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良藥苦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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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二十五年夏
冼縣
鍾離啻手裏拿著本書,淡然地翻閱,悠閑地等王雋組織語言。
王雋聽見鍾離啻那樣說,有些舉棋不定地思量下,道:“現在看到王爺安泰,末將也就放心了。”
鍾離啻這時稍稍伸伸胳膊邁邁腿,道:“嗯,也沒什麽損失,就是這幾天吃藥吃得難受,那藥味道太苦了。”
王雋這時附和道:“王爺這話可不能這麽說,良藥苦口利於病。藥苦了最終能藥到病除就是好藥!”
鍾離啻點點頭。這時,正好有家仆來送藥:“王爺,您的傷藥好了。”
鍾離啻皺著眉抱怨著:“還要喝藥!”
但是手底下的動作倒是沒慢,很爽利地將那藥水喝幹淨了。
初如雪看著王雋,道:“這天氣雖是三伏天,地上到底涼。王將軍身為老將,還是起身吧。”
王雋於是顫顫巍巍地起身。這時,明月進來,給王雋搬個凳子,王雋也安心地坐了。
“原聽說王家的漆藝十分了得,到北疆來,卻隻見識了王將軍行軍打仗的本領。”初如雪叫看茶,自己卻手裏捏著杯白水,和王雋話家常。
“漆藝要說好的,還得是初氏一族。當年一副龍鳳呈祥紫檀金漆,可謂天下第一!”王雋不明白初如雪此時提起他王家的漆藝有什麽打算,於是小心翼翼地回答。
這話也算不得恭維。當年太祖還是前朝的節度使時,初家便送了一對紅漆的金綬帶鳥,那時初家的漆藝已經是天下公認的了。先時那一副龍鳳呈祥,算是初氏一族漆藝的頂峰之作了,說天下第一確實不誇張。
隻是初如雪自己並不這樣認為:“初氏的漆藝,說到底還是師承王氏,隻是後來經了改造,便自成一派,稍稍出色些罷了。”
初如雪這話倒也不是恭維,王家本來是漆匠出身,後來靠著漆藝在北疆做大,又在太祖登位時出過大力,便被列為大族。
如今算起來也有三百多年了。
當初太祖封王家的時候,便說過這樣的一番話:王家雖是漆藝的創首,但果然將這門技藝發揚光大的,是初氏一族。
後來王家便一直在北疆,沒有受到過朝廷太大的重視,但是朝廷也到底不怎麽輕視。
王雋還是不怎麽明白初如雪提起這話的緣由,仍舊小心翼翼:“初氏人才輩出,把漆藝光耀。王家自愧不如。”
鍾離啻看著初如雪那麽平和地對著王雋說話,而且談論的是漆藝,便有點明白初如雪想說什麽了,不過他可沒那個心情去提點王雋,隻是在一邊喝茶來衝淡口中藥的苦味。
“王將軍可願為我家先生漆一副上好的沉水棺?描金的錢自然給您另算。”初如雪神色稍稍嚴厲,她看著王雋,問道。
王雋這時臉色有些白,慌忙道:“初家主說笑了,主相大人年輕有為,哪裏這般隨隨便便就……”
初如雪這時冷笑:“王將軍,您知道就好。這北疆的漆匠,雖精於此道者不多,找人漆一副棺材還是大有人在。”
棺槨上須以彩繪漆畫,上漆各類鳥獸,鎮棺之獸必漆金。棺材最值錢的,也當屬這鎮棺之獸,而且這筆錢要另算。王家身為漆匠,自然懂初如雪這話的意思。
北疆現在最大的,是鍾離啻。王家在整個大淵王朝都算不得什麽大族,那麽現在同鍾離氏爭搶,到底是竹籃打水。而且給北疆漆紅描金的,便是怎麽也輪不到他王家。
王雋這時苦笑道:“初家主所言極是,末將受教!”
初如雪扭頭看一眼鍾離啻,卻發現他竟然就那麽趴在那桌上睡著了!胳膊枕在腦袋下,慵懶地嘟著嘴,有些像初如雪那隻窩在硯台裏的貓。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受了傷後養得太好,都懶成這樣了?
王雋看見鍾離啻睡了,又看初如雪這樣皺著眉,壓低聲音笑道:“王爺傷著,多少嗜睡些!”
初如雪歎口氣道:“既然王爺睡了,王將軍便先請回吧,吵到王爺到底不好。”
王雋於是退了出去。
回到自己房中,王雋終於淩然地笑了笑。
李遊早已經迫不及待地來等著問了:“王將軍此行可有收獲?”
王雋繼續笑著,點點頭:“鍾離啻已經嗜睡到極致,恐怕不出多少時日,大計可成。”
李遊聽見王雋這麽說,也笑了:“如此說來,小王爺那藥算是給下對了?”
王雋冷笑:“這事情,本將也不想趕盡殺絕。可是小王爺這麽精明的人物,若是日後查到了些蛛絲馬跡,到底對我王氏一族不好。況且前日,落氏君染已經對北疆封鎖了,落加藍不肯給我北疆出路,那我便隻好在別的地方找出路了。”
北疆人好養龜,顏色深且翠,越大越好。王雋也養著一對從玉界山北山天池上尋來的巨龜,身形龐大,似兩個團箕,放在一個大琉璃缸子裏,每日叫人給換水。王雋這時拿著些魚食,走到缸邊,給那一對慢吞吞的活物丟些吃食。那一雙泛著綠光的東西便追隨著食物慢慢地遊過來,一粒一粒地吃那魚食。
“那小王爺再精明,到底不如王將軍您,這一番,那小王爺恐怕就在這幾日便……”
李遊說得高興,卻在關鍵的詞句上就把住關口,不再繼續往下說了。
這結果是顯而易見的,那藥無聲無息,無色無臭,隻要王家或者李家不蠢到親自去跟鍾離啻說,那鍾離啻就果然無緣無故夢靨暴亡。這樣的手法,除了用毒技藝高深的人,一般人是根本看不出來的!
這樣的手段,王雋原本也不想用,他原是想著鍾離啻能安安心心做他的山中統帥,不要插足北疆的事情,那也算是兩不相幹。但是鍾離啻如今顯露的才能,叫北疆這些大族恐慌了。何況這人身後還有落氏君染給他撐腰。
而且經曆了冼縣的事情,鍾離啻對他們這些北疆老將已經產生懷疑,那麽如果不在鍾離啻羽翼未豐時將其除去,後果可想而知。
王雋不敢拿鍾離啻以後對王家的憐憫做保證,把一族人的性命都搭進去。想當年初氏一族被誅,那場麵到底血腥,王家的家族沒初氏一族那麽大,也沒有那麽強勢的人,更不會有像主相這樣的勢力來保存這個家族,王雋不得不為自己的家族考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