著那個小孩兒身上的湯汁,而那個當哥哥的,則嚇得不敢抬頭,一雙手不住地顫抖。
“你再說一遍&sp;”沈稷語帶顫音,在湯老三看來,定然是嚇得失了魂。
“嗬嗬,那就看在街坊們的麵子上,一天三百——別再讓爺多說一個字,爺的脾氣不好!”說完湯老三頭也不回得在兩個走狗的阿諛奉承裏揚長而去。
“鬼臉兒,我沒事&sp;”臉上還掛著淚痕的婉兒抽泣著走過來,扯了扯沈稷顫抖的衣袖,悄悄地用隻有他們倆才能聽見的聲音說道。
“謝謝大叔大爺們,你們坐&sp;我哥這就給你們做。”婉兒一邊擦著臉上的痕跡一邊擠出天真爽朗的笑容——窮人,是沒有資格傷感的,包括在場諸人,也不得不按下心酸,仿佛剛才什麽都沒有發生。
“哎~”一聲歎息,不知是為了這個過早懂事的孩子,還是為了隻能選擇視而不見的自己。
&sp;
卯時剛過,碼頭上的人跡已經漸漸稀疏。最後一個顧客孫四哥吃完抹了抹嘴,很滿意地放下十個錢轉身離去——這應該是今天最後一筆買賣了,男人們該回去養精蓄銳以備接下來的辛勞,而女人們則開始出沒於街頭巷尾,準備開始白日的營生。
弋陽碼頭隻有每天黎明前寅時到正午才得以清閑——洶湧的潮水隻會在一天中的這段時間褪去,而這時那片遍布暗礁的淺灣根本容納不了稍大一點的船隻。
潮水雖然已經開始褪去,好在港口的幾艘船隻吃水都很淺,經過一夜的忙碌貨物都已經搬進了各家的貨倉,隻待天明時分由車夫運往城裏的商行。
“鬼臉兒,回去吧?”婉兒就著清冽的江水清洗著碗碟,夜晚的江水冰冷刺骨,一雙小手凍得通紅。
“&sp;嗯,好。”沈稷麻利得收拾著桌椅,其實不過是兩張桌麵和十條板凳而已,很快就捆在了搭著爐灶的推車上。
“這是昨晚的錢,四百二十文,除去給老頭兒買藥的錢和本錢,還能剩一百&sp;”婉兒拿著錢袋數了一遍又一遍,眉頭越皺越緊——她還在想湯老三的事。
“&sp;別擔心,車到山前必有路,今晚,我們再換個地方。”
“&sp;嗯。”
港口是整個窩棚寨的中心,因為這裏依河岸而建——看起來破敗不堪的這一邊是苦力們生活覓食的地方,而另一邊卻熱鬧繁華得多。
往常沈稷都會選擇靠近貨場的這一邊擺攤,因為這裏是腳夫們來往必經之處。但是今天他們卻鼓起勇氣走到了另一邊——雖然這裏相較於破敗不堪的對麵富麗堂皇了許多,但若非逼不得已,他倆絕不願主動靠近半步。
窩棚寨的人管這裏叫紅燈巷,雖然比不上城裏,卻是這破落貧困的窮人堆兒裏唯一看得到燈紅酒綠的地方——故名思言,這裏木屋上十家有九家一入夜就掛起一盞紅燈,這代表一種古老的營生。
即便是簡單的木屋在窩棚寨也算得上稀有,而木屋對麵的港灣裏,則是一艘艘富麗堂皇的畫舫。
與木屋隻做腳夫,小商販和水手的生意不同,這些畫舫裏無一不是非富即貴——但隻要是人,總歸得吃東西。
“呦~這不是沈小哥兒嘛,怎麽著?想姐姐們了?”
“早就讓你來這邊做生意,姐姐們又不會吃了你~”
“三碗餛飩&sp;姐姐可是照顧你的生意了——什麽時候,也來光顧姐姐的生意啊?”
沈稷這次是真的不敢抬頭,夜色深沉卻也捂不住鶯鶯燕燕的輕薄羅衫下若隱若現的白嫩豐滿——旁邊的婉兒嘴撅的老高,倒不是因為別的,隻是因為這裏的姐姐們一個個都是那麽苗條纖瘦。
“哼~花枝招展,俗不可耐&sp;”婉兒的聲音就像蚊子叫,大概是她自己也覺得這話言不由衷。
“婉兒妹妹,你可真不能再吃了,瞅瞅你那小臉兒,以後可沒有男孩子喜歡了~”
“咱們小婉兒啊~雖然胖了些——可你們看看這眉眼,可標致著呢~”
大約是因為看到了婉兒撅起的小嘴,兩個姑娘一唱一和得不出幾句,便終於逗出了她臉頰上的那一點點笑意。
姑娘們幾乎是不會坐在攤子上吃的,他們大多都是拿著自己的食盒來裝了拿回去,她們愛笑,偶爾也比男人們挑剔,更喜歡有一搭沒一搭地和沈稷逗趣,但是她們總會在買了宵夜之後多給幾個錢。
坐在攤子上大快朵頤的單身漢卻不會吝惜錢財,畢竟尋花問柳也是體力活兒——而那些和他們一樣在這裏討生活的雜役小廝,還有特意尋來的苦力腳夫們則往往錙銖必較。
饒是如此在這裏的收入也幾乎是貨場那邊的兩倍,婉兒盯著叮叮當當落入錢罐的聲音,眼睛都笑成了一條縫。
“娘的,你們他娘的又跑這來了!”熟悉的聲音,像是一個響屁吹進了一個歪嘴喇叭——湯老三。
看樣子他剛從貨場那邊過來,因為沒抓到沈稷和婉兒攢了一肚子的火氣無處發泄——剛剛一步三晃地遊蕩到紅燈巷那麵大牌樓下麵,卻發現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工夫。
“滾!都給老子滾!吃吃吃!吃飽了好投胎啊?!”湯老三一邊喝罵一邊拳腳相加地趕走了攤子上的客人,得意地看著沈稷。
“呦~三爺~什麽事這麽大火氣啊?這倆個小王八蛋哪得罪您了?”聲音婉轉柔媚,她是紅燈巷裏目前資曆最老的姑娘,如今韶華雖已不再,但這裏的人都尊稱她一聲紅姐。
“惜紅啊&sp;這事跟你沒關係,這倆個小兔崽子四隻手今天必須留下一雙!”這個女人的出現讓湯老三眉頭緊蹙,慌亂之中有些尷尬甚至是羞愧——似乎是為了掩飾,他惡狠狠地從腰間抽出匕首剁在了桌麵上。
“這&sp;你們兩個小王八蛋,還不快給三爺陪個罪!”紅姐拚命地給沈稷使眼色,可他低頭不語,默默地切著剛才紅姐點的半隻雞。
“三&sp;三爺,我們,我們實在沒有那麽多錢&sp;”婉兒怯生生得躲在沈稷背後,她畢竟還是個孩子。
“沒錢?那容易啊&sp;你們倆,現在就去他們家,一把火給他點了!”
“得嘞!三爺!”
“別別別!我爹他還在家裏!他不能動!這裏,這裏的錢您先拿著!”婉兒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一把抓起錢罐飛一樣得跑過去,嘩啦一聲倒了滿滿一桌又滾落了一地,婉兒見狀急忙彎腰去撿。
“就這些?老子昨天說的,好像是四百錢吧?”
“三,三爺&sp;不是三百麽?”婉兒不敢抬頭,像受驚的兔子一樣蹲在一邊,緊緊攥著剛剛拾起來的二十幾文。
“哦,那是爺記錯了,五百!“稍稍停頓了一下,他繼續惡狠狠地沉聲道,”或者你們從今天起替老子打工——管吃管喝,其他的,都給老子交出來!”
“你!你!王八蛋!”婉兒緊緊把手裏的二十幾文護在胸口,眼淚撲簌簌得從眼眶湧出來。
“小兔崽子!你他媽找死!”湯老三抓起匕首向著婉兒撲過去,眼看那把明晃晃的刀刃就要紮下去。
“啊啊啊~!!!”
可是慘叫的卻是湯老三。
嗓音之淒厲如同一連串的響屁終於崩漏了那個歪嘴喇叭。
就在剛才,千鈞一發之際,一大勺滾燙的湯水像一匹白練一樣洶湧而至,潑了他一頭一臉。
在眾人的驚愕之下,沈稷攥著碩大的鑄鐵湯勺,陰沉著臉向躺倒在地不住哀嚎的湯老三步步逼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