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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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7年11月24日的上海租界蘇家公館裏,陳澤手捧著一束向日葵,小心翼翼的敲響了蘇璟言書房的門,“蘇少,花店讓人送來一束向日葵,還有一封信。”
顧安然天氣冷下來就喜歡看向日葵,是整個顧家都知道的習慣。
這個習慣仿佛是在崔琦安去世之後養成的,蘇璟言的眸子黑如墨,晦暗難明,深不可望。
崔琦安是在三年前病逝的,134年的北京冬天,下雨又下雪。天冷的出奇,顧安然的哭聲讓整個顧家動容,顧家的悲戚讓整個北京城都落了一層的霜。
崔琦安在133年的北京春天出去郊外踏青之後,回來一病不起,藥石無靈。甚至就連道士和尚都請了,還是沒有一點的辦法。
崔琦安日漸消瘦下去,隻剩下一堆皮包骨的時候,顧荀毅終於放棄了,他拍了拍顧安然的小腦袋,滄桑的眼睛裏有幾滴清澈的淚,看著自己的結發妻子,終於還是不忍心,眼淚一瞬間落地,砸出一滴小水花。
顧荀毅滄桑的聲音開口說道,“安然,讓你母親去吧。”
顧安然彼時十五歲,臉上還帶了一點嬰兒肥,眼珠子裏揣滿了淚珠,傾國傾城的模樣讓人看了都有些於心不忍。
她倔強的咬著唇,搖了搖頭,淚珠子隨之順著下眼睫毛劃過臉龐,隻留下一串未幹的淚痕,“不,爹爹,還有辦法的,還有辦法的。”
“娘親隻是出門踏青啊,她怎麽可能會死呢?哪有人出門踏青會死的呀?爹爹,我們不要放棄好不好?”
眼眶紅彤彤的,神情倔強的讓人打從心底覺得難受,顧荀毅看著崔琦安消瘦又痛苦的模樣,若非不得已,他怎麽忍心讓崔琦安離他而去?
誠知此愛人人有,年少夫妻百事安。
崔琦安何嚐不是他顧荀毅心底的朱砂痣呢?他的痛苦向來不比顧安然少,他一隻手掌輕輕的放在了顧安然的頭頂,像顧安然小的時候總是和他撒嬌要買冰糖葫蘆吃。他總是很隨和的摸了摸顧安然的頭發,緩緩說道,“好,爹爹給你買。”
崔琦安總是在一旁說道,“你就慣著她吧,牙齒吃壞了,說話都漏風。”
故事種種,皆成了過往。
崔琦安的病來的無跡可尋,同時又洶湧澎湃,打了顧家一個措手不及,經過一年的時間,崔琦安都沒有安康,反而是更加的消瘦,顧荀毅的聲音有種令人平靜下來的穩重,他徐徐開口,“安然,你娘親有了你之後,最放心不下的就是你了。”
崔琦安緊閉著雙眼,但是顧荀毅仿佛知道崔琦安其實什麽都聽得見,他的眼眶一紅,閉了眼,聲音有些哽咽,“你和你娘親說說話,讓她走的安穩一些,不要再擔心我們爺倆了。”
134年12月31日夜晚,崔琦安去世,到底沒有撐過那一年的新年,從此以後,顧家再也不過新年。
人人家門喜慶,鞭炮連連。
隻有顧家白稠裝飾新年,連一個笑容都沒有。那一年的北京新年,家家戶戶不放鞭炮,說一句話都可以讓整個北京城抖上一抖的顧家因為崔琦安的死大傷元氣。
所以,才有了後來的蘇家吞並顧家的事情。
137年11月24日,陳澤將向日葵輕手輕腳的放在了書桌上,抬眼偷摸的往前看過去,隻能看到一個椅背和後腦勺,不知道為什麽,今天蘇璟言想起了三年前的事情,他一直盯著窗外的夜空看,陳澤僅僅看了一眼,不敢多做停留就躡手躡腳的退了出去。
蘇璟言轉過身,手指有意無意的撥弄了兩下向日葵,摘下向日葵黃色的一片小花瓣,隨手鬆開,小花瓣顫顫巍巍的落在了書桌上,蘇璟言拆開信。
信裏的字工整娟秀,蘇璟言一看就知道是顧安然的字,這封信寫的很認真,一筆一劃的仿佛是在對她的離開做一個結束。
『蘇璟言親啟,見字如晤。近日可好?顧家的夥計還有工人,我知道你安置的很好,在此我替整個顧家感謝你。蘇家突如其來的慘狀,令我不忍直視,在這個亂世之中,有野心才能生存下來,你吞並了整個顧家,我不怪你。是你自己的本事,隻是,我認人不淑,終究還是對不起蘇家的列祖列宗。我是很沒有骨氣的一個人,也沒有你有魄力,於是選擇逃離北京,抵達上海。今,聽聞李家慘狀,實屬和顧家相像,若是可以,請放過李家,算是還了顧家當年收留你的一個恩情。從今往後,山水相隔,你我無恩,不必償還。
落款顧安然。』
蘇璟言看著字裏行間的客套和疏離,以及最後似乎想要和他撇清關係,他將手中的信握緊,手臂一揮,向日葵落在地上,散了一地的黃色花瓣。
“陳澤!”蘇璟言怒氣衝衝的向著門喊道。
陳澤站在門外就是一個哆嗦,雖然平常蘇璟言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模樣,可是平常也沒有發過這麽大的火啊。
這一副仿佛被氣到的模樣,陳澤還是第一次見,他竟然有些好奇的抬起頭看了一眼又一眼。
蘇璟言怒氣衝衝的握緊了手中的信紙,向日葵散了一地,信紙被握的皺巴巴的,可是他還是不舍得撕掉,心裏冷哼一聲,『好啊,好啊,要和我撇清關係?』
蘇璟言轉頭看向陳澤,緩緩說道,“我要讓李家看不見明天上海的太陽!去聯係錢家。”
陳澤吃驚的抬起頭,“蘇少,這事”
“嗯?”蘇璟言的語氣一拐彎,陳澤立馬低下頭去,氣氛瞬間變得有些許的緊張,陳澤在恭敬的說道,“是的,蘇少,小的馬上去辦。”
蘇璟言看了一眼自己手中握著的信紙,當真是越想越生氣,皺巴巴信紙讓蘇璟言想到顧安然寫字時候的認認真真,他開口喊住陳澤,“等等。”
“蘇少還有什麽吩咐。”
“恢複李家的供給。”
陳澤回過身,吃驚的抬起頭,左右也不過三十秒的時間,他立馬答道,“好的,蘇少,小的馬上去辦。”
一溜煙就跑遠了,生怕蘇璟言後悔。
蘇璟言鬆開了信紙,將皺巴巴的信紙攤平,一點一點將邊邊角角壓平。
終是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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