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八章挑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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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門無忌每次麵對雲萬裏白板一樣的麵孔時,心中就會覺得非常不舒服,不由得暗地裏提醒自己,雲萬裏的陰鷙與沉著,做事的方式,隻不過在麻痹迷惑他。多年的明爭暗鬥,他有理由相信自己做到了對雲萬裏很了解。
——雲萬裏的誌向絕不是隻做一任無所作為,平庸無能的教主,從他采取團結拉攏中下層,對特權階層動刀的措施來看,他的誌向大得超出大多數的想象,到了不敢向任何人透露心跡的地步。
——為了達成這個宏大的目標,雲萬裏已經默默準備了很久。他正在按照大同教大多數人的訴求,以及能符合大同教長盛不衰的理念來構建一套新的冶理框架。在那個民智未開的年代,雲萬裏的行為堪稱前所未有,開天辟地。
——哪有這種動手掀自己的桌子,把自己東西分給別人的玩法的?自古以來,作為身處頂層的統冶者,哪個不是處心積慮的把下等人往死裏壓榨的,哪會給他們翻身做人,當家作主的機會?故而以西門無忌為代表的舊勢,當然完全無法接受,拚了老命也要反對抵製。
——自古一山不容二虎,就像他視雲萬裏為眼中釘,肉中刺,雲萬裏也沒有與他相互共存的肚量。雲萬裏的勢力發展得很快,儼然有與他平分秋色的跡象,照這樣發展下去,不出數年之內,雲萬裏便能跟他分庭抗禮,鼎足而立了。
——這不是他想要看到的結果。最近他頻頻主動出擊,姿態咄咄逼人,各種極限施壓,就是要打亂或者中斷雲萬裏的發展步驟,逼得雲萬裏憤然反擊,趁他現在還具備對雲萬裏有壓倒性優勢,從而讓雲萬裏多年努力化為烏有。
——這次他相信雲萬裏一定躲不過去,因為通過他的操作,已經成功地把雲萬裏逼到牆角,把刀子架到雲萬裏脖子上。眾目睽睽之下,眼看著自己女兒受辱,卻還是無動於衷,這種冷血無情,不敢擔當的懦夫,有什麽資格做帶頭大哥?
可是雲萬裏真如他所設想的那種人麽?雲萬裏會認可他的看法麽?雲萬裏根本就不敢苟同他毫無意義,子虛烏有的臆測。
每次看到西門無忌裝做什麽都懂,事實上一點也不懂的樣子,他心裏不禁充滿了好笑:“你知道個鳥,天下人都知道我要做甚麽,老子從來就沒有藏著掖著。隻有你心中有鬼,整天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沒有一樣能猜得準的。”
他麵無表情是有原因的。
人的臉就像一個大舞台,看他扮演什麽樣的角色,台上便會出現與之匹配的景象。在與西門無忌的這場較量中,目前他是處於弱者的地位,長期遭受西門無忌的打擊壓製,連還手反擊的機會都沒有。在這種完全對他不利的情況下,他務必要保持絕對鎮定,不能流露出一丁點亂了大家鬥誌的表情。
他越是麵無表情,喜怒不形於色,讓人捉摸不定,大家越以為他胸有成竹,臨危不懼。有好幾次他分明處於內外交困,極度凶險的境地,西門無忌隻須隨便伸出一根手指頭,便能將他推入萬劫不複的深淵,卻給他看起來氣場強大,很有自信的假象迷惑住了,不敢貿然出手。
隨著他實力增長到不容忽視的地步,西門無忌的對釁愈發明顯激烈,他更是時刻告誡自己要沉住氣,盡量按照自己的意願行事,絕不能因為意氣用事,偏離方向,讓西門無忌找到引發爭端的破綻。雙方攤牌的時候越晚,對他越是有利,他比西門無忌將近年輕二十歲,他有等得住,熬得起的優勢。
這次西門無忌擺出全麵開戰的架勢,他就要跟著節奏起舞麽?一旦動起手來他勝算能有幾何?他麵對的打擊將是毀滅性,這是他不能接受的。他已經示弱了這麽多年,再慫一次又何妨?可是西門無忌就能確定贏了麽?對於雲無心的辦事能力,他還是很放心的。加上葉楓和趙魚相助,她更加如虎添翼,罕有敵手。
眼前的這條通天河,將是西門無忌開始走向衰落,雙方攻防轉換的轉折點。雲萬裏也看著西門無忌,道:“這些笑的都是反對我的人,因為他們認為我馬上就要倒黴吃癟,他們當然笑得開心極了。”西門無忌道:“為什麽大家都在反對你呢?難道你不應該查找原因?”雲萬裏道:“反對我的人多,是不是說明我做對了事?”
西門無忌哈哈一笑,道:“你到如今還執迷不悟?大夥天天戳著你脊梁骨罵,便是一個死人,也該從棺材裏驚得坐起來了。”雲萬裏道:“五十步笑百步,你不也是頑冥不化?”西門無忌道:“為什麽我背後是一片森林,你背後隻有幾根孤草?誰是得道多助,誰是失道寡助,難道還不明了麽?”
忽然聽到外麵有人冷冷說道:“既然他要做叫不醒的裝睡者,那麽就別怪我們采取過激行為,不把他這個毫無作用,混吃等死的教主放在眼裏了。”話音剛落,聽得外麵腳步聲響,幾個腰懸刀劍的人昂首挺胸走了進來。他們雙手抱拳,衝著西門無忌、南宮驚雷、北野蒼野作揖行禮,卻對教中名義上第一把手雲萬裏視而不見。
北野蒼野大吃一驚,立起身子,厲聲喝道:“你們喝多了犯渾不是?趕緊回去吃幾碗醒酒湯,洗一下臉,好好睡一覺。”一個神色凶狠的禿頭男子冷冷道:“你知道我滴酒不沾,一個連酒都不喝的人,怎麽會頭腦糊塗呢?他比誰都清醒。”北野蒼野繃著臉,沉聲說道:“你們最好掂量一下自己,否則後果自負,更別怨悵我翻臉不認人。”
雲萬裏道:“無事不登三寶殿,大家找我一定有事。”一個滿臉麻子,大腹便便的漢子道:“有些東西堵在心裏實在太久了,不想辦法吐出來,他娘的難受得緊。”伸出二根胡蘿卜一樣的手指,探入喉嚨,摳了幾下。隻聽得喉間發出響聲,嘴巴張開,吐出一灘臭不可聞的汙物,正好落在雲萬裏腳下。
這人跺腳叫道:“奶奶的,原來是這髒東西在惡心我!”雲萬裏道:“你不必轉彎抹角兜圈子,你盡管可以直言不諱,我雲某人就是讓各位感到惡心作嘔的髒東西。”這人給他說得啞口無言,眼珠子瞪得滾圓,半響吐不出一個字來。另一人哼了一聲,陰陽怪氣說道:“這種流氓無賴般說話方式的人,配做我們的教主麽?”
雲萬裏道:“不是給各位罵得我不得不皮厚膽大,像流氓無賴麽?”那人厲聲喝道:“我們為什麽要罵你?因為你在做胳膊肘往外拐,摔碗砸鍋的勾當。”雲萬裏道:“我在給大同教尋找延年益壽,長盛不衰的法子,這個也有錯麽?”一人忽然脫去上身衣裳,露出鐵鑄也似的肌肉,隻見肌膚上布滿了一道道長長短短,橫七豎八的傷疤,猶如一條條蚯蚓長蟲爬在身上,說不出的可怖詭異。
西門無忌喝道:“好漢子,壯哉壯哉!”北野蒼茫帶著戲謔的口氣說道:“想證明比別人更強更硬,光脫了上衣沒有甚麽說服力的。”南宮驚雷道:“自己人再怎麽吵再怎麽鬧,終究要保留一條遮醜的底褲,否則那場景實在太讓人惡心了。”這人斜眼瞧著雲萬裏,表情甚是輕視鄙夷,冷笑道:“隻可惜千秋萬載的江山是靠刀槍打下來,絕不是耍嘴皮子說出來的。”
西門無忌指著他胸口上三處傷痕,道:“莊兄,勞煩你告訴舌燦蓮花,口才了得的雲教主,這是怎麽回事?”姓莊的道:“那年老教主仙逝,新教主尚未選出,教中各路英豪爭相競爭大位,各顯神通,上下混亂不堪,造成防務空虛。武林盟得知內中詳情,派出數十頂尖殺手,意欲將本教高層一網打盡,幸好機緣巧合,竟讓我一頭撞上。一番浴血苦戰,終究沒讓武林盟賊人奸計得逞。”
北野蒼茫眉頭一皺,冷冷道:“你這麽說我就覺得不中聽了,什麽讓你一頭撞上,你隻不過湊巧安排在來犯之敵的必經之路,當我們潛伏在武林盟的兄弟是吃幹飯的麽?如果不是他們傳遞準確消息,我們事先布下天羅地網,豈能將武林盟賊人悉教殲滅?”姓莊的冷笑數聲,道:“不管怎樣說,我為本教流血受傷的事實,無人能夠抹黑篡改。”西門無忌又指著他腰間一道刀疤,道:“莊兄,這又是怎麽回事?”
姓莊的道:“徐瘋子競選失敗,心懷怨懣,攜刀準備在新教主即位那天圖謀不軌,又教我探知訊息,我夤夜孤身上門拜訪,意欲讓他就此罷手,豈知徐瘋子惱羞成怒,冷不丁在我腰上捅了一刀,這一刀捅得極深,幾乎要了我的命。”西門無忌歎了口氣,道:“你無兒無女,是不是跟讓徐瘋子刺了一刀有關呢?”
北野蒼茫道:“為何你當時對外宣稱是你自作自受,做了虧欠徐瘋子之事,被他捅一刀一點也不冤枉?現在他又不在人世,豈非死無對證,你想怎麽說都行?”西門無忌臉色鄭重,道:“如果莊兄實話實說,且不說徐瘋子要受到刑堂嚴厲製裁,教中之人會怎麽看他?他以後在本教還有立足之地麽?莊兄以德報怨的胸襟,實在令人欽佩。”
姓莊的盯著雲萬裏,道:“大家年齡相仿,都是打小一塊長大的,情若兄弟。我給徐瘋子留一條生路,既是顧及了我和他的多年情誼,更是為了維護大同教的團結。我們已經丟失了中原,若是自家人又起內訌,自相殘殺,我們的複興之路還有希望麽?”西門無忌也盯著雲無裏,露出痛心疾首的表情,道:“大家打心底都希望大同教變得更好,為什麽你要掃大家的興呢?”
雲萬裏抿著嘴唇,一言不發。姓莊的目光停留在雲萬裏臉上不動,道:“倘若我當時貪生怕死,撥腳開溜,心口不吃三刀,腰部不挨一刀,你還有做教主的機會麽?那些跟你稱兄道弟,等你給他們過好日子的窮鬼懶漢,他們會眉頭不皺一下,替你擋刀擋劍的麽?可是現在你怎麽對我的?”雲萬裏道:“我沒有錯,我必須這樣做。”
西門無忌道:“我這可弄不明白了,你順應民心,大家以你為中心,幹勁十足,絲毫不影響你的曆史地位。你處處跟大家對著幹,那不是明擺著違反曆史發展方向,朝後倒退麽?你這樣做不僅上不了台階,而且還要遺臭萬年,人所不齒。”雲萬裏道:“任何一個王朝或者幫派,總有一些飛揚跋扈,為自己謀求私人利益的勢力,千方百計地想挖統冶者的牆角。”
姓莊的跳了起來,瞪眼喝道:“誰飛揚跋扈了?這是甚麽意思?太欺侮人了。”西門無忌微微一笑,道:“牆角挖空,牆倒塌了,挖牆的人能得到什麽呢?”雲萬裏道:“到那個時候,挖牆的人自己就成了一堵牆。所以對於任何一個王朝或者幫派而言,壯士斷腕,刮骨療毒是必須采取的措施,否則等到那些蛀蟲把牆體挖空的那一天,那真是天下大亂,民不聊生,生靈塗炭。”
西門無忌道:“把不聽話的人全部清理幹淨,雲教主便可以說一不二,指鹿為馬,為所欲為了。幫中上下唯命是從,低眉順眼,那真是和睦相處,其樂融融啊。”進來的幾人手按兵器,厲聲喝道:“他敢!大同教又不是他雲家的!”雲萬裏道:“大同教屬於大家的,但是有些人既不珍惜它的聲譽,又要將它親手毀滅。既然我坐到這個位子,就應該履行我的職責,肅清風氣,把害群之馬從我們的隊伍清理出來。”一人握刀的手青筋凸起,咬牙切齒道:“你把話說清楚,誰是害群之馬?”
雲萬裏不緊不慢道:“仗著父輩的功勳,罔顧綱記,貪瀆橫行之人,便是給大同教顏麵抹黑的害群之馬。”這人忍無可忍,“錚”的一聲,利刃出鞘,刀尖顫抖不已,儼然難飾心中憤怒,大聲喝道:“我們一代一代人守護大同教,哪個家族不是死傷慘重,誰也不知道吃的是不是最後一頓飯,能不能看到明天的太陽,難道就不應該享受享受麽?有些事做出格了點又怎樣?你豈非雞蛋裏挑骨頭,沒事找事麽?”
眾人亦是群情激昂,指著雲萬甲紛紛開腔責難,胡言亂語,口氣極為不善。雲萬裏無動於衷,道:“我們永遠在路上,披荊斬棘,一往無前,保持清醒和執著,一刻也不能放鬆。仗著功勞大就可以踐踏紅線,作威作福麽?大家會答應麽?”眾人見他執迷不悟,鐵了心要跟大家作對,不由得怒發衝冠,咬牙切齒,一齊撥出兵刃,明亮的刀光映照在雲萬裏臉上,看上去愈發鐵石心腸,信念堅定,眾人道:“光是犧牲,不許快活,你幹脆把我們殺了吧!”
西門無忌哈哈的笑了幾聲,道:“他算得上擁有完整的權力麽?象征教主權威的血劍又在甚麽地方呢?我們念及舊情,沒有過分為難他,他倒自以為是的吩咐大家要這樣幹,那樣幹,哼,不具備任何效力的東西,難道不是放臭屁麽?”眾人道:“姓雲的,我們勸你識時務,夾著尾巴做人,否則惹惱了上下,當即罷免了你!”雲萬裏坐著不動,不加理睬。北野蒼茫提氣喝道:“我看誰敢!血劍丟失是曆史遺留問題,跟雲教主有何相幹?”
南宮驚雷咳嗽幾聲,舉起酒杯,道:“喝酒,喝酒。”西門無忌陰惻惻笑道:“光是喝酒,沒人助興,像什麽話?”他的話剛說完,一人持劍站了出來,道:“在下願給大家增添樂趣。”眾人退到邊上,騰出一塊空地。西門無忌道:“柳兄劍法高明,今天大家可要大開眼界了。”北野蒼茫道:“畜養汝等,正謂今日。今日之事,無所問也。”西門無忌哼了一聲,佯裝沒有聽見。姓柳的道:“獻醜了。”一劍刺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