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六一二章 老將軍是為少將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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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楚並不知道阿爹最後有沒有寬心,不過在得知自己能夠去見關中使者檀玄的時候,他自己還是挺寬心的。
這說明周撫還沒有受到習鑿齒的蠱惑,直接把關中的使者宰了,或者囚禁了,斷了益州刺史府北上的路。
事實上,周撫也隻是把檀玄好生安頓在了城中,等於軟禁起來了。
當周撫上門拜訪的時候,大冬天裏,檀玄正盤膝坐在廊下,手裏捧著一杯熱茶,抬頭看著院子裏的樹,愣愣出神。
周楚當時在漢中是見過檀玄的,此時匆匆上前兩步,拱手說道:
“讓檀兄受委屈了。”
檀玄似乎這才聽到腳步聲,施施然放下手中的杯子,微笑著說道:
“餘這裏清淨了好些天,還以為是益州刺史來下逐客令的,既然是少將軍親自過來,那或許結果會有所不同吧?
至於有沒有受委屈······想來益州刺史也是為了能夠從我家都督這裏博得最大的好處而已,都督給不了的,他自然就會去找大司馬和荊州世家之流的索取,不過哪怕是之後鐵了心打算和都督為敵,也不可能把戕害都督的使者,否則就真的是不死不休了。
益州刺史現在恐怕已經沒有了和誰不死不休的勇氣吧?所以至少在這裏看庭前花開花落,餘還是很自在的,益州刺史不算委屈了我這個敵人。”
周楚一時語塞,隻好在檀玄的對麵坐下,無奈的說道:
“實不相瞞,餘也是答應了都督做說客,盡快勸說阿爹開城迎接都督南下,奈何阿爹······有自己的打算。”
檀玄先是挑了挑眉,這位少將軍的立場已經倒向都督府這邊,倒也並不奇怪,他從漢中到梓潼,一路走來也應該能夠看得出來,想要阻擋杜英,不過是螳臂當車罷了。
隻不過原本對於杜英南下還頗為支持,認為這是有可能改變蜀中僵持局麵重要力量的周撫,現在卻把自己推到了和杜英對抗的對立麵,因此夾在中間的周楚肯定是很難受的。
不過······檀玄微笑著說道:
“其實少將軍對令尊的取舍無需太過擔心,令尊無非是擔心一旦都督南下,其益州刺史的位置不保罷了。
其實令尊多慮了,鎮守蜀中多年,令尊沒有辛勞也有苦勞,都督又如何會枉顧令尊所做的貢獻呢?
更何況少將軍跟著都督南下,也應該看到,關中新政的推行,其實並不在於最高位置上的人如何發號施令,而在於底下的每一個實際行事的官吏乃至於百姓如何針對性的做出改變和適應。
所以令尊就算是繼續擔任益州刺史,也不足以影響到關中新政在益州的推行,都督又何必讓令尊這等功勳老將鬱鬱寡歡、賦閑在家呢?
甚至說不準都督還會讓令尊提刀上馬,身為武將,自然更應該在沙場上博取功名。”
“阿爹······現在是否還有這般馬革裹屍的豪情壯誌,尚不得知啊。”周楚喃喃說道。
“那少將軍就未免太小看益州刺史了。”檀玄並不這樣認為,“刺史奔波半生,拚殺半生,所為的不就是能夠創下功名事業麽?
結果前半生蹉跎,至今雖然鎮守一方卻寂寂無名,上不可和都督、大司馬等比肩,下又不甘心成為他人麾下之將,若是能夠為一方之帥,豈不是正合其心意?”
“那······阿爹為何要對掌控益州有所執念?”周楚好奇的問道。
顯然周撫現在擺出來的架勢就是,誰能夠讓其成為益州的土皇帝,誰就能夠得到其支持,而一旦周撫在某一方的縱容下事實割據蜀中,那麽其名聲在曆史上不見得會有多好。
竊鉤者誅,竊國者侯,能夠直接把皇帝拉下馬、為新朝開國之君的,那後世肯定歌功頌德,而隻是割據一處、還曾經為人臣子的,那一般都會為人所指摘,畢竟曆朝曆代都不會鼓勵這種割據一方的行為。
杜英和桓溫都在拚命地往上爬,就是因為他們現在所處的位置,屬實是高不成低不就。
檀玄輕輕歎了一口氣:
“令尊年歲幾何了?”
周楚這一次沒有回答,周撫多大,他不相信檀玄不清楚,因此檀玄此問本就意有所指。
少許的沉默後,周楚有些不可置信的伸手,指了指自己:
“因為我?”
“是啊,老將軍是為少將軍爾。”檀玄無奈的說道,“令尊已經是益州刺史、封疆大吏,可是少將軍現在還隻是雜號將軍,且遙領一方郡守罷了,若是令尊此時從益州刺史的位置上讓出來,少將軍又憑什麽能夠取而代之?
甚至如果令尊放棄了益州的兵馬財權,那麽到時候無論是本地的官吏還是長安的都督府,又憑什麽要繼續聽從令尊的命令和建議,擁護少將軍呢?
令尊的年歲已經不小了,而且其坐鎮蜀中多年,自有自己的一套親信班底,他現在也不過是想要盡可能的守住自己的錢糧、地位和兵馬,這樣才能夠確保少將軍能夠立下幾次戰功後,順遂的從他手中接過這一切。”
周楚默然。
都這個年紀了,周撫卻還想要牢牢抓著一切都不放手,的確唯一的可能就是為了他這個親兒子了。
輕笑一聲,周楚說道:
“阿爹怎地看不清楚,天下眼見就要太平了,當務之急是為大軍前鋒、為都督收複故土,並為社稷開疆拓土,此時再守著一個益州,又有什麽用?
太平盛世了,天下最見不得的就是擁兵自重、聽調不聽宣的一方諸侯,到時候天下大軍傾巢而來,便是能夠擁有益州,又如何?
古往今來,哪裏有憑借益州抗拒天下的?公孫述不行,諸葛亮不行,難道阿爹還天真的以為餘可行?”
檀玄淡淡說道:
“刺史縱然知道不可行,想來也是想要試一試的,天下人行事,多半都是不撞南牆不罷休,刺史也在此列爾。”
周楚這一下坐不住了,豁然起身:
“既然阿爹的症結隻在於我,那餘坦誠相告,阿爹定然會順水推舟,難不成還要違了我的本願?”
檀玄向下壓了壓手,示意周楚不要著急:
“令尊也並沒有一口咬定必須索要益州刺史的一切,其實隻要少將軍能夠展現出來得都督信任的一麵,展現出來在戰場上能夠縱橫一方的一麵,令尊應當也就放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