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催夜雨 第二十九章 沈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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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山陰郡,因坐落於橫亙神州的蓬萊山脈之陰而得名。

    

    數百年前不過是個靠山臨江,除了嶙峋怪石便是粗礪荒灘的偏僻荒村——這裏的村人曾經逼不得已而出賣自己,甚至出賣兒女,也曾經被那些天生就占有著良田、礦藏、獵場的人鄙薄為永世不能翻身的賤民。

    

    而隨著漠赫、婁然、東羌、西戎和最終取吳而代之的周人先後崛起於朔方,位於神州中央的江川絕嶺漸漸地從少人踏足變成了過往客商的必經之路。

    

    起先,無以為生的村人為求吸引客商留宿以糊口,硬是靠著雙手在山裏開出了一條馬道,於是小村子漸漸地成了鎮甸,而後行商們開始在此設立貨棧,再之後貨棧引來了銀號,山腰的鎮甸隨之擴建到山腳,很快湍急的回灣也被開鑿成了和緩的港口——曆經數百年的耕耘,神州第一商邑由此而生。

    

    數百年之前那些耕種著肥沃土地,享用著礦藏珍禽的富庶村寨如今依舊以耕種漁獵采伐為生,而他們的農獲礦產今日今日卻要搭配著笑臉去求告掌控著方圓千裏財路的山陰人開恩買下。

    

    興於憂患,困於安樂,艱難險阻不墜青雲之誌,而一安樂窩便足矣。

    

    “嘔~~~”婉兒一路都吐得很厲害,她從沒坐過船,更遑論在逆流而上的顛簸之中度過一天一夜。

    

    “婉兒,好點了麽~”惜紅心疼得拍打著她的脊背,焦急和憐惜溢於言表。

    

    “嘔~嘔~沒,沒事了&sp;嘔~”一路之上她罕見地什麽都沒有吃,此刻吐得都是苦水,一張小臉兒已經是蠟渣一樣黃。

    

    港口的嘔吐聲足足持續樂有一炷香,引得不少同樣剛剛上岸的旅人也跟著犯起了惡心,很快吐得此起彼伏——可大家都開始不適的時候,婉兒反倒是一身輕鬆地直起了腰。

    

    “啊~好多了——走吧,我們去吃東西,我餓了~”婉兒拉起惜紅的衣袖,一蹦一跳地走了,留下身後的一地狼藉。

    

    沈稷麵無表情地緊跟其後,佟林隻能尷尬地忍受著眾人眼裏的譴責。

    

    整座郡城依山而建層次分明,山城最高之處是半山的一片樓閣,即便是從山腳下的港口望去也是富麗堂皇,頗有聳入雲霄之意——那裏住的是祖祖輩輩便居於此地的山陰人。

    

    港口之大足足五倍於弋陽,港灣之內停泊的船隻大大小小有上百之多,而每天陸續往來的人數則何止成百上千,因此港口之外酒樓茶肆客棧商號鱗次櫛比無所不有,其中更以經營飲饌居多。

    

    長途跋涉之後必然饑渴難耐,於是珍饈美味就呈現在你觸手可及之處,這也是山陰人的智慧。

    

    “客官,吃飯裏邊請,小店的魚羮聞名山陰~”

    

    “貴客兩位~樓上雅間伺候著~”

    

    “嚐嚐山陰特色,正宗江鯴凍筍鍋了~”

    

    港口的花崗石排放之外便是一條寬闊大街,其寬足堪四乘馬車並排驅弛,兩旁店鋪之中琳琅滿目令人目不暇接,門口的小二更是各顯本事鼓足了底氣往店裏招攬著主顧。

    

    婉兒很餓,也很累,可是她決定不了去哪一家——因為每一個門口裏飄出來的香味都令她垂涎欲滴。

    

    “四位,頭一回來山陰吧?嚐嚐小店的手藝如何?”

    

    “你們家有什麽好吃的呀?”婉兒假裝出一副常年行走在外的模樣,可惜卻止不住肚皮咕嚕嚕地悲鳴。

    

    “呦~二位小姐一看就是吃過見過的,小店的招牌菜可多了,”小二頓了頓,像是表演一般一氣嗬成脫口而出,“凍筍江鯴自不必說,那是我們山陰的名菜——以驚蟄前後的嫩筍搗成泥,加上等羊肉和豬皮燉煮,撇去渣滓後冷凝即成凍,將這筍凍輔以幾十種香料封缸醃製一年,再用它去煨新鮮的江鯴魚,嘖嘖嘖,那滋味~”

    

    “還有蝦黃炒飯,蟹黃各位吃的多了,可蝦黃卻不見得——隻有每年寒露前後十天,江裏的龍須蝦才有黃,每隻蝦子不過才有小指尖那麽一點兒,一碗飯要去上百隻蝦和山裏新鮮的鬆茸,岩耳&sp;最最重要的是離此五百裏的峽口鎮特產黃米釀製的頭道醬油和本地特產的珍珠米,如此大火快炒出來,那真是山珍江鮮匯於一盤那~”

    

    “得了得了~閉嘴!趕緊上菜!除了你剛才說的,再安排上幾個那手的!本來就餓,你還勾我饞蟲!”婉兒已經急不可待地衝了進去,本來就一天一夜沒吃,又翻江倒海得吐了一陣,哪裏經得住小二這麽折磨。

    

    “好嘞~樓上四位,雅間伺候著!”小二高聲招呼著把婉兒攔上了二樓,然後一臉媚笑地招呼哭笑不得的惜紅——兩個人執意不換新裝,有道是先敬羅衣後敬人,他們顯然被小二當成了一老一小的仆役和護院。

    

    “義父,要不你們倆還是換上新的吧&sp;”到底是見慣了場麵的惜紅,一眼就看出小二狗眼看人低。

    

    “嗯~吃完飯吧,不急。”佟林並不在意,沈稷自然更不在意。

    

    “還不上菜&sp;快一點~快一點~”婉兒趴在桌子上敲著指頭不斷地輕聲念叨著,看得惜紅掩口輕笑。

    

    凍筍江鯴甫一上桌,揭開蓋子的一瞬間便滿室鮮香四溢——可奇怪的是如此精到的廚藝和這麽醒目的位置,這家來儀軒卻生意冷淡,隻有他們一桌。

    

    婉兒很乖巧地夾了一大塊魚肉給佟林,然後又夾了一塊給惜紅,最後她看了看沈稷,起身站在椅子上把她最愛吃的魚腩放到了他的碗裏。

    

    “喏~給你&sp;”其實婉兒早就不介懷當時沈稷嚇她的事情了,隻是她本來就是這樣跳脫的性子,吵架拌嘴也是她喜歡一個人的方式——當然,更是因為沈稷對她的包容,所為恃寵而驕,便是如此。

    

    “婉兒真乖~”

    

    “婉兒懂事了。”

    

    “嗯&sp;”

    

    宴間其樂融融,歡聲笑語全不似毫無血緣的異姓旁人。

    

    待他們酒足飯飽時,小二則非常適時地出現在了門口。

    

    “四位對小店的手藝還滿意麽?”

    

    “嗯,不錯,結賬吧。”

    

    “盛惠二兩三錢——幾位不必急著走,可在此欣賞一下窗外的江景,小店還有茶點和果盤相贈~”

    

    “這麽貴!”婉兒看看惜紅,後者點點頭,她這才不情不願地從自己懷裏摸出三兩碎銀遞給了小二,手伸過去了,握著銀子的拳頭卻遲遲不張開——她這輩子第一次吃這麽貴的一頓飯。

    

    “小姐?您還有什麽吩咐?”

    

    “哦~給你給你!又不會欠著你的~”婉兒把自己的小拳頭放在對方手心卻遲遲不鬆開,半晌才把指頭一根一根地抬起來。

    

    “幾位稍等~小的去給找零——二樓雅間~四點心四鮮果茶水預備著!”

    

    小二所言非虛,也許是因為饑餓,剛才誰都沒注意到窗外即是來時的港口——從這裏看過去碧波蕩漾的港灣如一柄張開的折扇般托著湛藍的天幕,江天一線之處,一輪紅日好似漸漸沉入水中。

    

    “什麽!二樓的雅間被人占了?格老子~好不容易想起來到你這兒將就一頓,就他媽遇上讓老子不順心的!走,我倒要看看他們長了幾隻眼!”

    

    “孫少,請慎言!這是我的店!”

    

    “你的店?要不是看咱們兩家世交,我&sp;”

    

    “別別別&sp;孫大少您委屈稍等~我這就去跟他們商量~我這就去!”

    

    “噔噔噔噔~”一陣急促得腳步聲之後,出現在四個人麵前的是一臉尷尬的小二。

    

    “幾位客官&sp;能不能稍移玉步&sp;有位熟客指定要這間包廂,小店也是沒有辦法&sp;”哪裏都會有仗勢欺人的惡人,既然是開店,自然不敢得罪。

    

    “沒關係的,我們正好也要走了。”一旁的婉兒一副不忿的樣子——她還在為那些銀子心疼,佟林卻伸手摸了摸她的頭,沒讓她開口。

    

    “多謝客官,多謝客官!”

    

    “對了,你知道哪家客棧好一點麽?”

    

    “哦,原來幾位還沒找到地方投宿——這個簡單,四位跟我來。”

    

    樓下大堂正中坐著一個撇著大嘴的男子,年紀約莫三十上下,一身贅肉少說也有一百七八十斤——從沈稷等人下來後,他一雙賊眉鼠眼便貪婪地掃視著惜紅周身,再也挪不開視線。

    

    小二和掌櫃的的耳語了幾句,掌櫃的點點頭,走向惜紅抱拳施禮——一行人之中她穿著最為講究,但隻認綾羅不認人的又何止開門做買賣的生意人?

    

    “這位小姐,聽聞幾位還沒找到宿頭,這個容易——沿這街道東去三個街口轉北,一直走再過四個街口,那裏有家來儀客棧,和小店是同號,各位若是願意,今晚歇宿的一應所需全由小店敬奉。”掌櫃的拿出一個刻著來儀二字的木牌遞給惜紅,“把此牌交給拙荊便是,她見到此物自然不會再收各位分毫。”

    

    “既如此多謝掌櫃的了。”

    

    “哎~各位遠來是客,恕小店招呼不周。”

    

    惜紅轉身正要離去,卻發覺袖口被人拉住——她以為是婉兒,反手去牽時卻發現這手肥大粗糙,分明是個男人。

    

    “呦!姑娘這手真滑呀,留下~咱們聊會兒~”不等惜紅反應,兩隻鹹豬手便握住了柔荑,來回撫摸起來。

    

    “這位公子,請自重!”惜紅瞪了他一眼,一甩袖當即掙脫,久居風塵地的她,自然知道該如何去拒絕一個登徒子。

    

    沈稷怒目而向,正要發作,一旁的小二卻急忙攔了上來。

    

    “幾位慢走,幾位慢走,我引路——掌櫃的,幾位人生地不熟,我帶他們去~”

    

    小二擁著一行四人出了來儀軒,像是不放心似的回頭看了看,見無人追出來這才長出了一口氣。

    

    “幾位,千萬別生事,那人你們可惹不起&sp;”小二一邊說目光一邊不住地瞟向沈稷,他見多識廣,一眼便看出這個帶著麵具的是個狠角色——至於佟林,其深沉內斂已經不是普通人能明辨的了。

    

    “怎麽講?”惜紅問道。

    

    “此人姓孫,本地豪族孫家的大公子,即便是太守大人都得看他爹的臉色!”小二看幾人還是一副不解的模樣,忽然一拍腦袋,繼續娓娓道來,“我們這山陰郡本是一個百人小村,經數百年耕耘才有了今天的繁盛,當初那些村人的後裔,如今大多已經成了巨富——喏,山腰上的那些豪宅莊園便是他們的居所&sp;隻是,這人有了錢,&sp;也就慢慢地變了,當初的憨厚樸實,早就隨著嵐江沒影兒嘍~”

    

    “自古財帛汙人心,不足為奇&sp;”佟林撚著胡須感慨道。

    

    “嗨&sp;若隻是貪財好利也就罷了,隻是這些個家族十幾代經營下來,如今已經掌控了山陰的方方麵麵,欺男霸女隻是小可&sp;若是一個不如意,殺人滅口也是等閑啊&sp;”

    

    “官府不管麽?”婉兒氣憤道。

    

    “官府?太守上任也要拜會以孫家為首的幾大家族,不然的話,嘿嘿,今天上任的明天就得罷官!”

    

    “&sp;那,我們豈不是給貴店惹了麻煩?”惜紅自然深知此等下作之人得不到滿足會是什麽樣。

    

    “這倒無妨,實不相瞞,鄙店的掌櫃範猗便是這山陰四大族中範氏之後——隻是相對地落魄了些&sp;不過俗話說倒驢不倒架,這麵子麽,還是有那麽一點的,各位無須有心。”小二說到此麵露得意之色,山陰範氏這個身份在這一畝三分地裏似乎頗為尊貴。

    

    一路上小二滔滔不絕,將山陰的掌故幾乎講解了一遍——山陰郡傳承上百年的族裔中,尤以孫、解、祁、範四家曆史最為悠久,其中孫、解兩家近百年間靠著通商之利大肆行賄賣放,與各國朝廷之間的關係日益緊密。

    

    有財便會有勢,更何況,連名滿神州的躍信商號中也有這兩家不少的股份,於是乎他們不僅在山陰翻手為雲覆手雨,更是影響著此地的官員任免,比如山陰太守的人選,實際上便是由這兩家予取予求——而且,據傳周吳兩國之間私販鹽鐵兵器的買賣也與他們有關,也就是說,不止周國,吳國境內也有他們的勢力。

    

    祁家二十年前曾顯赫一時,比之今日的孫、解兩家有過之而無不及,卻在如日中天之際遭流寇滅門,全家三百餘口無一生還——至今祁家祖宅的廢墟還堂而皇之得留在半山腰,時刻提醒著山陰人要居安思危。

    

    而範家雖然曆史悠久卻似乎無意競逐,這幾代的傳人更是迂腐固執,尤其當代傳人範猗,為人木訥像個腐儒多過商賈,所以其勢力非但不見擴大,反而漸趨式微。

    

    “各位,就是這了,隨我來。”

    

    “老板娘!老板娘!”

    

    “來了來了~叫魂哪!”人未到聲先至,明明是如黃鶯鳴柳的嗓音卻帶著炸裂之聲。

    

    隨即從賬房裏走出一個英姿颯爽的女子,論長相,她可能稍遜惜紅一線,可一身的氣勢卻是恨不得撕天撼地的豪邁——身上鮮紅襦裙的袖子挽到了手肘,腰間也不是一般女子的綢帶而是武人多用的錦緞腰封,更令人咋舌的是那雙足有一尺的大腳上竟然是雙牛皮底的爬山虎!

    

    “老板娘,掌櫃的讓我帶來的客人&sp;”小二把來儀軒裏的事情說了一遍,老板娘聽得臉色漸變。

    

    “王八羔子!又跑去惹事生非!崔庚,你帶幾位客官上去,老娘去扒了他的皮就回來!”

    

    “老板娘!姑奶奶!您消停會吧~反正事情都解決了,您再去不是惹事麽?”

    

    “幾位,介紹一下,這位是我們老板娘——也是這城裏解家的三小姐&sp;隻不過因為執意嫁給我們掌櫃的&sp;”

    

    “因為執意嫁給範猗,已經被解家除名了!”看著崔庚欲言又止的模樣,老板娘索性自己說了出來。

    

    “姐姐,這個姐姐好彪悍&sp;不過也好漂亮啊~”婉兒眼睛裏閃著光,竟然是用一種崇拜的目光看著老板娘。

    

    “哈哈~小妹妹真有眼光——老娘如今姓範,你們叫我紅蓮也行,叫我範三娘也行!”紅蓮向眾人抱拳施禮,眼睛卻一直盯著沈稷。

    

    “這位兄弟&sp;似是個練家子,可願意後院過過招啊?”

    

    “這&sp;這位大姐,小弟隻是個&sp;練把式的&sp;”

    

    “對對對,姐姐,他不會武功的。”

    

    “哦?是麽&sp;我看走眼了?”範紅蓮一副難以置信的表情,又上下打量了一番沈稷,“也是,就你這個弱不禁風的小白臉,就算練武也是花架子——你說你一個大老爺們,臉上帶著那麽個東西,唱戲呢?”說完還指了指沈稷臉上的麵具,而這句話卻似乎觸到了沈稽的逆鱗。

    

    刹那之間,他又變回了荊山之上徒手搏狼的凶獸,如水銀瀉地一般的殺氣令佟林也不禁有些動容。

    

    “沈稷!”一聲斷喝平複了他的心神——佟林弱不出聲,恐怕下一刻就要有人血濺當場。

    

    “姑奶奶~你快別說話了,您得罪的客人已經很多了~”

    

    “怕什麽!老娘這是心直口快,又沒有惡意——兄弟~別在意啊,住我這你放一百個心,有人鬧事就報我的名字!”紅蓮似乎感覺不到沈稷的異狀,她覺得那不過是一瞬間的不快,卻全然不知險些是血光之災。

    

    “好,好的&sp;”沈稷竟然有些臉紅,因為自己竟為了這姑娘的一句話而動了殺機——原來,有些東西在他心裏,比他自以為的要重許多&sp;

    

    “坐,到這兒就和自己家一樣!”

    

    &sp;

    

    四人被紅蓮火一樣的熱情燒得進退維穀——直到坐在大堂裏喝幹了兩壺茶,範紅蓮這才想起他們是客人而不是故交,意猶未盡似的把他們請進了二樓的兩間上房。

    

    不得不說,房間不僅幹淨,而且雅致,全不似範紅蓮的莽撞粗魯,反而處處透著溫馨。

    

    “各位,要熱水的話就拉一下這個鈴鐺,樓下的小二就會送上來。”

    

    “知道了,謝謝紅蓮姐!”

    

    “哎~客氣什麽——妹子你那股勁兒可真勾人,能教教我不!”自打上樓紅蓮就一直盯著惜紅的背影,看得她渾身不自在。

    

    “額,姐姐客氣了&sp;”

    

    “對了,你怎麽稱呼?”

    

    “哦~家父姓沈,閨名惜紅,今年二十有五。這是我弟弟妹妹——沈稷,沈婉兒。”

    

    “你有二十五!我的天!姐姐我今年二十三!你怎麽看著這麽&sp;水靈!”

    

    “姐姐&sp;姐姐你也挺水靈的&sp;”

    

    “彼此彼此,哇哈哈哈~”

    

    紅蓮仰天大笑推門而去,婉兒終於再也憋不住,一頭埋進被子裏笑得不能自已。

    

    來儀軒的範掌櫃無論怎麽看都像個文弱書生,言語之間甚至有些迂腐,誰知竟然取了個如此潑辣直率的妻子——男女之間的事情,大多數時候實在沒有道理可講。

    

    隔壁的來儀軒冷冷清清,鯉躍居裏卻處處人聲鼎沸,對比之下更顯出其生意的慘淡——華燈初上之時,本來正該是這條街熱鬧的時候。

    

    “幾位客爺,可是要用飯?小店有下午才出水的魚蝦!”

    

    “給我們找一張桌子,隨便安排幾個拿手的菜&sp;”

    

    “得嘞~三位裏邊請!大堂伺候著!”

    

    “小哥,你們店裏可來過兩男兩女一行四人?”

    

    “客官,您也看見了,小店這人來人往得多得要命——您好歹給說個高矮胖瘦不是?”

    

    “嗯,男的一老一少,老的四五十,少的二十左右——女的麽&sp;一個二十多,一個七八歲。”緩步進店的三人均是一身灰色綢袍,鬥笠上罩著黑紗,腰間的長刀雖製式普通但從他們捉刀的動作便可猜出這三人不是來自官府就是出身軍中。

    

    “嗯~容我想想啊&sp;兩男兩女&sp;四五十&sp;對不住了,客官,實在沒印象。”

    

    “那,隔壁呢?”來人指了指身後一牆之隔相對冷清的來儀軒。

    

    “那邊?哼,那老板是個書呆子,要不是出身名門,恐怕早就餓死了——誰會去他那兒~”

    

    “還有一事,請問本地的孫承祖孫老爺住在哪?”

    

    “各位真是問著了,本店便是孫老爺的產業——各位一看就是來此公幹的官爺,山陰地麵的事,沒有我家老爺不能管的,隻要找我家老爺,便是事半功倍!”

    

    “那?”

    

    “哦,您聽我給您細說&s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