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1章 孤影萍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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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車夫的問話,讓封雅雯悵然若失,一手托起臉頰,呆呆枯坐,半晌也不見言語。
    此時,封雅雯才驚覺,海州雖大,她能去的地方卻不多,她揉了揉眉心,突然記起幾日前,她曾托謝文治夫人文茵打聽些事情,也不知她問到沒有,輕歎一聲,終是道:“先去城東謝府吧。”
    街麵上,早已積下厚厚的一層雪,馬車不要行得太快,勉強可以通行,封雅雯坐在車裏,放下簾子,仍能聽到車外北風呼號,封雅雯不由拉緊身上輕裘,身體也是往車廂裏麵縮了縮。
    馬車顛簸著往前行進,車裏的封雅雯心緒卻是不能平靜,她現在的心境真可謂是:---
    心若柳絮風吹遠,身似浮萍雨打沉。
    如今她已是人到中年,紅顏易老,韶華稍縱即逝的年紀,竟成了一隻落單的秋燕,孤影萍蹤,何處才是她的安身之所啊?
    聽說楊波在沈家堡折騰了一個問鄉棋社,弄了個梅氏獎杯,據說獎銀高達萬兩,明年春夏之交,天下間的對弈高手,便要在沈家堡一絕雌雄。
    封雅雯平素也愛下棋,跟她對弈的便是她的夫君左文燦一人而已,聽到問鄉棋社的消息,一時興起,倒是買來一堆古譜,有空便在在家打譜,不過,她也清楚,憑她的棋藝,說不得連參賽的資格也沒有。
    可是,她打譜卻打得樂此不疲。
    連她自己也說不清楚為什麽。
    難不成是問鄉棋社這個名字吸引了她?
    問鄉便是問你,何處是你魂靈的歸處?
    這個說辭,倒是合了她的心境。
    封雅雯閉上眼睛,那張可惡的帥逼臉便出現在她的眼前,那人十分的可惡,正似笑非笑看著她呢。
    封雅雯猛地睜開眼,連連擺手,像是要把腦子裏的身影趕走一般,奈何那人死皮賴臉,卻是不肯離去。
    就這麽胡思亂想著,馬車已經來到位於城東,前麵便是謝文治府上了。
    門口立著位瘦高個老仆,謝府管事的,看到馬車停在門口,便迎了上來,見是封雅雯,也是吃驚不小,沒有料到封雅雯此時會來謝家造訪。
    封雅雯由瘦高個老仆領著,進了院門,途徑前院的花壇,又遇到一個矮個老仆,正在清掃積雪。
    “夫人。”矮個老仆見封雅雯走進,搓了搓手,躬身說道:“今年天氣寒啊,這冬青上的積雪要除去,不然,明早起,樹葉一準兒便凍壞了,嗬嗬。”
    封雅雯隻是點點頭,今日她哪有心思跟矮個老仆鬧磕,便跟著瘦高個老仆來到後院,謝文治夫人文茵已經在門廊下候著了。
    “雅雯...”文茵老遠就在招手,欣喜道:“今早,一早便聽到喜鵲叫,我道有什麽喜事..”
    文茵見封雅雯一臉的愁緒,不是很開心的樣子,便止住話頭,把封雅雯迎進屋,招呼封雅雯在炭火邊上的椅子坐下。
    “雅雯,坐這邊,先暖和暖和。”文茵看著封雅雯,關切的眼神,“你等下,我去沏杯茶來。”
    “文茵,你別忙乎了,我坐不了多久,待會兒就走。”封雅雯連忙擺手。
    “那哪行?大雪天裏來,總要說上些話,橫豎閑著也是閑著。”
    封雅雯坐下,把兩隻手放在炭火盆上烤著,外麵確實冷啊,打馬車上下來,手腳也是冰涼。
    火紅的炭火燃燒著,封雅雯頓覺身體暖和起來,抬眼環顧四周,謝府隻是個兩進的院子,這裏是正堂,屋內的擺設也是普通,似乎隻有那張八仙桌用的是上好的紅木,其他家什都是很普通,家裏也隻有三男一女四個上了年紀的老仆。
    來了客人,就像今日封雅雯造訪,沏茶都是文茵自己來,手勢頗為嫻熟,看得出,這種事平素文茵是常做的,封雅雯看著,心裏一動,說道:“文茵,你有沒有想過,買一個丫頭來幫你?”
    文茵端了茶,走過來,遞給封雅雯一杯,笑道:“家裏有三個老仆裏裏外外打理,一個老媽子幫著洗洗涮涮,夠了,家裏也沒多少雜事,像是沏個茶,炒個小菜,我自己來,不過是舉手之勞,權當消磨時間了。”
    封雅雯接過茶,茶杯在手裏轉了一圈,這才抿了一口,讚道:“好茶。”
    文茵挪了把椅子,就近在封雅雯身邊坐下,卻是俯過身來,說道:“這居家過日子,人少倒也落個清淨,我要是弄個小丫頭來,過不了多久,就該生閑氣了,早晚還不得便宜了我家那老東西啊。”
    文茵卻是咯咯笑了起來,她不過大著封雅雯幾歲的光景,顯然是一副過來人的口氣。
    封雅雯聽著,心下卻是刺痛,這不剛好?她家便發生了那種事,左文燦在她心中的人設徹底崩塌,而她卻是又驚又怒,是真的怒,可不是生什麽閑氣。
    封雅雯眉宇之間有種不可名狀的表情,隻是轉動著手中的茶杯,一時沉默無言。
    文茵大概猜到封雅雯冒著風雪趕過來,定然是有不尋常的事情發生,好在她是那種長舌頭女人,人家不說,她斷然不會去打探。
    “對了,雅雯,上次你讓我打聽的事,我托人去問了。”文茵拍拍封雅雯放在大腿上的一隻手,說道。
    封雅雯聞言,把眼看著文茵,期待的表情。
    “你們封家在沈家堡要造的那兩千畝地,是讓楊波給否了,隻留下五百畝地。”
    封雅雯恨恨地說道:“是秦韶拉著我爹去沈家堡填土造地的,我可是知道秦韶乃是沈家堡在海州的總掌櫃,我爹倒是去了,一下就是兩千畝,楊波卻變卦了,實在可惡。”
    “雅雯,你消消氣,不隻是你們封家,還查出不少呢,都給退了。”文茵笑道:“據說跟楊波新立的規矩有關,是什麽規矩來著?說是人有貧富之分,卻沒有貴賤之別,意思就是,不能一堵牆把富貴人家和貧苦人家分開,貧富要學會共處,其實我也是聽到個三言兩語的,也沒弄個清白。”
    “人有貧富之分,卻無貴賤之別。”封雅雯聽著也是一頭霧水,“這跟填多少地,有什麽關係?”
    “這個,我也是不懂,楊波現在是有恃無恐,去填土造地的人都排上隊了,想多填,都沒機會。”
    文茵猜測封雅雯心裏還是有事,始終沒說出來,封雅雯也沒有要說的意思,兩人又閑聊一陣,封雅雯便起身告辭。
    文茵叫來瘦高個老仆,送封雅雯到院門外,封雅雯出得門來,對車夫直言道:“去梅鎮。”
    車夫驚愕道:“夫人,今日這風雪天氣,這個時辰去梅鎮,怕是晚上趕不到哇。”
    “少廢話,趕車。”封雅雯說的斬金截鐵,車夫也隻好遵命。
    封雅雯的馬車前腳走,謝文治的馬車卻是到了,他是在衙門辦完公事,趕回來吃午飯,下了馬車,眼見前麵一輛馬車剛剛離開,依稀認得出是左大人家的馬車。
    謝文治心裏納悶兒,左大人的家在府衙後麵,鍾鼓樓附近,馬車應該往西去,可這輛馬車卻是向東而去,顯然是另有去處。
    回到家,夫人文茵手裏拿著把火鉗,正往炭火盆裏加炭,謝文治便提及此事,夫人文茵也是覺得蹊蹺,不無擔心地說道:“向東去,能去哪兒?車上是封雅雯,剛才來家坐了一氣,倒是沒說要去別處,我還以為她是要回家呢。”
    “向東十二裏,隻有一個小陳莊,過了小陳莊,便是梅鎮,封雅雯不會是去梅鎮吧?”謝文治蹙眉道。
    “這天氣,去梅鎮,晚上能趕到嗎?”文茵不禁擔心起來。
    “雅雯一向辦事穩妥,想來此事定是別有隱情,我們也不好亂猜啊。”謝文治想了想,又道:“我看左大人還是太過心急,我剛剛得到消息,左大人的事,說不得還有轉機。”
    文茵聞言一怔,把手裏的茶遞給謝文治,奇道:“你又聽說什麽啦?”
    “上次宮裏來了個韓讚周,據說楊波提出,倘若衛所兵解決不了劉二,他倒是可以為朝廷出力,幫忙剿滅劉二。”謝文治喝口茶,歎道:“如今,官軍在盱眙吃了敗仗,被劉二奪了盱眙縣城,若是朝廷知曉,皇上定然龍顏大怒,可現在,淮安衛已無兵可調,騎虎難下啊,這不楊波正趕上?”
    文茵一臉的茫然,奇道:“官軍都拿劉二沒辦法,楊波能行?”
    文茵並不知道謝文治還有個三堂主的身份,謝文治當初在梅鎮可是見識過,楊波的火槍營確是戰力非凡,這些文茵哪裏知道?
    “依我對楊波的了解,那小子確是能行。”
    “楊波若是能打敗劉二,左大人便沒事了?”文茵兀自疑惑不解,問道。
    文茵顯然沒弄明白其中的關節,謝文治隻好解釋道:“左大人出事,原本就與楊波有關,朝廷若是肯用楊波,便是說明楊波無罪,楊波無罪,左大人更是無罪,不僅無罪,而且有功,有了皇上的意思,督撫王大人也拿左文燦沒有辦法,如此,左大人豈非無事?”
    謝文治瞥了一眼文茵,見她眉頭緊鎖,若有所思的樣子,心知這事兒大概夫人永遠也弄不明白,便不再多說,而是端起茶杯,隻管喝茶。
    文茵卻是不滿了,輕輕推了一把謝文治,嗔道:“妾身一個婦道人家,自然不明白你們這些官老爺心裏麵的那些彎彎繞,可是有一件,妾身便是知曉,但凡朝廷啟用楊波,少不得我家謝大人又要去一趟沈家堡了。”
    “哈哈..”謝文治哈哈大笑,說道:“夫人明察秋毫,不過,這次楊波可是直接跟皇上搭腔了,關鍵要看皇上的意思,楊波可不是個肯吃虧的人,要他出手剿匪,怕是朝廷也要給個由頭,他才肯動。”
    “夫君大人是說,楊波這是要跟皇上伸手要官?”文茵奇道。
    “不然呢?”謝文治用手提掉嘴唇上的一根茶葉梗子,隨口道。
    文茵撇撇嘴,說道:“哎喲,這個楊波,還真不是盞省油的燈啊。”
    這雪還在下,好似一直落下去,永遠也不會停歇,謝文治喝著茶,眼瞅著門外紛紛揚揚的飄雪,歎道:“隻是今年這天氣,冷得太快,運河怕是封凍了,韓讚周返京的行程,說不得要耽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