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九十一章自甘墮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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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夜,江南呂家載歌載舞,盡情狂歡。嶽,葉二人亦受感染,喝得酩酊大醉。次日醒來,已是紅日當空,呂孤雁早挑著糖水,外出討生活了。其餘的人一身農夫裝扮,在田間地頭施肥鋤草,辛勤耕作,倘若沒有意外的話,這個不為人知的江南小村莊,將是他們的埋骨之地。

    葉楓不由得悵然若失,輕輕歎了口氣,嶽重天拍拍他的肩膀,道:“你做不到,我做不到,我們是鞭子抽打的牛羊,隻有拚命奔跑,不敢停歇。”葉楓心中一凜,神色又變得堅毅,果敢,既然做不到,就鐵了心往前衝吧,大不了撞得頭破血流,遍體鱗傷!

    他要做一把鋒利的刀,剔除讓肌膚紅腫流膿的腐肉,清除可能危及生命的毒瘤,使得這個病了多年的社會,再度像身手矯健的年輕人,銀鞍照白馬,颯遝如流星。每個人在世上都有不同的使命,有的人提筆如刀,書寫時代,有的人創造財富,回饋社會,而他就是眾人頭上的大傘,身前的一堵硬牆,竭盡全力不讓風雨吹到他們身上。

    想到此處,他心裏充滿了驕傲,自豪,眼前著這個山巒起伏,風景如畫的村莊,仿佛是萬裏錦繡江山,尋思:“有我在,大家盡可高枕而臥,舒眉展眼。”嶽重天似乎看穿他的心思,微笑道:“你終於想明白了?”葉楓點了點頭。嶽重天道:“你還羨慕他們嗎?”葉楓笑了笑,道:“沒有某些人的負重前行,哪有大家的歲月靜好?”挺起胸脯,大步向前。

    趴在門囗曬太陽的一條土狗,見他大步流星,以為他要擅闖私宅,登時一躍而起,張牙舞爪,吠叫不停。葉楓跳到路對麵,衝它扮了個鬼臉,哈哈大笑,道:“你做得對,我會像你一樣,盡忠職守,看好家園。”嶽重天道:“我們都是這江湖的看門狗,誰想闖入屋內搞破壞,一定打斷他的腿!”

    北國春天來得格外的晚。

    江南早已桃紅柳綠,鳥語花香,北國才剛剛冰雪消融,枯樹長出新芽。

    武林宮,元老院。

    “咳咳咳,咳了一個月,還停不來,真是要命了!”麵皮發漲的德興方丈使勁在胸口捶了幾拳,咬牙切齒說道。他年輕的時候,與人打賭,潛入數十丈深的碧潭,寒氣浸透肺部,以至年年開春,便咳個不停,直到初夏方得自愈。饒是他精通醫術,亦無計可施。

    蘇雲鬆眯起雙眼,望著庭院裏開始變綠的樹木,微笑道:“羊肉,狗肉驅寒怯濕功效甚放,方丈何不試試?”德興方丈一隻手緊扼喉嚨,另一隻手又在胸口重捶幾拳,硬生生抑製住咳嗽,怒道:“老蘇,你想要我下十八層地獄,下輩子做豬做狗麽?”蘇雲鬆嗬嗬大笑,緩緩道:“天堂還有我們的位子嗎?我們豈止下輩子做豬做狗?簡直要永不超生。”

    德興方丈怔了一怔,大口喘氣。蘇雲鬆橫了他一眼,淡淡的道:“我們隻要維持住當下局麵,不要出大的亂子,能夠全身而退,身後的是非功過,理它做甚?”蓮花道長道:“可是有些人並不願意我們安享晚年。”德興方丈瞪眼問道:“莫非是魯挺?”

    蘇雲鬆麵現鄙夷之色,道:“那個眼高手低,關鍵時刻鎮不住場子的人,不配做我們的對手。”德興方丈摸摸光頭,用力一拍巴掌,道:“一定是變革派的嶽重天!”蘇雲鬆哼了一聲,道:“他外有強敵虎視眈眈,內有不安份的合作夥伴,時刻覷覦他的位子,他是泥菩薩過河,自顧不瑕。”

    德興方丈抓起桌上一隻杯子,擲在地上,摔得粉碎。怒道:“魔教妖人狼子野心,他們最見不得我們好了!”立在門口的小廝聽得響聲,不知發生了什麽事情,慌慌張張跑了進來。德興方丈伸岀手臂,揪住小廝的衣襟,拋了出去,道:“不幹你的事!”

    蘇雲鬆昂首望著屋梁上的山中無老虎,猴子稱大王的木雕,嗤的一聲,笑了出來,手指敲著桌麵,道:“本事是有的,奈何看誰都不服氣,每個人都想稱王稱霸,哼哼,我們有生之年也休想看到一個強大,團結的魔教。”德興方丈有些泄氣了,喃喃道:“是了,是了,華山派餘觀濤最後左右逢源,很吃得開,他心裏若是沒有想法才怪呢。”

    蓮花道長蹲在地上,將碎瓷片一塊塊拾起,道:“餘觀濤隻有做小富即安的土財主的本領,他向來缺乏做大事的魄力,和掌控全局的能力。他連華山派數百號人都做不到同心同德,步調一致,怎能擺得平****的草莽英雄?跟在我們後麵,好歹不愁吃穿,他為什麽要反對我們?”

    德興方丈跺腳叫道:“那究竟是誰呢?咳咳……咳咳……”蘇雲鬆收起笑容,冷冷的道:“他究竟是自甘墮落,還是扮豬吃老虎,故意迷惑我們呢?”德興方丈皺眉道:“你說的是秦嘯風那個廢物?他家境優渥,紈絝子弟,不花天酒地,還能做甚?老蘇,你未免想太多了。”

    蘇雲鬆道:“秦嘯風雖然沒什麽本事,但從來不是放蕩形骸之人,他深愛自己的妻子,以禮教自持。可是他最近荒謬絕倫,完全背叛了他所遵守的行為準則,難道不值得我們懷疑,警覺麽?”德興方丈道:“說不定他突然想開了呢?”

    蘇雲鬆反問道:“萬一他大徹大悟,決意要拯救世界呢?世上並不缺乏糊裏糊塗活了半輩子的廢人,某天冷不丁腦子開竅,成為永垂不朽的英雄的例子。”蓮花道長道:“魯挺已經盯著他好久,很快就有結果了。”

    秦嘯風已經好多天沒有回家了。

    他是被李婉喻趕出家門的。

    她要讓外麵奢靡頹廢的銷金窟,洗掉他身上的凜凜正氣,給他換上混蛋,人渣的新標簽。想與狼共舞,務必要和狼有共同的興趣。

    秦嘯風離家的第一個晚上,是在城南“聞香識女人”度過的。他的到來,把所有人給嚇壞了,仿佛大白天看到鬼一樣。誰能相信天底下第一好男人居然會光顧這種地方?

    尤其秦嘯風說出:“有沒有標致伶俐的姑娘,給我來一個。”這句話時,更是猶如晴天霹靂,驚得眾人目瞪口呆,如癡似醉。秦嘯風微笑道:“我是個正常的男人,為什麽不能找女人呢?”

    一人定了定神,問道:“你妻子不是大美女嗎?”秦嘯風翻了個白眼,哈哈大笑道:“再美的女神,和她睡久了,都會有厭倦的念頭,家花不如野花香嘛!”分開眾人,抱起一個惘然無措的少女,大笑著走向二樓豪華的房間。

    可是他一關上房門,他忽然發現自己衣裳已經濕透,身上每一塊肌肉已經僵硬。他心裏充滿了愧疚,悔恨,除了李婉喻之外,他從沒有抱過第二個女人。那少女坐在他對麵,笑吟吟地看著他。她算不上美女,卻有讓男人怦然心動的厚嘴唇。

    她伸出雙手,十分自然的放在他手背上。秦嘯風如遭電擊,手腳不受控製地顫抖,腦袋一陣眩暈,險些從椅子跌下去,仿佛她的手是兩條毒蛇,咬上一口便無可藥救。

    少女指頭撓他關節的骨頭,幽幽說道:“你長得相貌堂堂,卻是塊榆木疙瘩。”秦嘯風一個字也沒有聽進去,心裏隻是不停問自己:“我真的要對不起她嗎?我真的要自甘墮落嗎?我騙得了三巨頭嗎?”

    窗外街道燈火輝煌,已經到了吃晚飯的時候了。沒有特殊情況,他都會在家裏吃飯。一壺溫度合適的美酒,幾樣別出心裁的菜肴,一個百看不厭的人。今晚家裏餐桌仍然有可口的飯菜,可是丈夫已經背叛了妻子。

    他又在心裏問自己:“我能扳倒三巨頭嗎?我的決定是不是太草率了?”他不出聲,沒有人會責備他,誰都知道他是沒用的窩囊廢,怎能奢求他做改天換地的英雄?他連殺雞都不忍心下手,哪有殺人如刈草的狠勁?

    他的心忽然跳得很快,突突的心跳聲,仿佛是擂得震天響的鼓聲,勸他罷手回家的退堂鼓。在這個大家都在給三巨頭唱讚歌的年代,他為什麽要覺得羞恥,自責呢?在隻允許少數人說話的時期,沒皮沒臉,不在乎別人眼光便是最好的自保方法。

    少女伸長脖子,腦袋幾乎伸入他的懷裏,廉價,庸俗的脂粉香氣仍熏得他心神蕩漾,魂不守舍。聽得少女笑嘻嘻道:“你莫得慌張,害怕,萬事開頭難,隻要你邁出第一步,以後就膽大妄為,無法無天了。”

    秦嘯風聽得“萬事開頭難”這幾句字,不由得身軀一震,沒有人一生下來就是胸懷大誌,決意做大事的。世人所稱頌的英雄,他們隻不過在大家最彷徨無助之際,挺身而出,燃燒自己,照亮他人。在此之前,他們如同凡人,時常歎息沒有發財的好機會,怨怪社會種種不公平。

    他想起如今江湖的現狀,絕大多數的門派不是成了三巨頭的附庸,就是被三巨頭強行吞並,少數不願意合作的門派慘淡經營,風雨飄零。他想起如今的武林盟已經被三巨頭改造成異口同音,萬口一辭,無論白天黑夜,耳邊都充斥著對三巨頭的讚美,奉承。

    他想起當下選撥人才的標準,並非注重人品好壞,能力強弱,而是能不能無條件執行三巨頭的命令。他見過眾多所謂的執掌生殺大權的一方諸侯,說出來的話比尋常百姓高明不到哪裏去,做出來的事比未成年的孩童靠譜不到哪裏去,他們本來不適合擔當重任,但是他們站在三巨頭這一邊。

    秦嘯風握住少女的手,她的手很瘦,握著很不舒服。他的思路漸漸清晰:“我不能因為懦弱,就不敢站出來。暮色沉沉,惡狼成群,更需要有人舉起火把。這束光可能持續不了多久,但是細心的人應該能察覺到,這個世界並非暗無天日,是可以看到希望的。”

    少女癡癡看著他棱角分明的臉龐,笑道:“現在夜短,你再坐著不動,天就亮了。”她眨了眨眼睛,道:“你就是什麽都不做,錢一文也不能少。”說著開懷大笑,像這樣的客人,一年也碰不到一個。

    秦嘯風托著她的下巴,笑道:“我的錢不是大風刮來的,花了錢就要得到應有的享受,是不是啊?”少女“哎呀”一聲,整個人倒入他的懷裏,嗔道:“你們臭男人,就喜歡拿錢欺負人。”秦嘯風道:“那你拿錢來欺負我,我不介意的。”衣袖拂出,桌上燭火應聲而滅。

    不出數日,武林盟上下都知道秦嘯風自甘墮落,多數人見怪不怪,好像秦嘯風走到今天地步是水到渠成的事。在他們看來,秦嘯風算是開竅慢的人,有的人前腳踏入武林盟,後腳便交出了靈魂。不墮落放縱,在武林是沒有朋友的。

    平時不搭理秦嘯風的人,忽然熱情無比,和他稱兄道弟。秦嘯風求之不得,很快和他們打得火熱。花天酒地,聽歌狎妓,所有開銷,皆有他承擔,眾人愈發喜愛他。正如那少女所說,一旦突破心裏障礙,便肆無忌憚了。

    秦嘯風忽然發現自己在尋歡作樂方麵極有天賦,在極短的時間,他不僅熟悉掌握了聲色犬馬的各種技巧,而且青出於藍,勝於藍。兼之他長相俊朗,雅人深致,怎能不成為既讓女人著迷,又讓男人仰慕的焦點人物?(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