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笳催夜雨 第四十八章 沈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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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慕流雲駐足於光華門前,遠方樓閣隱連霄漢,眼前鬥拱似接雲橋,巍巍紅牆聳然天地之間,直欲上窮碧落下飲黃泉。

    

    幾天前這裏還是屍橫遍地的煉獄殺場,如今汙穢不見,儼然又是雄渾壯美、威嚴典雅的天上玉京。

    

    天子再次召他入宮,並明旨要他帶同名聲赫赫的鋒鏑一起麵聖,這份恩寵令他內心竊喜之中浮起一絲憂慮——呂奕以先登死士戡亂的行為雖然表明了自己忠心可昭日月,但隻知有呂而不知有季的虎狼之師越是精銳,天子便越是寢食難安。

    

    四靈衛互相製衡,這是祖製亦是國法,更是帝王、後宮和臣子都不可逾越的雷池,朝廷各方勢力亦因此得以維持均勢。

    

    但是先登營的崛起令這均勢蕩然無存,宮變之時,區區不足千人便足以威懾禁廷的驍勇令滿朝文武無不悚然。

    

    想要組建一支可與之匹敵的驍銳少則二十年,多則三十載,更需連年的征戰以資磨礪,而如今除了江東的吳國,哪裏還有可堪匹敵的對手?更何況再等二三十年,無人製衡的呂家會膨脹到何種地步誰也無法斷言。

    

    天子需要一隻可以抗衡呂氏又沒有根基的力量,所以他慕流雲是最好的選擇,之前如此,現在也如此——但是慕流雲也很明白,成為天子座下鷹犬固然意味著飛黃騰達,但同時也意味著再難以隱於波濤之下,從此以後他便是天子用以征伐四方的鉤戟長铩,不僅要麵對敵人的明槍暗箭,更需提防主人的鳥盡弓藏。

    

    “你在擔心什麽?”沈稷緊跟在側,慕流雲滿麵的陰霾他自然盡收於眼底。

    

    “嗬嗬,一會兒你就知道了&sp;”慕流雲苦笑一聲後邁步上前,遞了請安折後自陳身份,守門的羽林軍得知是炙手可熱的揚州刺史後都點頭哈腰地極盡諂媚。

    

    羽林衛隨淳於彥謀反一事雖未公諸於天下,但近些日子新任的衛尉將幾名餘鎮同手下的親信遠調的遠調,罷免的罷免,典刑司更是借故杖殺了數十人,無一不是當初淳於彥的親支近派。

    

    風波雖已平息,但羽林衛中人人自危,無不想找棵大樹遮遮風雨。

    

    羽林軍拿了折子便急急前去通稟——即便是皇帝召見,奉詔而來的時候也要上折請安,這也是新添的規矩。

    

    不多時他便和另一人匆匆而回,沈稷很熟悉那個有些矯揉的步態,在弋陽之時他曾經尾隨其後好久。

    

    聶羽襄榮升典刑司提督太監,品級堪比九卿之一的衛尉,可論實權顯然更在其之上——典刑司數百旗官均可自由出入平京各個衙門以及京師駐軍,名義是替天子安撫臣工實則是監視督查,天子駕前的衛尉和羽林衛更是早已被其納入掌控。

    

    即便已權傾朝野,可他的神態步履卻一如往昔,盡顯不輸於女兒身的嫵媚——宦官之中陰陽顛倒者比比皆是,卻往往令人作嘔,如他一般風華明豔者堪稱絕無僅有。

    

    隻因聶羽襄本來就長得秀氣,柳眉杏眼粉麵桃腮,即便是比之後宮佳麗也不遑多讓,而不知從何時起他竟也學著薄施粉黛描眉畫鬢,更淺淺地搽了一抹胭脂在唇邊,紗冠之下三尺雲鬟輕輕搖曳如飛霧流煙,其下瑩白如玉的脖頸襯以一身殷紅的直裰,更顯得轉側綺靡,顧盼嬌妍。

    

    明明是男子的裝扮卻偏偏一身女兒的嫵媚,混雜而成的是迥異於殊俗的妖嬈冶豔,更透著令人心悸的詭異。

    

    “慕大人,陛下等你多時,請隨奴婢來。”聶羽襄略一揖手便轉身引路,回眸一笑的背影,當即令那幾個宮門守衛魂飛天外如醉如癡。

    

    慕流雲緊隨其後卻毫不見異色,畢竟汐瑗那樣天姿國色都吸引不了他,更何況眼前這個非男非女的異類。

    

    沈稷的眼中卻全然沒有聶羽襄的影子,那一襲紅衣恍惚間由官服變了尋常的女裝,那妖嬈的步態令他不由想起一個熟悉的身影,和一縷永遠無法釋懷的遺憾。

    

    惜紅對於他而言就像一根沒入心房的刺,看起來好像已是過眼雲煙,但隻需一縷微風牽動便是一陣痛入骨髓。

    

    三人就這樣各懷心思地一路前行,寬廣的漢白玉步道上若是仔細看的話其實還是能發現一些已經幹涸的血痕。

    

    沈稷的冷峻令人望而生畏,他臉上的飛鷹更讓他多了一層莫測的神秘,四周經過的宮娥太監不住地側目,繼而三五成群地望著他竊竊私語。

    

    聶羽襄也對這個看起來比他還小幾歲的人產生了好奇,忍不住頻頻地回顧——初入皇宮的人要麽不住地四下環顧,即便知道這會罪犯欺君也難以自控。

    

    要麽便戰戰兢兢連頭都不敢抬,哪怕麵前是高牆假山也懵然不知。

    

    他不知道沈稷天性如此,事不關己便置若罔聞。

    

    一路穿宮過院走了許久,一條僅供兩人並排的廊橋悄然映入眼簾,如同一條素絛般連接著他們身後的龍門軒和遠處的湖心礁島。

    

    粼粼碧波勾玉帶,熠熠金水繞青螺。

    

    “慕愛卿來了,坐吧,嗯,吳人進獻的異邦葡萄酒,比起神州的佳釀別有一番滋味,嚐嚐~”季煬明左手舉著一樽酒色鮮豔如血的水晶杯,右手伸出一指點向自己身旁空置已久的座位——隻不過慕流雲的到來並沒有打斷他注目於搖曳波光的雅興,沉醉其中的目光並未因此有一絲一毫的偏移。

    

    “臣揚州刺史慕流雲叩見陛下,陛下聖躬安!”慕流雲屈膝於一旁,他當然不敢真的就此坐下,不光如此,此時即便是擅自起身都是死罪。

    

    “這裏並非前朝,你我雖分屬君臣&sp;不過在這玄武湖上卻不必拘禮,朕賜你坐,坐就是了~”天子揮揮手,意思是允許他起身,隨後再次指了指身旁的座位。

    

    慕流雲隻能小心翼翼地側身坐了一點點凳子的邊沿——這一次若再不奉命便形同抗旨,他自然明白謙卑也該適度的道理。

    

    “這位,便是你手下的鋒鏑?”

    

    “回陛下,他叫沈稷,正是微臣月前才招募於麾下的新兵。”沈稷一直保持著單膝跪地的姿勢,低著頭如同一尊雕塑。

    

    “新兵?區區一個新兵就能從兩千多人之中脫穎而出得你垂青,想必定是有過人之處吧?”季煬明淺酌一口杯中酒,緩緩說出了一句令沈稷驚訝不已的話——弋陽鋒鏑之數連當地人都難已知悉,千裏之外的天子居然了如指掌。

    

    “臣知罪,求陛下降罪!”慕流雲再次跪倒伏地叩首,驚慌和恐懼都恰到好處。

    

    “罷了,朕若是有心治罪,你以為你還有機會來這裏麽?平身吧~”天子微微一笑,終於側目看了看跪著的兩人,饒有興趣地盯著沈稷臉上的金鷹端詳了好一陣才繼續說道,“你知道朕今天為何叫你來,朕也知道你心中所想——妾嬖於內廷,臣淩於宮室,宵小賊於內,寇仇窺於邊,諂讒阿諛之輩充塞於殿陛,是以萬民倒懸社稷累卵&sp;好一篇《五蠹論》,時至今日,朕每每想起依舊不寒而栗。”

    

    “陛下&sp;”慕流雲難掩驚訝之色——他此文做於十年之前,而當年天子應該隻是個十歲左右的孩子。

    

    “沒錯,當年愛卿初做此文時,朕便將之默記於心&sp;朕曾發過誓,終有一日要讓你這樣的俊才得以一展抱負——若朝野皆是淳於孚或者餘鎮同那樣的庸才,這社稷何止危如累卵!”

    

    “陛下&sp;聖明!”慕流雲再次屈膝叩拜,而這一次他似乎是真的有些感動以至於肩頭不住地顫抖。

    

    “坐吧,過猶不及,再如此便顯得假了——言歸正傳,朕要你擴充鋒鏑以製衡先登,需要多久?”

    

    “一年募齊,三年成軍!”

    

    “朕一共隻能給你兩年——兩年之後,朕要看到一支逐風掣電戰無不勝的輕騎!”

    

    “臣必不辱命!”

    

    “很好,朕相信你言出必行——不過,朕還需要考教一下他們的實力,畢竟那些先登可是個個以一當十。”

    

    “你是叫沈稷對吧?看到下麵那個人了麽?他叫烏瀚思,是宮中的第一高手,這亭子距離他大概兩百多步,雖然稍顯遠了些,不過你占了居高臨下之利——朕要你就在這裏開弓,若是射中他,朕便下旨授予鋒鏑營征募之權&sp;若你一箭不中,那麽他便會回敬一招,屆時你若擋得住便一切如舊,若是擋不住&sp;”

    

    “草民沈稷遵旨!”

    

    “白身?好!射中了,朕立即授你官職!”季煬明一笑,伸手指了指一旁憂心忡忡的慕流雲。

    

    沈稷雙手接過聶羽襄遞過來的雕弓羽箭——弓身非鐵非木,色澤黝黑發亮,質地卻如金玉一般觸手生寒;弓弦也如墨染一般暗沉,但細看之下卻如有點點星光布灑其中,摸起來柔韌的動物筋腱之中隱隱裹挾著絲絲縷縷金屬的鋒芒,沈稷暗運臂力,一拉之下立時驚覺此弓之硬遠勝於鋒鏑營常用的三石。

    

    “弓臂乃是海外靈犀角所製,再以鹿筋絞纏烏金線做成弓弦,不多不少正好五石——兩百步的射程,它足以勝任。”聶羽襄的一顰一笑令人難以置信他也曾是男兒身——沈稷無意中碰到了其修長瑩潤的指尖,他便急忙抽回雙手,那樣子像極了一個初識風月的窈窕閨秀。

    

    “沈稷,還不向陛下謝罪——陛下,鋒鏑所用之弓皆為三石,而且他初入鋒鏑連開三石弓都勉強,這把九霄雲霆實在是&sp;”久經沙場的慕流雲怎麽會不知道九霄雲霆弓的威名——它曾是震懾幽並冀涼四州的神兵,昔日單騎奪臧城的名將李沉淵便是因持此弓走馬城下一箭射死了守將而名揚天下。

    

    “怎麽,慕愛卿怕折了麵子?”季煬明微微一笑,將手中水晶樽遞給侍候在側的聶羽襄,起身從眉頭緊蹙的沈稷手中接過九霄雲霆弓,接著臉色陡然一變,“開!”

    

    霎時間,弓開如滿月。

    

    “朕自問隻能開弓卻無能中的——俗話說神兵予烈士,寶馬配英雄,你若是能射中亭下之人,這神兵便歸你了!”他緩緩放鬆弓弦,然後隨手扔給了沈稷,又從聶羽襄手中接過水晶樽將僅剩的美酒一飲而盡,“朕決不食言!”

    

    “謝主隆恩!”

    

    沈稷這次不再猶豫,他緩緩拉開了弓又緩緩合上,亭中包括慕流雲在內無不咋舌——若要以爆發力來開五石弓,對於任何一個武夫來說或許都不是那麽不可思議,但要以緩勁開弓,卻非常人力所能及。

    

    “請陛下賜箭。”

    

    “沈稷!不得無禮!”慕流雲厲聲嗬斥道,不是因為怕他失手以致擴軍之事成為泡影,而是擔心他若真的冒犯天威射出這一箭,他的小命也就到頭了——畢竟假山下的烏瀚思是天子最倚重的近臣之一。

    

    “無妨無妨,慕愛卿多慮了,朕有言在先,無論結果如何都不論罪——羽襄,賜箭!”

    

    令旗一揮,再無轉圜的餘地,此刻起生死由命。

    

    山下,烏瀚思負手立於橋上,兩眼毫不避諱地緊盯著亭中的箭手;山上,沈稷弓如滿月,三棱箭簇直指烏瀚思的肩井穴,兩人相距數十丈,互相之間本應難以辨認分毫——偏偏在二人眼中對方都是纖毫畢現,猶如近在咫尺。

    

    沈稷緩緩閉上雙眼,即便是五石弓,要在這個距離上保持精準也實非易事,更何況他前一次開弓已經幾乎耗盡了氣力。

    

    他強行穩住自己已經開始顫抖的手,呼吸吐納之間調整著兩臂的每一分肌肉,雖然目不能視,但心卻通明——漆黑的靈台之中先是射出一線曙光,接著刹那間混沌便化作浩瀚星河,流離無依的陰影漸漸匯聚於他麵前,緩緩地凝聚成一個人形峨冠博帶負手而立,不是烏瀚思又是誰?

    

    再睜開眼的同時,勁風夾雜著宛如哭嚎的鳴嘯破空而去。

    

    箭勢如蛟出海又似虯翻江,席卷著暴烈的風雲彌漫著無邊的血腥直奔烏瀚思右肩——那裏曾在幾天前被段歸重傷。

    

    近百丈之遠卻不過區區一息之間,轉眼箭簇便已刺破烏瀚思的衣衫直抵肌膚——隻是再難寸進。

    

    因為勢如奔雷的一箭已經被烏瀚思兩根手指穩穩地夾住,緊接著他整個人騰空而起,忽然間就如撲食的怪蟒一樣遊弋而來。

    

    八尺有餘的身軀飄逸著一身袍帶,循著嶙峋突兀的山石自下而上——踏足一步便飛身數尺,騰躍兩步就欺近三丈。

    

    就在沈稷錯愕之間,他已經飛進了足以一擊斃命的範圍之內。

    

    一點寒芒從他手中疾射而出——那是被烏瀚思折斷的三棱箭簇,以他的武功從這個距離擲出足以分金斷玉。

    

    沈稷兀自巋然不動,好像已經被烏瀚思卓絕的輕功嚇得魂不附體——幾天前在擂台下旁觀他與段歸生死相搏時更多的是驚愕,而此時直麵其人則是驚懼。

    

    如同麋鹿之遇猛虎時出於本能的戰栗。

    

    但螻蟻尚且偷生,何況是人——生死之間沈稷本能地摸向了後腰,雙刀一並,鶼鰈立刻在光天化日之下劃出一彎淒涼如九幽黃泉的月光。

    

    烏瀚思若是側身躲避,便可能失足跌下假山——上下高低近二十丈,一步踏錯非死即殘。

    

    所以他隻有迎著鶼鰈的刀鋒躍進涼亭。

    

    刀鋒與箭簇同時命中,沈稷仰倒在地,肩頭已被洞穿。

    

    烏瀚思落地之後便捂著自己的左臂,一道深可見骨的傷口正在汩汩湧出鮮血。

    

    不知是手下留情還是閃避及時,總之兩人傷勢都不致命。

    

    “精彩!精彩!瀚思,如何?”季煬明先是撫掌大笑,緊接著端起酒杯一飲而盡,似乎眼前的血腥是最好的酒肴。

    

    “天資過人,勇猛果敢,疏於修煉,婦人之仁。”烏瀚思十二個字就將沈稷剖析地淋漓盡致。

    

    “我習武尚不足一年&sp;三載之後&sp;未必輸給你!”沈稷倒在地上血流如注,麵色轉眼便是蒼白如紙,可顫抖的唇齒間卻依然鐵骨錚錚,“更何況剛才若是以命相拚,你早已身首異處!”

    

    “好好好!鋒鏑果然名不虛傳,朕言出必行,即日起鋒鏑營授予征募之權,一應儀製比照先登——這把九霄雲霆也歸你了,瀚思,帶上他去太醫院吧。”

    

    “微臣屬下不知輕重,求陛下贖罪&sp;”

    

    “嗬嗬,愛卿言重了——軍人就該有一腔血勇,何罪之有?”

    

    沈稷終於忍耐到了有人來攙扶他,直起身形的一瞬間他就兩眼一黑暈了過去。

    

    “嗯,傷勢不重,老夫給他上點金瘡藥,一會就該醒了。”一個蒼老的聲音把他從鬼門關叫了回來,聲音很慈祥,但卻飽含不容置喙的威嚴。

    

    恍惚間沈稷回到了弋陽窩棚寨,板房裏婉兒正煮著粥,佟林麵前是慈眉善目的孫二爺在裝模作樣地替他診脈——婉兒的嘴撅的老高,因為孫二爺開了快十副藥都治不好師父的病。

    

    不對,師父已經死了,婉兒在弋陽,這裏是平京的皇宮。

    

    可是孫二爺為什麽會在這裏?

    

    “你醒了?小子,多日不見大有長進啊!敢跟小烏動手了?”是孫二爺,也是一線牽的更夫長孫劫,此刻他正撚著幾根稀稀拉拉的胡子坐在沈稷身邊,一臉的幸災樂禍。

    

    “你?你怎麽會在這兒?”一個名滿天下的殺手居然堂而皇之的出現在皇宮裏,而且一身官服。

    

    “老夫本就是懸壺濟世的大夫,不過是年輕時行差踏錯走了邪路,年紀大了再回來治病救人有什麽不對——在弋陽時我可從沒騙過你們,老夫真的是赫赫有名的大國手,更是這大內太醫院的吏目。”提及自己的身份他似乎極為自豪,吏目一職從他嘴裏說出來簡直不像個區區九品的小醫官。

    

    長孫劫像是看著到手的獵物一樣興衝衝地上下打量著沈稷,進而得寸進尺地捏起了他全身的骨節——沈稷想掙紮卻發現自己動彈不得,顯然已經著了長孫劫的道。

    

    “不錯,不錯,骨骼精奇猶在小烏之上,老夫沒看走眼!”老人喜笑顏開,一臉堆疊的褶子恐怕擠得死十幾隻蒼蠅。

    

    “小子,佟林那小子的事情我知道了,你現在有兩條路,”長孫劫忽然就笑容不再一臉的凝重,每一個字都像是刀子一樣鋒利,直刺沈稷的心房,“第一是拜我為師&sp;第二麽,老夫身份已露,隻好在這兒送你歸西了~”

    

    “放心,你不會有任何痛苦——老夫一生行醫,總還是有幾分慈悲心腸的。”說話間他又是一臉的和藹,慈眉善目的模樣完全不像一個正在以死要挾對方的冷血屠夫。

    

    沈稽無言以對,確實,最好的偽裝便是在最熱鬧的地方把自己打扮成一個最普通的過客——誰能想到談笑間便屍橫遍野的一線牽更夫,竟然會終身屈就大內太醫院做個區區的吏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