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9 章 煙雨行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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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冰淩的傷終於好利索了,躺在床上這麽些時日,再不起來走動,身體都要生鏽了。
楊波提議去洪澤湖泛舟,王冰淩自然欣然接受,楊若菲不消說,更是歡呼雀躍,整日呆在縣衙裏,楊若菲煩都煩死了。
楊波習慣做甩手掌櫃的,分地的事,要他親力親為,著實有些為難,楊波早已身心疲憊,不堪重負。
去洪澤湖走一遭,看看地形,體驗一下風土人情,還能躲個清淨。
今日天氣陰沉,並非出遊的好辰光,楊波等人還是乘坐一艘遊船出發了。
這那是湖啊?簡直就是一片汪洋。
洪澤湖太大了,比起後世的,麵積估計要大出好幾倍,一眼望去,煙波浩淼,無邊無際。
黃河奪泗入淮自南宋始,在此之前,洪澤湖是否存在?
楊波不得而知,但現時的洪澤湖裏的水,追根朔源,至少都與黃河相關,卻是大致不差。
洪澤湖,綠水微波,湖麵上迷霧重重。
公元一一八九年至今,算起來已有四個多世紀,黃河帶來多少泥沙,誰也算不清,因為黃河改道,給當地的百姓,帶來多少苦難,更是罄竹難書。
曆史如泥沙,沉澱在湖底,苦難便如這重重迷霧,一眼望不穿。
楊波站在船頭,憑舷而望,能看多遠?能感知幾何?
遊船沿著洪澤湖東岸,緩緩而行,激起錐型的波瀾,船後留下一道青白的尾跡。
岸邊有不少行人,柳樹發出了新枝。
柳條隨風輕舞,宛若畫筆在隨意揮灑,湖岸塗上一抹新綠,這是春天的顏色。
船艙裏,王冰淩正忙著溫酒,楊若菲跑出跑進,沒個安分的時候,楊度隨方立春去了桃源,不在船上,幾個親兵背著火槍,在甲板上來回走動。
湖光山色,泥爐煮酒,紅袖添香,就算天公不作美,也能放鬆心情。
“哎呀..”
是楊若菲的聲音,楊波轉身向側舷走去。
“這魚自己跳到船上來。”楊若菲蹲在甲板上,伸手去捉,那魚通身雪白,閃著銀光,撲騰個不停,“楊波,這湖裏魚真多,待到夏天,我要來此地捉魚..”
“一個女孩家家,捉的什麽魚?小心嫁不出去。”王冰淩聽到動靜,也趕了過來。
楊若菲聞言,瞟了一眼楊波,手裏的動作卻是收斂了些許。
“別聽她的,女孩子活潑一點兒,也沒什麽不好,這魚沒多少肉,放生了吧。”楊波揪起那魚的尾巴,隨手丟進湖裏。
活潑?這詞兒倒是新鮮,隻有楊波這麽說,這都第二次了,想必是個好詞兒吧?
這一帶,岸邊生著葦子,尋常百姓家,用到葦子的地方不少,往年這個時候,葦子早已收割殆盡,去年因為這一帶常有戰事,給耽擱了,現在劉二被剿,不打仗了,人們終於可以安心出來收割了。
“劃船兒到湖心啊,你看也麽看分明,湖水清呀清照雙影,就如是兩角菱,劃著船兒到湖心..”
有女子在唱歌,歌聲甜滋滋的,曲調優美動聽。
出奇的是,楊波聽起來,似曾相識,想來這便是後世民歌的起源了,歌詞和調調稍有不同,楊波跟著唱起來,竟無違和之感。
“這歌子你也能唱?”王冰淩和楊若菲都覺驚奇,齊聲問道。
“這個..我不過是跟著人家學,瞎哼哼..”楊波摸了摸鼻子,支吾道。
“盡胡說。”王冰淩一臉的狐疑,你都唱到那女子前麵去了,還跟人家學?
楊若菲則是瞅著楊波,滿眼都是星星,這人手笨得很,倒是挺能唱的。
遊船繞過突出的葦子地,見到一個女子正在岸上唱著,那女子見有來船,立刻停下,歌聲嘎然而止。
那女子倏地隱身不見,稍後,葦子地裏傳來一陣男女的歡笑聲。
“一對恩愛小夫妻,嘿嘿..”楊波笑道。
“胡說,看那女子的打扮,分明是雲英未嫁,何來夫妻一說。”王冰淩瞪了楊波一眼。
楊若菲卻是難得的安靜,眼睛盯著那葦子地出神,遊船漸漸遠去,王冰淩要回船艙,招呼大家進艙飲酒,楊若菲飛快瞟了一眼楊波,玉一般的臉頰飛起一絲紅暈。
眾人在艙內飲酒,不自覺間,天已正午,船行前方,是一個叫蔣壩的鎮子,楊波等人決定棄船登岸,在岸上用午飯,蔣壩乃是大鎮,值得遊覽一番。
楊若菲爬在船舷上,單手托腮,船正在轉彎,楊若菲神思不屬地四下張望,突然見到一艘官船,亦在對麵轉彎,準備靠岸,不由驚叫起來。
“爹來了?”
那是督帥府的官船,楊若菲太熟悉了,船到,人肯定也在啊。
楊若菲拔腿就跑,迎麵撞上楊波,楊波奇道:“你慌慌張張地幹什麽?”
楊若菲躲在艙門後麵,指著那艘官船,緊張兮兮地,說道:“好像我爹來了。”
楊波扭頭觀望,笑道:“來得正好,你怕個什麽?”
楊若菲是半夜從督府偷跑出來的,雖然也留了紙條,說明是跟其兄楊度一起前往盱眙,可楊若菲畢竟隻是個十五六歲的丫頭,楊一鵬能不擔心、不生氣麽?
“嘖嘖嘖..原來你楊若菲也有怕的時候?”王冰淩取笑道。
“...”
說話間,船已靠岸,既然是楊一鵬的官船,楊波等人索性在碼頭迎候。
果然,楊一鵬很快從那船上走下來,韓讚周竟然也在?還有一個中年男子,一個胖妞,眾人都不認得。
楊一鵬抬眼便見到自家閨女,楊若菲一副乖巧的樣子,怯生生地叫了一聲:“爹,您來了?”
“哼..”楊一鵬黑著麵孔,哼了一聲,楊波趕緊幫著說好聽的,說起那晚楊若菲救他和王冰淩的事跡,楊一鵬聽罷,這才亦怒亦喜丟下一句“下不為例”作罷。
韓讚周上來便是一通抱怨:“楊三啊,你不地道,偷偷摸摸來打盱眙,都不告我一聲兒,好歹你來打盱眙,咱家也是出了力的,你丟下咱家不管,咱家如何向皇爺奏報哇?”
韓讚周到沈家堡去,並非隻為二十萬銀子的賦稅,也有替崇禎皇帝監視楊波的意思,沈家堡隨時彈丸之地,可楊波卻是個神級人物。
楊波自然也清楚,心照不宣罷了。
你楊波一人跑來盱眙,韓讚周還監視個屁啊,將來皇帝問起來,韓讚周若是答不上來,豈非失職?
楊波取下盱眙的消息傳回沈家堡,韓讚周再也坐不住了,匆匆趕來淮安,見過楊一鵬之後,便要趕來盱眙見楊波。
楊一鵬呢?自家閨女跟楊波跑了,盡管楊度也在,終歸也是個牽掛。
楊波武力強悍,他是了解的,但一日之內,便攻下官軍用了大半年都拿不下來的盱眙,實在太過誇張,楊一鵬也有必要到盱眙一探究竟。
如今洪澤湖上沒了劉二的勢力,他和韓讚周一怕即合,結伴乘船趕來盱眙,中午剛好也要在蔣壩落腳,遇上楊波等人,是偶然中的必然。
一起用過午飯,楊波等人索性上了楊一鵬的官船,官船是三層的樓船,多了十幾個人,絲毫不見擁擠。
楊波得知那陌生中年男子,自京城而來,圍棋國手,宮裏的棋待詔,姓董,人稱董佛手,是說這人棋風穩得一筆,極少輸棋。
此番卻是為沈家堡的梅氏杯圍棋比賽而來,途徑淮安,正好也在督帥府與楊一鵬敘舊,便一道前來。
那胖妞叫董清揚,董佛手的愛女,據稱也下得一手好棋,人說人如其名,你瞧人家這名字起的。
“楊三,人家可是有備而來,輸棋可不要掀桌子喲。”韓讚周童心大發,一上船,便竄鑿楊波,跟董佛手下一盤,嬉笑道。
眾皆附和,楊波也隻好奉陪了。
就在船頭甲板之上,棋局展開,楊一鵬和韓讚周也都是弈棋之人,興致勃勃,等著觀戰。
楊波執黑,走出星小目,董佛手應以星小目,黑白分明,各占一邊。
行至第十一手,楊波飛鎮,對方也飛鎮,楊波連鎮,對方亦是連鎮。
嗬嗬,這是模仿棋。
楊波看出來了,這便是董佛手的有備而來?
模仿棋,顧名思義,便是你走什麽,我也走什麽,優勢是不用思考,可節省時間和腦力,等待有利時機,突然變招,即便在後世,也有人下,說不上違規。
隻是這董佛手既然是國手,這樣弈棋,豈非自降身價?
楊波十分肯定,這其中必有蹊蹺。
模仿棋,後世也有叫東坡棋的,但有宋一代,是有座子的,下不了模仿棋,想來隻是傳說罷了。
到了第31手,雙方都有三顆孤立的棋子靠近中腹,左右對稱,楊波直接點了天元,天元隻有一個,看你如何模仿?
如果白棋靠,楊波可以板,白棋若斷,黑棋征子有利;白旗若長,黑棋拐,對左邊三顆白棋形成包夾之勢,白棋更是不利。
果然,董佛手臉上的笑容不見了,開始長考了,這人是佛手,長考起來,沒個完。
楊波反而坐不住了,中午在蔣壩吃午飯,酒喝了不少,楊波受不了旱廁熏人的味道,一直憋著,現在憋不住了。
便告個罪,起身走向船尾,王冰淩心知不妙,趕緊回船艙找油傘去了。楊波這是要去船尾解決問題,他就是喜歡那種‘天高任鳥飛’的感覺,已經習慣了。
楊小波衝出牢籠,立時激流如注,落在湖中,嘩啦作響,正當楊波恣意暢快之時,突然聽到身後有女聲在尖叫,扭頭一看,正是那胖妞。
那胖妞一看就是北方人,呆哪兒不行,偏偏呆在船尾做什麽?
楊波情急之下,趕緊道歉,待把楊小波歸置好,轉身再致歉的時候,胖妞早已落荒而逃。
待楊波回到船頭,天上竟落起了小雨,眾人正忙著收攤兒,見楊波回來,立刻哄笑起來。
楊波老臉一紅,被一個女子撞見在船尾隨地放水,確實夠尷尬的。
王冰淩撐著油傘走過來,兩人立在船頭,就如這般煙雨行舟,其實也不錯。
隻是楊波並不知道,身後還有一雙美麗的眼睛,瞬也不瞬地看著他,眼神裏的意味,恐怕隻有眼睛的主人才知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