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催夜雨 第二十八章 沈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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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覃掌櫃?我不認識&sp;”沈稷暗定心神,全神戒備。
“莫急~莫急,老夫知道和你們無關~”長孫懼的一張老臉上溝壑縱橫,一笑則更甚,“但是與他有關!”他手指的方向是廂房,當然說的是佟林。
“你要怎樣?”刀在手,卻握不穩,臨陣對敵些許的顫抖都會差之千裏,何況是麵對一個高深莫測的更夫。
“年輕人,總是慌慌張張的&sp;老夫若是年輕個十歲,也許還有心氣兒和你過過招&sp;不過眼下麽,老了,沒那雅興了——我此來並無惡意,因為我已查明,覃百川之死實為咎由自取。”
長孫懼換上了一臉的和藹,雖毫無殺氣,卻仍讓沈稷片刻不敢懈怠。
“你若是再不放開手裏的鶼鰈&sp;萬一要是勾起了老夫的殺意,這一院的老老小小可都要陪你殉葬了~”話音一落,長孫懼原本昏黃的瞳仁霎時間精芒爆射,如一箭直穿沈稷心房徹底擊碎了他的信心——這一眼就讓沈稷明白,即便殊死一搏他也毫無勝算,而對方恐怕連衣服都不會弄皺半點。
“那老人家今日前來&sp;莫不是老懷寂寞?”倒是惜紅鎮定自若,儀態風度一如往常,說話間已經嫋嫋娜娜來到了長孫懼身邊。
“覃百川之死雖與這廝無關,但若不是他主仆暗設毒計也不會意外殞命——所以我這段時間給他用了些獨門秘方,讓他時刻清醒著卻連眼皮都不能眨一下,渾身更有如千蟲萬蟻噬咬&sp;嘿嘿~”老頭兒笑嗬嗬地伸手想去占便宜,卻被惜紅輕鬆避過——老頭的這一舉動讓她安下心來,因為惜紅從沈稷額角的冷汗就感覺得出,這老家夥若是願意,不用手腳也能將她抽絲剝繭。
“你!”
“別急別急,今天他刑罰已滿——喏,這個給他服下!”長孫懼揚手丟過來一個小瓶子,沈稷一把接過來,卻捏在手裏進退維穀。
“我若是要殺他,何須用毒?”就在沈稷恍惚不知如何是好的時候,一隻手搭上了他的肩頭,驚駭之下卻發現長孫懼已經不在麵前,而是出現在了他身後。
“&sp;按他說的做吧,小沈~”惜紅點點頭,剛才的試探已經讓她十分肯定這老者並無惡意。
“好&sp;”
“老夫選擇今天前來,還有一個原因,就是因為你——你小子,天賦異稟,我實在不忍心你就此斷送掉&sp;”長孫懼說的自然是沈稷,可一席話卻說得他不明所以。
“哎~斬殺湯老三這種匪類,何須用上鶼鰈?到底是年輕人啊&sp;做事輕慮淺謀,鋒芒畢露——這姓佟的功夫一般,名頭卻是響亮,朝廷早已將他通緝在案,如今你又用他的刀去殺人,哎&sp;怕是已經惹禍上身嘍!”
“那又如何?”沈稷不服,這段時間雖然練習時間有限,但一理通百理明,自從學會了以圓融之勁操刀,進步之快倒是真可以用一日千裏來形容。
“如何?井底之蛙,不知天高地厚&sp;以你現在這點微末道行,就自以為可以橫行天下了?若是當年的佟林或有資格這麽說,至於你麽&sp;再過二十年吧!”長孫懼像是在看一個笨蛋一樣,搖搖頭才繼續說道,“趕緊逃吧,離開弋陽城!”
言下之意,即便是現在的佟林,繼續逗留於此也難保周全。
“多謝孫大爺指點~那你要不要和我們一起走啊?”惜紅起身道個萬福,言語間半是調笑半是試探。
“嘿嘿,姑娘放心,老夫要是想找你們,你們想逃也是枉然——不過此間之事已畢,山長水遠,日後有緣再見了&sp;”說完他饒有興味地看著沈稷,先是點點頭卻又搖搖頭,“小子,跟著他好好學,他還能教你不少——有一天老夫要是悶了,說不定會來找你!”
“告辭!”老頭兒身形飄動在沈稷眼前一閃即逝,緊接著就如雲煙隨風一樣不見了蹤跡。
天上飄下來幾頁紙張,婉兒撿起來看時眼睛都瞪圓了!
“哥!姐!銀票!好多!”
“一線牽做的是買賣,絕不拖欠半分——覃家該有五萬做安家之用,這五萬是還那姓佟的!”長孫懼的聲音在沈稷耳中響起,片刻之後他渾身忽然為之一輕,幾日來得緊張和束縛感隨之不見。
沈稷不由得不由得冷汗淋漓——原來自己這些日子竟然一直在這老頭的監視之下。
“婉兒,收好,這是師父的&sp;”
“我的天!爹這麽有錢!”
“小沈&sp;現在怎麽辦?”
“他說得有理&sp;可是師父的身體&sp;”
沈稷沉吟片刻,仍是左右為難。
另一邊佟林卻陡然有了異樣——小瓶子裏的液體色澤黝黑,質地粘稠,還散發著讓人難以忍耐的異味,婉兒擰開瓶子瞬間就麵露難色,在得到沈稷肯定之後才捏著鼻子硬著心腸給佟林灌了下去。
“啊~~嘔~~咳咳咳~~誰都好!殺了我!快!殺了我!!”藥甫一入口,片刻之後他眼中神采就為之一變,接著渾身都開始劇烈得顫抖,不多時便猛地一躍而起,然後一灘色澤黝黑的汙穢就順著口鼻洶湧而出。
不多久之前的佟林還是個連指甲縫裏的一點點汙垢都不能容忍的人,可現在他卻如同蛆蟲一樣在肮髒的地麵上蠕動、哀嚎,全然一副生不如死之狀。
“爹~爹~你別怕,好了好了,沒事了沒事了~”
近兩個月的時間,佟林的神誌被關在名為軀體的牢籠之中,除了痕癢的折磨還有口不能言身不能動的桎梏——尋常人恐怕早已經瘋了。
&sp;
時至黃昏,道道炊煙隨風西去直上雲霄。風月軒大門緊閉,門口掛著的桃花符陰麵朝上,意思便是今日不便待客。
時近暮秋,小院之內卻是一片融融春色,沈稷和惜紅在廚房忙碌不已,婉兒則賴在佟林身邊不肯走開,小眼睛總是是不是地瞄一下他的袖口——那裏放著足足五萬兩的銀票。
“好了好了,開飯了~”
“爹~您嚐嚐姐姐的手藝,比某些人強多了!”婉兒並沒有改口的意思,而佟林則是一臉的喜色,顯然極為受用。
“&sp;”
“好了好了,不要欺負小沈了~”
惜紅的廚藝之精湛冠絕窩棚寨,一桌子四涼四熱還有一道聞著便令人食指大動的鮮魚湯。
最早迫不及待撲上去的就是婉兒——自從幾人住在風月軒之後,她是越發得圓潤了。
“&sp;佟先生,請用飯。”惜紅略微有些拘束,既怕唐突又怕衝撞,而她更在意的是自己不堪的身份。
“姐姐應該也叫一聲師父吧?”
“婉兒&sp;別胡說&sp;”
婉兒始終認為他那天看到的是一出生離死別之際的虐戀,並言之鑿鑿地對佟林講了一下午那天的所見所聞——當然,其中大段大段的描寫基本都是出於她妙筆生花的想象力。
“都是一家人了,你以後也叫我師父吧。”佟林微笑以對,反而讓惜紅更加羞怯。
“師,師父&sp;”沈稷一時為之語塞,他想解釋,但不知道從何說起。
“始亂之,終棄之,我佟林沒有這樣的徒弟!”佟林一反常態,淩厲的眼神直衝沈稷而來。
“爹,你別罵他,他不會——鬼臉兒,趕緊說話啊!”婉兒看到佟林的眼神也不由得心悸,她趕忙做起了和事佬,卻懵然不知這場鬧劇的始作俑者正是自己。
“&sp;沈稷,你老老實實地回答我,紅姑娘待你如何?”佟林生平最恨的便是無情無義之人,這個個誤會似乎觸動了他心中多年的宿怨。
“這&sp;師父,不是&sp;”沈稷無言以對,因為對麵完全是一副逼婚的架勢。
無奈之下看了一眼惜紅,卻發現對方臉上羞紅了一片,正在偷眼望著他——這場景讓他更加窘迫難當。
“佟先生,您誤會了,不是您想的那樣&sp;”眼見沈稷手足無措的可憐模樣,惜紅噗嗤一笑收起了那副嬌羞之態,轉而一本正經地對佟林一五一十得把前因後果說了個清楚明白。
不消片刻,一場誤會便雪化冰消,但飯菜早就涼透了,不過入口卻仍然溫暖。
“咳咳,既然你們都沒有那個意思,那我也不能勉強——不過稷兒,一日為師終身為父!你要記得,紅姑娘於你我有再造之恩,日後若是&sp;萬不可辜負於她!”佟林其實早已看到了惜紅眼中隱藏的那一絲期盼,但時機未到,他也不便強求罷了。
“紅姐你別擔心,有句話叫日久生情,我幫你對付這個死木頭!”婉兒偷偷拉過惜紅的衣角,湊近了她的耳朵說道。
沈稷以為惜紅的以身相許隻為報答他的舍命相助,可即便婉兒都看得到惜紅麵對他時眼裏越來越熾熱的光彩。
“那個老先生說的對,鶼鰈重現,我們行藏已露,應該盡快離開弋陽——紅姑娘,你也跟我們一起走吧。”佟林的語氣不是在邀請反而略為強硬,因為他看得出,惜紅心裏雖然一百個願意,卻依然糾結於自己不堪的出身。
“嗯,我聽佟先生的&sp;”果然,她聽到這句話之後當即喜形於色。
“若你願意,可以和婉兒一樣,叫我一聲義父。”
“小女惜紅,拜見義父!”驚異之後是驚喜——惜紅飄飄下拜,起身時已經淚濕兩腮。
“&sp;恭喜師父。”
“恭喜我做什麽?還不是為了你!”
佟林輕描淡寫的一句話,讓兩人都瞬間滿臉飛紅。
“&sp;對了,你的刀練得如何了?”一共隻有四個人,如果其中兩人尷尬地無言以對,那麽這一屋子都會陷入沉默——為了打破這僵局,佟林隻得岔開話題。
話音未落,佟林瀟灑地隨手一揮,兩隻筷子在眾人麵前疾射而出,分別命中兩根立柱——立柱上的筷子一高一低一左一右,方向位置迥然相異,可竟然就偏偏各自釘住了一隻飛蛾的翅膀。
“師父,你的毒&sp;”
“你是說婦人心?那個無藥可解的&sp;這個,並不是我功力有多強,不過是聽聲辨位較之前更準確罷了——這些日子雖然痛苦難當,但五覺卻比之前更為靈敏,也算收之東隅吧,”佟林苦笑著搖搖頭,一番話讓沈稷神色黯然,看著對方依舊不明所以,他頓了頓繼續道,“我想告訴你的就是,招式固然重要,但更重要的是意誌和感覺,這不是朝夕之功——對了,操控鶼鰈的方法,你想到了麽?”
“嗯,已經有頭緒了,其實很簡單——既然硬物會傷到刀身,那麽換成不那麽硬的就行了,比如&sp;”一顆石子從沈稷的掌心脫手而出,直奔立柱上被佟林的筷子插著的飛蛾,不過他顯然不止稍遜一籌,石子偏離了足有兩寸。
沈稷很是失望,麵露赧然之色。
“好!好!好!吃飯,吃飯!”佟林看到這一幕卻異常興奮,自己多年未曾參透的奧秘竟然如此簡單——傷其十指不如斷其一指,追求麵麵俱到的結果反而是處處平庸,刀,就是刀,清風也好石子也罷,都該隻是點綴。
沈稷,果真孺子可教!
一屋子其樂融融,全不似外麵的淒風冷雨深沉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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弋陽府內,還是那間小書屋裏,多年間他寄人籬下之處。
慕流雲更喜歡這裏,雖然他的一應用具早就搬到了後堂,但是他卻寧願將這裏閑置,因為本該住在這間房裏的宣武郎繼任者是慕清平。
而這裏就順理成章變成了他倆對坐博弈的棋房,而慕清平不在軍營的時候便如同小時候一樣和他同宿一室。
“你確定佟林躲在窩棚寨?”慕流雲雙手抱胸倚於窗前,一杯綠蟻新酒在手上的玉杯中輕輕蕩漾——身旁慕清平負手而立,神色凝重。
“錯不了,鋒鏑營中的精銳在那裏明察暗訪了數日,佟林與一個青年、一個小姑娘躲在風月軒——那個小子身手不錯,前些天江上的凶案便是他所為。”說這些話的時候他似有不忍。
“哦,多大年紀?”
“這個不確定,回來的人說大概二十歲上下,臉上似乎有傷,姓沈。”
“真是個燙手的山芋&sp;”慕流雲輕輕歎息,佟林竟然還在弋陽。
“看來是一定要動手了?”慕清平苦笑,他也知道此事根本別無選擇。
“如此英雄人物,可惜了&sp;”
“你說過得,該犧牲的總要犧牲,”慕清平強壓下心中的不忍,繼續苦笑道,“我們好不容易才有了今天,若是因為一個佟林要全部付諸東流&sp;”
“若是我們傾力追捕,千裏追凶,卻依然不慎被其逃脫呢?”
“&sp;你是說——放他們離開弋陽?!”
“&sp;那是當然,若是在你我手下沒了蹤影,便是玩忽懈怠;若是我們追到他人的轄區麽,那就是恪盡職守了~”
“你不怕&sp;”
“怕什麽?那可是名震一時的刺客佟林!又不是丘禾那種小角色&sp;風月軒&sp;馬上四門張榜,務必人盡皆知,就說凶犯佟林再現,弋陽自今日起再度戒嚴——隻不過港口那邊麽,人手不足,實在是有心無力呀&sp;”他抿了一口杯中清冽甘甜的新酒,味道醇厚令他不禁迷醉,想再來一杯時,卻發現一整壺都被慕清平拿在手裏。
未及張口,已被他一飲而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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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月軒已經有五天沒有營業了,不少對惜紅念念不忘的恩客已經開始故意路過門口並翹首以盼地張望了——有的是為了她的嫵媚妖嬈,而有的則是為了她的美味佳肴。
每當她的身影出現之時總會有很多雙眼睛目送著她出門,再目送著她回家——如果一個舉手投足間都勾魂攝魄的女子突然間變了拒人於千裏,那麽她身邊的狂蜂浪蝶不僅不會減少,反而會與日俱增。
“小沈,你看——”惜紅從門外回來時手裏抱著一個錦盒,臉上寫滿了興奮。
“姐,這是?”不等沈稷反應過來,姐姐已經從盒子裏拿出了一件銀光閃閃的物件。
那是一個僅僅能遮住一側臉頰的麵具,似乎是金銀混合鑄成,看起來好像一隻振翅欲飛的鷹隼——誇張的喙和鋒利的爪尖圍成了眼眶,寬且長的尾羽沿臉頰至下頜正好貼合了麵部,而兩隻翅膀則斜飛入鬢——做工之精巧,不光是沈稷,連一邊的婉兒都看直了眼睛&sp;
“嗯~是比我之前做的要好一點兒~”婉兒妝模作樣地揉著自己渾圓的下巴讚歎道。
“&sp;何止一點。”
“你說什麽!”
“沒什麽&sp;”
“紅姐,這個&sp;很貴吧?”沈稷拿過來顛了顛,分量不輕,加上這纖毫畢現的精致手工定然是價值不菲。
“一家人說這些幹什麽,快,戴上試試——還有這身衣服,也試試~”惜紅很高興——因為沈稷眼中的光芒告訴她,她這麽多年的積蓄,花得物超所值。
著稱這隻麵具的,是她二十年的皮肉生涯和血淚斑斑。
沈稷小心翼翼地把麵具扣在臉上,恐怖的傷痕立刻變了英偉不凡,再配上那一身黑色綢緞,那個推車賣宵夜的沈老板,轉眼之間就變成了風度翩翩的沈少俠。
“嗯,你別說,人靠衣裝馬靠鞍——還真是那麽回事~”
“聽見沒有,我們婉兒都誇你了~”
“&sp;謝謝紅姐。”沈稷平生第一次感到臉在發燙,四肢好像擺在哪都不合適。
“呦~臉紅了!”婉兒在調侃他這件事情上永遠不遺餘力——但不可否認,沈稷的縱容也在默默助長她的氣焰。
“爹!快來看鬼臉兒!”
佟林從屋裏一出來就看見了像鵪鶉一樣羞赧的沈稷,還有圍著他笑得不可開交的姐妹倆——不可否認,沈稷的容貌配合這個造型精巧的麵具可謂相得益彰。
他的相貌本就不算平庸,隻是那張毫無表情的臉永遠寫著生人勿進,而毀容之後,更是令人毛發悚然。
“嗯,不錯,到底是紅兒細心——稷兒,你的手法練得如何了?”
“聽聲辨位倒是練的差不多了,但要兼顧力道就&sp;”沈稷拾起一顆石子,略一思索之後揮手扔出準確打中了樹上的鳴蟬,令人煩躁的鳴叫驟然而止,不過那隻秋蟬卻在眾人的注目之下振翅飛走了。
沈稷懊惱地搖搖頭,這種力度別說操控鶼鰈,恐怕臨敵對陣之時用出來會讓對方笑死。
“嗬嗬嗬,你這就叫力不從心,暗器之道,腕力指力缺一不可,但最重要的卻是心神,”佟林隨手撿起一顆石子繼續道,“力發於臂,謂之蠻力;出於心神,方為勁力——看著!”
“嗖~啪!”同樣大小的石子在他手中與沈稷有天淵之別,隨手之間,已經牢牢嵌在了磚牆之內。
“以後有的是時間,慢慢練——今晚我們就走,你們快去收拾收拾吧~”
“師父您的身體?”
“早就不礙事了,多餘的不用帶——有這五萬兩,足夠咱們一家生活了。”
“嗯嗯嗯,爹,婉兒要一張自己的床,行不行?”
“哈哈哈~等咱們到地方落了腳,給你一間單獨的房子!”
“&sp;還是不要了,我還是喜歡和姐姐睡一間房。”
“你是怕黑吧&sp;”
“要你多嘴~哼!”
“就是就是,我們婉兒是女兒家,怕黑是天經地義的——爹,咱們去哪呢?”
“我已經想好了——先走水路去山陰郡,然後轉陸路往廣昌,再北上平京&sp;一路遊山玩水,最後咱們去北疆天黨郡,買一所房子開個小客棧如何?”
“哦~可以出去玩嘍!這段時間都快憋死我了~”婉兒聞言雀躍不已——讓一個孩子憋在一座小院子裏近半個月,也確實有些慘無人道。
“好,一切都聽您的。”
“嗯&sp;”
“那我們就今晚閉城之前上路——紅兒,你去碼頭找一艘船,天一黑咱們就上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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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隻灰色的鴿子撲騰了幾下後落在了食盤邊上,它急不可待地啄食起盤子裏的粟米。鴿奴解下鴿子腳上的細竹筒,放在一個銀盤中恭恭敬敬地拖著遞給了塌上半臥著的男子。
他看起來已有三十出頭,卻把自己的臉刮得像一個二十歲的年輕人,披散的長發,微微上挑的眼角和單薄的嘴唇構成一種極為陶醉的表情——那種表情與他臉上微微的潮紅息息相關,他嗜好此道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這是風靡周國士族之間的雅趣,自詡名士風流的他自然不可以落於人後。
他伸手接過竹筒,輕輕得用小指上鋒銳的指甲挑開了封口,取出裏麵的絹帛略略一看就丟進了一旁的香爐。
“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還在弋陽&sp;”聲音慵懶之至,似乎像是永遠都睡不醒一樣。
“大人,那畢竟是姓慕的地盤兒,相爺不是吩咐過我們盯著就好,不到萬不得已切勿打草驚蛇麽?”親信將一小勺黑紅色的粉末放在一盞特質的燈火上略略烘烤,粉末很快融化成了銀色的液體,趁著餘溫遞給了男子後,對方貪婪地將蒸騰而上的青煙吸進體內。
“如今他行蹤已現,隻要不是傻子就絕不會繼續呆在那裏等著官府來抓&sp;”再次吸進一縷青煙,他臉上潮紅之色更甚,一旁伺候的親信適時地遞過一碗湯汁,其色碧綠其濁如泥,男子接過後一飲而盡,隨即臉上潮紅漸退,額上卻青筋暴起,猛然睜眼竟是一片血紅。
“呃啊~~~到底是仿製的次品,若不是帶來的‘泉台氤氳’用完了&sp;”稍稍緩和了一下,他眼中血色已褪盡,取而代之的是內斂的光華,“派人盯緊水路和陸路,隻要他離開弋陽即刻回報——別輕舉妄動打草驚蛇,你們不是他的對手&sp;”
“遵命,那小的告退?”
“去吧,這點小事別讓我勞心——把門帶上,我乏了&sp;”男子再次閉上雙眼,片刻之間已經微微有了鼾聲。
一旁的鴿奴將寫好的密令封入竹筒,帶著竹筒的鴿子隨著他用力一拋直上九霄,隨後他拉上竹簾,彎腰低首畢恭畢敬地倒退而出。
柳慎之是個很在意細節的人,伺候這種人往往需要倍加仔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