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三章 血肉傀儡,第二天命(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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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鐵堡的夜晚,是寧靜的。

    小小的短發女孩正在對著星空許願。

    女孩大約隻有四五歲,一臉稚氣的東方模樣,留著黑色的短發,就著夜色,看起來清秀可人,就像是一顆甜美的檸檬糖一般。

    清冷的風吹過,仿佛也帶著淡淡的甜味。

    “偉大的神明,請保佑我,能夠永遠地幸福。”

    女孩輕聲念叨著,美貌的麵容,即使年幼也讓人震驚詫異。

    “天驅曆,三百九十九年的末尾。”

    今天是顧欣桐的生日。

    度過了這最後一個月,天驅聯盟將會迎來第四百年這個特殊的日子。

    若真的有什麽特殊,其實人們回答不出來,但四百這個數字,卻讓天驅聯盟的人們,黑鐵堡的居民們有一種肅穆的感覺。

    “小欣桐……”

    一個男人的聲音從屋子裏傳出“生日蛋糕來咯。”

    顧欣桐臉上表現出欣喜的笑容。

    像是一顆青澀的含苞待放的花蕊。

    少女的父親,名為沈厲,是黑鐵堡還算有名的畫商。

    在黑鐵堡最繁華的無夜長街上,有一家自己的畫廊。

    顧欣桐記得,在五歲之前,自己有一個還算是快樂的童年。

    自己並不跟父親姓,是隨母親姓的,印象之中,自己的母親是一個永遠帶著溫和笑容的女人。

    她會溫柔地觸摸著顧欣桐的額頭。

    永遠笑眯眯地看著自己。

    和自己的父親一樣。

    “小欣桐,你要永遠快樂堅強下去哦。”

    這是父親的祝福。

    “軟弱會遭遇不幸的。”

    母親的聲音帶著溫柔,如同清泉流響“小欣桐當然會永遠快樂下去,她是我們的寶貝,阿厲,我們會看著她,幸福地長大。”

    煤油燈輕輕地搖曳著。

    蛋糕之上的燭火也同樣搖晃著的。

    溫暖的影子,如同紗簾一般,撫摸著女孩的側臉。

    若是時間定格在這一刻,顧欣桐應該會像個普通女孩一樣長大。

    ……

    顧欣桐穿著白色的紗裙,坐在畫廊的台階之上。

    自己的父親沈厲是外來者,大概是十幾年前來到的黑鐵堡,和自己的母親結婚。

    但在黑鐵堡這樣的小地方,人種為東方的中產階級極為容易被盯上。

    沈厲的畫廊被惡意競爭,在夜晚被不知什麽人潑上黑狗血,糞便,還有辱罵性的字眼。

    女孩有些害怕。

    “小欣桐,不要怕……有父親和母親在呢。”

    父親是這麽說的。

    年輕的畫商最終擺平了很多的事情,花了半年的時間。

    在這半年之中,父親的笑容越來越少。

    母親的咳嗽聲音,也越來越大。

    顧欣桐的笑容,也變得越來越少。

    她能夠聽到母親的長籲短歎,也能看到父親早出晚歸。

    “小欣桐,這一切,都是為了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生存,就必須要堅強。”

    母親的模樣,顧欣桐已經忘記了,但那句話,她一直都記得。

    然後……

    母親死了。

    顧欣桐那一天記得很清楚。

    六歲過完生日的那一天,母親死去的。

    當時她躺在床上,看著顧欣桐吹滅蠟燭,一邊咳嗽著,一邊掙紮著。

    像是一個滿足心願的孩子一般,露出了開心的笑容。

    ……

    “就是她,那個【沈厲】的女兒。”

    “【瘋子】的女兒是吧……真是可怕,看起來挺陰沉的。”

    耳邊傳來這樣的聲音,顧欣桐充耳不聞。

    母親死了。

    而父親,變得神神叨叨的。

    早熟的顧欣桐從學校裏回到家中,能夠看到的,是貼滿了各種符印的牆壁。

    是充滿暗色氣息的圖案,扭曲之中帶著鮮紅的色調。

    一個如同蛆蟲一般的男人從黑暗中蜷縮出來,依稀能夠看到一張原本應該英俊的麵孔。

    “會來了……”

    顧欣桐微笑著,對著男人點了點頭。

    自母親死去之後。

    父親日漸消沉,但最開始,並不是這樣的。

    年幼的顧欣桐很清楚,父親最開始想要將畫廊做大,走出黑鐵堡,甚至去往都城尼爾佛朗西。

    一切的改變,是從父親遇到的【畫師】開始的。

    那一天,父親拉著自己的手。

    為了逃離亡妻的傷痛,他帶著自己的女兒,來到集市之上。

    而在路上,他們遇到了【畫師】。

    “先生,給您畫張畫吧。”

    那個畫師長相瘦削,長發遮住了他的麵孔,幾乎無法看清對方的臉。

    “我可以畫出,你最珍視的人的容顏,將它永遠地留在你的身邊。”

    顧欣桐隻是知道,這個男人身上的氣息讓自己很不喜歡。

    但自己的父親,猶如著魔了一般。

    “真的嗎?”

    父親開口問道。

    “當然。”【畫師】笑道。

    那一天,沈厲描述了自己亡妻的模樣,畫師繪製了那副油畫。

    【哭泣的女人】。

    ……

    父親徹底瘋了。

    因為那幅畫。

    當年幼的顧欣桐再次返回集市的時候,那個【畫師】已經悄然消失了。

    她的家裏,變成了黑暗的巢穴。

    父親越來越怪異,整日抱著那幅畫,像是徹底著魔了一般。

    他的身體異化,變為了恐怖的蛆蟲一般的寄宿巢穴。

    七歲的顧欣桐,麵容冷漠。

    她就著清冷的月光,日複一日地與自己早已異化的父親,同局一室。

    自己做飯,自己洗衣,看著父親進食不知從哪來的昆蟲,還有不知名的肉。

    有一天,顧欣桐打開桌麵上的鍋蓋。

    裏麵,是一顆麵帶驚恐,已經被半熟的人頭。

    顧欣桐眼神漠然,然後將鍋蓋蓋上。

    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

    夜晚。

    女孩拿著刀走進了父親的房間。

    在異常的喘息聲中,她避開了如同蛆蟲的父親,對著油畫舉起了自己的刀刃。

    隻是那一瞬間,那個酷似自己母親的【哭泣的女人】,在黑暗之中睜開了雙眸。

    巨大的畫卷,徹底湧入了少女的腦海。

    “欣桐……”

    “我是【母親】啊……”

    顧欣桐記得,那是自己和母親第一次見麵。

    那油畫寄宿在自己的腦海中,以自己的母親自居。

    長相,聲音……都一樣。

    顧欣桐很高興,至少,她讓自己的【母親】,知道自己很高興。

    “母親大人,父親……怎麽了?”

    顧欣桐問道。

    “他大概是不夠堅強吧。”

    那陰冷的,卻努力偽裝出溫柔的聲音,如此說著。

    “是啊。”

    女孩說著“他不夠強。”

    “隻有弱小的人會變成這個模樣。”

    “那應該怎麽做呢?”

    女孩問道。

    在黑暗的空間之中,年幼的女孩輕聲問道。

    “當然是結束掉弱小者的生命了……弱小的人,是沒有活在世界上的資格的。”

    那陰冷的聲音,帶著做作的甜膩。

    少女的眼中,露出了依賴的神色。

    那是看到自己母親重生的,憧憬的神色。

    “好的,母親。”

    顧欣桐輕聲說道。

    她拿著刀,走向自己的父親,然後一刀一刀,又一刀。

    她的耳邊,傳來了【母親】寬厚的笑聲,腦海中,那善良溫柔的母親畫麵浮現。

    而後,夜色燃燒了整個畫廊。

    少女站在夜晚無人的街道上,看著燃燒的殘骸。

    “做得很好,欣桐。”

    “母親為你感到自豪。”

    【母親】說道。

    女孩露出了溫順的笑意,像是一個被操縱著玩偶。

    真是溫柔的【母親】……

    才怪。

    顧欣桐的眼眸之中,藏著無人發現的陰冷還有冷漠。

    那是一種蔑視世間生物的冰冷情緒。

    這個自稱為是自己母親的家夥,隻是一種【異常】而已。

    它套著自己的母親的皮,欺騙著自己。

    父親啊,您就是因為太軟弱了,才會淪落為那副模樣,你那可悲的樣子,早就無法在這個現實世界中生存下去了。

    顧欣桐記得,自己最後一刀的時候,自己的父親眼神似乎清明了一些。

    他用不可置信的目光看著自己,似乎想要說些什麽。

    但顧欣桐的動作沒有停止,小小的身軀也沒有停止,就連呼吸都極為平靜。

    “弱小者,是沒有資格繼續活著的。”

    【弑父】一詞,並沒有讓顧欣桐有任何的波動。

    寄宿在自己腦海中的怪物,想要控製自己。

    自己,便要順從它。

    因為自己不夠強大。

    沒有辦法把那怪物從腦海中剝離出去。

    那就……等待。

    要變得強大。

    “要變得強大。”

    【母親】的聲音從腦海中傳遞而來。

    如同蜂擁而至的蠶蛹,慢慢地孵化出一隻隻破損雙翼的飛蛾。

    ……

    在向警局報案之後,普通的失火案也不了了之。

    顧欣桐拒絕了領養,而是孤身一人用遺留的錢購置了一間咖啡屋。

    “我很喜歡喝咖啡……”

    她對母親是這麽說的。

    “您想要試試嗎?”

    母親對顧欣桐很是滿意,就好像是在看她得意的作品。

    “隻有成為超凡者,才能夠掌握自己的命運,乖女兒,你的天賦一般,但母親也不是沒有方法。”

    “這是來自【夜色鎮】的白日雷種,是隻有在最黑暗的地方,才會誕生的超凡材料。”

    “它會不斷提升你的潛能,搭配上【雷法師】的儀式,你將會變得無人能敵。”

    “不過,這個儀式需要的時間很長,乖女兒,你必須從現在就開始準備。”

    顧欣桐點了點頭。

    “母親大人,您想要做什麽呢?”

    她輕聲問道。

    “乖女兒,你以後,會知道的。”

    那個腦海中的女人,發出了如同破碎玻璃一般沙啞而恐怖的聲音。

    想要變得強大,是殘酷的。

    至今如此,都是噩夢。

    顧欣桐低估了女人的殘酷。

    那是一種何等的折磨。

    她能夠輕而易舉地在黑鐵堡的後巷之中虐殺乞丐,隻為了新鮮的人血。

    毫不留情地殺死那些反對自己的人,在貧民窟中破壞成癮物質的交易現場,獲取第一桶金。

    這個【怪物】對自己太過於殘酷。

    它不允許自己安然入睡,隻要它在女孩的體內,女孩的身體就會產生被撕裂,蟲豸撕咬的恐怖痛楚。

    沒有其它的目的,隻是為了讓女孩習慣痛苦。

    最開始,顧欣桐會咬著自己的衣物,血肉。

    “會露出痛苦的表情,便是軟弱的標誌。”

    到後來,即使再窒息的疼痛,顧欣桐都不會有任何的表情。

    因為不需要。

    “光是對痛苦習慣,還不夠……”

    “要學會笑,哭……扮演別人需要的人。”

    這一次,顧欣桐抽搐地倒在黑暗的屋子裏,心中,產生了更多的明悟。

    不僅僅是欺騙別人,更重要的是……欺騙【母親】。

    它的心中,也在忌憚著我吧。

    要讓她相信我……

    顧欣桐低著頭,臉上慢慢地浮現出清冷溫柔的笑容。

    耳邊,【母親】的聲音,在呢喃著,那是一種自以為是的聲音。

    ……

    十二歲。

    母親對於顧欣桐深信不疑。

    日夜地折磨讓顧欣桐對母親唯命是從。

    即使是舔舐地上的塵埃,顧欣桐也毫不猶豫。

    理所當然地,在某個午後,顧欣桐得知了【母親】的來曆。

    母親的父親,名為……【象主】。

    這個世界的超凡力量分為五個等級。

    準,見習,正式,高等,超級。

    象主,就是最頂級的超凡者。

    但【母親】是沒有母親的,據它所說,自己的父親,是在【夜色鎮】之中懷孕的,在無人之處,生下了它。

    它的本體,是一顆小小的肉球。

    象主回歸家庭之後,誰都沒有告訴,隻是將肉球放到了倉庫之中。

    幾十年之後。

    象主的後代【畫師】,打開了那扇門,沾染了【母親】。

    【母親】想要占據畫師的身體,兩者相互戰鬥,兩敗俱傷。

    後來,【畫師】利用畫之權柄,還有大量從亞地獄區帶來的珍稀材料,將它,封印在了油畫之中,贈與了沈厲。

    說到這裏,【母親】的聲音停了下來。

    “母親大人,您想要占據我的身體嗎?”

    顧欣桐開口問道。

    “當然不會……我的乖女兒。”

    顧欣桐麵帶黯然“我好想要為母親你……獻上自己的一切。”

    “想要讓母親大人,降臨在這個世界上。”

    這個怪物正在看著自己。

    想要知道自己有怎樣的反應。

    象主,夜色鎮,超級……

    這個女人,所講述的事情,是自己這樣的普通人無法接觸的,最高的程度。

    這,才是真正的強大。

    而自己,不夠強。

    顧欣桐等待著,能夠殺死這個家夥的機會。

    “我的乖女兒……”

    沙啞的聲音中帶著感動,卻像是晦澀的泥沼。

    “我們好好做,慢慢來……”

    “第一步,就是成為超凡者,然後去往,人類中心。”

    ………………

    橡樹學院。

    開學的日子裏。

    明媚動人的少女,得到了諸多的傾慕的目光。

    在那無數的黑暗之中,顧欣桐麵無表情地搜尋著。

    那應該是一個很好控製的人,愚蠢的人,充滿決心的人。

    她找到了。

    深夜。

    少女敲響了那幢閣樓的大門。

    大門推開,一個頭發散亂的少年,眼中帶著淡淡的血絲出現。

    那應該是他們第一次相遇。

    “你好,我是顧欣桐。”

    少女伸出手,如此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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