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七十七章吃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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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正月初八。

    大雪紛飛。

    通天河。

    本來從殺虎溝到通天河隻需三天路程,可是雲無心三人卻足足走了八天。

    在這八天裏,他們一直在養精蓄銳,調整狀態。想戰勝強敵,決非單憑一股血氣就夠了。精神飽滿,信心十足的他們,好比搭在弦上的利箭,無論在任何時候,都能“嗖”的一聲,脫弦而出,倏地射穿對方的胸膛。

    榮景可以得過且過,漫不經心的混日子,萬一到了實在撐不下去了,大不了撂挑子拍屁股走人。但是西門無忌絕不能這麽做。他已經沒有回頭路可走了,隻能一條道走到底。

    現在他把通天河打造成他們邁不過去的鬼門關,不給他們留下任何生還的希望。西門無忌不光武功高得可怕,謀略手段更加可怕。況且他這些天在通天河以逸待勞,占據了天時地利的優勢,隨時能夠給予他們致命一擊。

    他們更不能掉以輕心。他們唯有盡力而為,別無他法。想要得到自己期待的結局,隻有不怕流汗,不怕流血,敢於拚命!此刻他們已經站在通天河岸邊。平時波浪翻騰的大河已經完全冰封,寬闊的河麵猶如一塊亮晶晶的鏡子。

    這樣就對他們有好處麽?陰險狡詐的西門無忌怎麽可能讓他們占便宜?反正他們心裏沒有抱著任何幻想,他們知道要邁過通天河,除非手起刀落,刀刀見血,一步步殺將過去。

    冰麵上有數十人,每人都有一匹坐騎。他們所乘的並非是健馬,而是各種各樣的猛獸。老虎、獅子、金錢豹、惡狼、野豬、黑熊、大象,犛牛,甚至還有幾頭來自異域的河馬,犀牛,威風凜凜,麵目猙獰,無一不是處於自然界最頂端的狠角色。也不知怎麽弄來的。

    數十個騎士更是各具特色。既有金發碧眼,高鼻深目,體毛濃密的白色人種,又有毛發卷曲,頭上梳著幾十條如老鼠尾巴的小辮子,手長腳長,全身肌膚猶如一團黑炭般的昆侖奴,更有耳朵懸掛異常誇張,足有酒杯口大小的金環,鼻子舌頭鑲嵌著亮晶晶釘子,身上繡著神秘圖案的棕色人種,皆不是中土人士。

    這些人使用的兵器也是別具一格,大刀、圓錘、利斧、長鉤、重錘、闊劍,都是適用於膂力過人,內勁渾厚之人的重兵器。這些人稀稀疏疏的散落在冰麵上,卻似一枚枚精鋼鑄造的釘子,卡住了他們的去路。葉楓冷冷道:“這些人交給我了。”

    今天他的裝束相當奇特,左臂套了一塊正麵畫了一個白色骷髏頭的盾牌,右手提著一口身厚刃利的砍刀,腰部係了個流星錘,腳上穿著適合在冰上行走的特製鞋子,顯然有備而來。

    葉楓充滿殺氣的目光從這些人臉上一個個看了過去,又在每個人臉上停留了片刻,好像把這些人當做了一具具屍體,冷笑道:“擋我者死,你們活到頭了。”趙魚抬頭望著天空,道:“我來對付他們。”

    空中已經有了數十隻體型龐大的猛禽盤旋飛翔,不是大鷹,禿鷲,便是大雕,海東青,盡是罕見敵手的空中霸主。它們喉嚨發出令人頭皮發麻的聲音,利爪伸直,翅膀扇動,好像隨時會急速俯衝下來,將他們三人撕裂成碎片。

    不可思議的是,駕馭這些猛禽的居然是一個個年齡不足二十,長相秀麗,身材柔弱的小姑娘。她們輕叱低呼,這些性情暴躁的家夥卻服服貼貼的,聽從她們的安排指揮。這些女子統一勁裝打扮,腰掛裝滿雕翎的箭袋,手執彎弓,望過去英氣十足。

    趙魚怔怔地看著她們,心裏輕輕歎息,這些正值豆蔻年華的少女,本該是要好好享受最美好的青春歲月,不應該出現在人命殘若豬狗的殺戮場。那個存心讓她們生命殞落於此的人,心腸是何等的殘忍?

    既然她們手中有殺人的武器,他也決不會憐香惜玉。他身上裝束和這些女子大同小異,腰間也懸掛著箭袋,手中拿著一副硬弓。隻是背上比她們多負了具飛爪,多了根軟鞭。是要登山攀岩麽?總之不是多餘之物。

    雲無心盯著厚厚的冰麵,道:“下麵的人交給我。”他們已經收到消息,西門無忌這次誌在必得,下足了血本,出動了平時都舍不得使用的神秘力量“陸海空”。“陸”是地上跑的,“空”是天上飛的,“海”當然是水中遊的。如今“陸”和“空”已經現身,怎能少得了“海”呢?

    河麵雖然結冰,但是水還在冰下流動,有水的地方,就有“海”的生存空間。看不見的“海”,才是最大的威脅。雲無心身穿用鯊魚皮,適合在水中快速遊動製成的衣裳,雙手拿著一對輕便靈巧,二尺來長的柳葉刀。西門無忌能用有效的方法對付他們,他們也有有效的方法反擊西門無忌。

    “陸”開始動了。

    一人舉起大刀,劈開飄落的雪花,張嘴大喊,說了句葉楓聽不懂的話。葉楓見他脖子漲大,眼珠凸出,心道:“管你說的是甚麽鳥話,反正你們是想要老子的命。”正想到此處,腳下冰麵鬥然顫抖起來,隻見這幾十人催動各種猛獸,爭先恐後的往他衝來。一時之間,人叫獸吼,氣吞山河。

    葉楓尋思:“先挑個軟柿子來捏,隻要開門炮打響了,接下來的事情便好辦了。”眼光瞥去,見得那幾個騎著惡狼,野豬,金錢豹做前鋒發動第一波衝擊的棕色人,肥頭肥腦,體態臃腫,肌肉鬆馳,遠不及第二波的昆侖奴,以及押陣的白色人種身形健碩,魁梧強壯。

    他又想:“這些皮膚跟爛屎一樣顏色的家夥,多半本事不濟,給人家當炮灰來消耗對方力量的。我便拿他們發利市,討個好兆頭。”見得一人貪功冒進,領先同夥好幾個身位,形成孤軍深入的狀態。葉楓心想:“祭旗的人頭有了。”一聲長嘯,連人帶刀,化為一道耀眼青光,對著這人當頭擊下。

    這人毫不畏懼,口裏嘰哩哇啦說了句話,胯下的餓狼登時毛發齊豎,上半身直立,昂起頭來,發出嘶聲裂肺的嗥叫。葉楓給這狼喊得冷不丁打了個激靈,心想:“難道想跟我拚個你死我活?”見得這狼兩條後腳用力在冰上一蹬,駝著這棕色人一躍而起,呲牙裂嘴,迎著葉楓撲了過去。這人嗬嗬大笑,手中長鉤往葉楓脖子劃去。

    這人長鉤兩丈左右長短,比起葉楓五尺來長的砍刀,長了老大一截,無疑占了極大優勢,轉瞬間就到了葉楓脖子左右。葉楓聽得耳邊風聲淩厲,自己的刀離得這人尚有些距離,若不果斷采取措施,恐怕到時人頭落地的是他。大驚之下,急忙縮手回刀,運起力氣,刀鋒斜挑,意欲將長鉤蕩到一邊。

    豈知聽到“叮”的一聲響,卻似一腳踢到鐵板上,不僅沒有推開長鉤,隻覺得手臂一陣酸軟,握緊的砍刀反給蕩開了。如此一來,整條脖子無遮無攔,完全暴露在這人長鉤之前。總算葉楓反應也快,弓腰駝背,腦袋縮入頸背,人直直往下墜落。眼前毛發紛飛,這人長鉤從他頭頂掠過,削下他一綹頭發。

    他死裏逃生,還來不及鬆口氣,眼前光芒閃爍,七八件兵器同時向他刺來。葉楓討不到便宜,知道這些人決非浪得虛名,等閑之輩,便收起僥幸心思,采取穩紮穩打的方式,不緊不慢的與這些人周旋,一把刀把自己護得滴水不漏,盡量不讓這些人攻進來,爾後伺機尋找各個擊破的機會。

    這些人應該聽西門無忌提及過葉楓,似乎對他相當忌憚,縱使人多勢眾,也不敢大意輕敵,更不抱著將他即刻格殺的念頭。走馬燈般的圍著他打轉,葉楓武功再高,也做不到永不疲倦。眾人待他氣力不濟,精神恍惚,露出破綻,再下狠手。雙方各懷鬼胎,相互試探。

    “空”在“陸”動的一瞬間,也向趙魚發起攻擊。

    “嗖嗖”聲響,七八支羽箭朝趙魚射去。射箭的那幾個女子神情羞澀,臉帶歉意,好像做了極其為難,卻又不得不做的事情。趙魚靜靜站著不動,麵色無比凝重。若非他親眼所見,誰能想得到這些看似連碗水都端不穩的女孩子,兩條纖細修長隻適合繡花畫眉的手臂,居然會有驚人的爆發力,能射出石破天驚,穿雲裂石的一箭?

    可是這些他還應付得過來。他所擔憂的是數十隻翼展幾丈,嘴尖爪利,行動敏捷的猛禽。幾乎可以肯定的是,他在撲打箭矢的時候,這些猛禽必然從天而降,對他發動雷霆般的致命一擊。他能有幾成躲開的把握?他不知道,他隻知道他決不能退縮,有敢拚命不怕死的決心,便多了一分贏的把握。

    七八支羽箭穿透風雪,頃刻間到了他的附近。猛禽們似乎嗅到了死亡氣息,異常興奮,翅膀扇動,叫聲高亢淒厲。就算趙魚知悉了對方意圖又怎樣,還不得給對方牽著鼻子走?趙魚抽出背懸的軟鞭,手臂揮動,把這些利箭絞成粉末。他出手的時候,數頭大雕急速下降,從四麵八方朝他俯衝撲至。

    它們的尖嘴利爪,忽伸忽縮,仿佛絕頂高手的兵刃,招式詭異絕倫,陰險毒辣。它們之間並且配合得天衣無縫,既有充當箭頭刀刃的突擊力量,又有在兩翼交替掩護的後援團隊。這幾隻大雕破空而來,竟有泰山壓頂,雷霆萬鈞的聲勢,騎在它們背上的少女彎弓搭箭,也瞄準了準備開始行動的趙魚。

    趙魚軟鞭回轉,“呼”的一聲,往一隻離他最近的大雕掃去。那大雕伸出一隻鐵鑄般的腳來,把軟鞭掃到一邊去,另一隻腳驀地探出,如匕首短刀似的往趙魚後背插落,腦袋低俯,利劍一樣的雕喙直刺他的天靈蓋。與此同時,弓弦聲響,數支利箭分別射向他的四肢,頭頸,心口,腹腔,教他顧此失彼,縱使救得了這邊,那邊也必然深受其害。

    她們掌握著主動權,趙魚基本無計可施隻能被動接受。便在此時,雲無心躍了過來,衝到那大雕肚皮下麵,手中削鐵如泥的柳葉刀劈出。其中一刀砍在大雕伸出的腳上,另一刀斫在下戳的雕嘴上。雕腳,雕喙再是堅硬,亦抵不住雲無心的刀,登時脫離軀殼,直飛出去。趙魚好像早已算準了會有這樣的變化,掃出去的軟鞭又蕩了回來,正好截住在空中飛行的斷腳,斷嘴。

    那兩件物事受力反彈,又倒飛回去,“嗤嗤”二聲,分別插入這雕的額頭,以及坐在雕背上少女的胸部。趙魚一躍而起,軟鞭把那個尚未咽氣的少女從雕背拖落,鞭子繞住她的腰間,揮動手臂,把她當做一麵肉盾牌,繞著他身體轉了好幾個圈子。不光擊落了射來的箭,就連逼到近處的幾隻大雕也嚇了一跳,紛紛避讓,亂了陣腳。那大雕當即一命嗚呼,頭上腳下,筆直墮落,一頭撞在冰上。

    雲無心卻忘了躲閃,竟被它壓在身下,裏在合攏的翅膀之中。這一撞力道極大,厚厚的冰麵也給它撞了個大窟窿。那大雕包裹著雲無心,一齊落入冰下的水中。這正是雲無心想要的結果。倘若她強行破冰而入,勢必遭到潛伏在水裏的一群殺手圍追堵截。以硬碰硬,絕對不是她第一選項,她以少敵多,最劃算的辦法就是花最少的力氣,獲得最大勝利。

    如今她蹤跡完全給大雕屍體所遮蔽,就能緩解那些人的警惕性,從而達到出奇不意的效果。她很快聽到了輕微的水波蕩漾聲,顯然有人遊過來查看情況,但是來的人絕不會太多,雲無心屏住呼吸,抑製住氣泡不從口鼻冒出,慢慢提起了刀。來者共有四人。二個負責在邊上警戒,另外二人便來掰開合攏的雕翅。

    他們打開翅膀的一瞬間,心裏忽然有了種很奇怪的感覺,全身上下已被濃鬱的殺氣所籠罩。他們看到了一個女子倚靠在大雕懷裏。她看著他們吃吃的笑,笑容中殺機四伏。她手中有刀,寒光閃動。二人大吃一驚,暗叫不好,急速後退。她的刀已經刺出,刺向他們的喉嚨。

    她在水中遊動的曼妙身姿,好像是條令人怦然心動,浮想聯翩的美人魚,可是她出手狠辣淩厲,卻宛若殺人如麻的劊子手。她衝到了他們身邊,刀鋒斜拖,割斷了他們的喉管。另外二人見勢不妙,一邊提醒其他同伴,一邊迅速向雲無心欺近,挺起手中兵刃,朝她刺去。

    雲無心腰肢扭動,居然遊到了他們身後,雙手舉起,“嗤嗤”二聲,插入他們後心。他們四肢低垂,往水中深處沉去,背上鮮血不住湧出。雲無心殺了四人,自身也被蜂擁而至的水鬼裏三層,外三層包圍得水泄不通。幾個有特殊嗜好的人,盯著她凹凸有致的身體,眼中放出了異樣的光芒。

    雲無心冷冷打量著這些人,臉上露出自信的笑容,她已經習慣了被別人經常包餃子!她更習慣了次次都能中心開花,原地爆炸!

    通天河左岸的平地,一字排開的搭了數十頂色彩豔麗的牛皮帳蓬。

    每個帳蓬裏麵都擺著豐盛的酒席,坐在席間的都是大同教各個家族,各個山頭勢力的一號人物。

    今天他們應西門無忌的邀請,親眼目睹雲無心在通天河香消雲散。樂隊使勁的吹著嗩呐,隻要河裏一傳來雲無心死亡的消息,他們便可以愉快的吃席了。

    在座的這些人,至少有七成的人對雲無心很不滿意,因為她時時刻刻對他們關注和監督,使得他們有了許多顧忌擔憂,有些事情不敢明目張膽,放開手腳去做,有些錢不能肆無忌憚的去賺。

    現在這個令人討厭憎恨的女人即將死在他們麵前,眾人的心情好到了極點,跟著嗩呐聲搖頭晃腦,笑道:“嗩呐一響,白布一蓋,親戚朋友等上菜。接下來就是吃席了,吃席我坐小孩那桌,大家可別跟我搶。”

    雲萬裏也坐在席間。他這一桌隻有四個人,左首是南宮驚雷,右首是西門無忌,坐在他對麵的是人稱“玉麵佛”,位居大同教四大長老之一的北野蒼茫。西門無忌凝視著雲萬裏,沉聲說道:“教主你聽,大家都在笑,這是為什麽呢?”

    雲萬裏也看著他,方方正正的臉膛就像冰冷的岩石,看不出任何表情變化,仿佛佩戴了一隻足以遮掩細微變化的麵具。西門無忌自從與他相識以來,就沒有看到他臉上出現過喜怒哀樂,哪怕在他父母離世,妻子早逝的悲痛時刻,西門無忌也沒有捕捉到他情緒失控的一瞬間。

    西門無忌收賣了追隨了雲無裏數十年的心腹親信,得到的回報卻是,他人前這個樣子,人後也是這個樣子。如果說出於維護人設的需要,他在公開場合不得不收斂克製情感,那麽在私底下,難道他真的坦坦蕩蕩,光明磊落,心裏沒有隱藏一點秘密?或者他得了麵癱的怪病?(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