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二章 夜半三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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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二十五年冬
鍾離啻對胡奴會來和談這件事自然是早有料想的,但是他沒想到胡奴這些使臣竟然把他想得如此糊塗,昆仲縣這麽大的縣城,難道他鍾離啻不知?是自己真的這麽顯小,叫這些胡奴覺得軟弱可欺了?還是仗打得不夠激烈,想再來一場?
於是胡奴與北疆的第一次和談最終失敗,而且是因為胡奴自身的原因。鍾離啻知道,胡奴現在正在內亂,根本經不起再次的打擊了,他們不得不再次進行和談。
第二次來和談的人,似乎比上一此的好些了。
但是這一次鍾離啻自始至終都沒出現過,全權交代給劉璟垣。劉璟垣也算是不負眾望,談成功了,與胡奴重新劃了疆域,將玉界山重新劃歸大淵。
鍾離啻在劉璟垣與胡奴談判的時候,正獨自一人騎著他那本不怎麽肥壯的小黑駒,悄悄趕路。
初如雪在胡奴被擊退的第二日叫將士們穿上冬衣,因為冬天來了。她自己也穿了件翻毛的外衣,隻是在眾人眼裏似乎還是瘦。
這一日窗外下著雪,是北疆入秋以來的第一場雪。屋子裏架著地龍,團子悠然地擺著自己的尾巴,趴在地龍旁的一個小凳子上,睡得正熟。
夜裏的北疆總比淵都稍稍安靜些,外麵的雪簌簌地下著,初如雪在桌前練字。
鍾離啻走了一個多月了,距離甲子宴有越來越近,從淵都發來的訊息裏,幾乎每一條都要提一下甲子宴這件事情,不然就對不起生在這個時代似的!
初如雪感覺到了有些異常,金針準備了,卻發現是窗戶稍稍動了一下。於是鬆口氣,將窗戶打開。
鍾離啻順著窗戶跳進來,腳底似乎沾了雪,把初如雪擦得發亮的桌子弄髒了,留了一個大大的鞋印子!
“小王爺這時不是應該在容虹嗎,怎麽來築陵了?”
初如雪對這位不速之客並沒有表示歡迎,隻拿出帕子將自己的桌子擦幹淨了,然後將正看著的書收了,轉著輪椅到鍾離啻麵前:“小王爺這麽晚來築陵,可是有什麽重大得不得了的事情?”
鍾離啻擦擦額頭上的雪,笑得眉眼合並在一起:“原也沒什麽大事,就是覺得對雪兒一日不見如隔三秋,這一個多月不見,你看我都要白發蒼蒼了!”
說著,想將自己那被雪染了的頭發給初如雪看,卻突然想起來似乎已經把雪擦掉了,於是作罷,毫不客氣地拿起初如雪的茶壺便往口中灌。
“王爺這般白發蒼蒼,我倒是還年輕得很,沒一絲蒼老的跡象!”
這麽明顯地說不想他,是存心的吧!
“哦,”鍾離啻稍稍失望,但是很快便恢複過來,“那雪兒可知道胡奴已經答應撤兵,與我大淵不再相犯,從此太平?”
初如雪這時看著鍾離啻,這件事本來隱秘,也還沒傳開來,隻有幾個人知道,那麽初如雪就算知道了,也至少要遲上那麽一兩天。
“怎麽,小王爺這是來我這裏邀功的?我可不給王爺發獎勵!”初如雪知道,這時絕對不能誇,不然遭殃的是自己!
鍾離啻想想,道:“可是雪兒答應過本王些事情的啊!”這話說得,似乎很有道理。
那日鍾離啻說,想和她再騎一次駱駝。
初如雪回答他,叫他自己先有命回來再說。
這算是變相地答應了,那麽現在鍾離啻便來討個說法咯!
隻是現在雪天路滑,黑燈瞎火地,怎麽騎駱駝?
當然,可以先欠著嘛,反正鍾離啻也不急在這一時。
當然,這也是玩笑話,至於初如雪到底會不會去,那還是要看心情的。
這心情嘛,便看鍾離啻這廝能怎樣表現咯!
於是這兩人便各自打著小算盤,想著怎樣怎樣。
因為鍾離啻是私自從容虹來到築陵,當然不可能叫他去住他自己原來的房間,何況那屋裏也沒有地龍,沒生火,鍾離啻這南方來的不耐凍的,萬一明日醒來凍掉手指或者凍掉腳趾,那豈不是她初如雪的過錯了?
於是還得兩個人擠一間房裏。隻是初如雪這房間隻有一床被褥,這時若是叫人再拿來一床,到底是叫人懷疑。於是鍾離啻便厚顏無恥地坐在初如雪床邊耍賴。
初如雪看著他那樣子,怎麽也想象不到這樣的一個人,怎麽就變成了大淵的大將軍,還把胡奴趕出去了?
大將軍不應該都是高冷到沒朋友的那種嗎,比如白啟那樣的!隻是現在抱怨這些似乎有些無用。
總不能果然叫他去睡自己那房間吧!
於是這兩人便臥在同一張床上,枕在同一個枕頭上,蓋著同一床被子,中間夾著一個什麽都不知道的小團子,準備睡了。
鍾離啻似乎睡得不錯,不久便很均勻地呼氣起來。
但是初如雪卻是怎麽也睡不著了。
她都不知道自己怎麽能容忍鍾離啻這樣胡作非為,是因為他在北疆的表現如此突出嗎?
論能力,鍾離啻算起來的確是年輕一輩中的將佼佼者,沒有人比他做得更好。便是太祖時代,也沒有人能做得到。
半年之內收複北疆,徹底收回玉界山,將胡奴趕出大淵的國土。叫胡奴稱臣納貢,作為大淵的邦國。
但是這樣的能力對初如雪來說,又似乎算不得什麽。她不覺得鍾離啻在這方麵的成就,能和他這個人相提並論。
因為他在某些方麵的表現,實在是太爛了!爛到初如雪想一巴掌拍死算了!
北疆經曆了這麽多風風雨雨,鍾離啻也經曆了這麽多戰役。他在這些戰役,和在與北疆大族的鬥爭裏,變得強大,變得無所畏懼,也變得睿智。
但是這樣的鍾離啻,初如雪卻覺得他似乎沒產生什麽樣的變化,還是一樣地貧嘴,一樣地欠抽,一樣地不討她喜歡!
也許是還小,所以心智上多多少少還帶著些孩子氣,帶著些淘氣。
初如雪對鍾離啻這樣的變化,或者說是不變,是多多少少帶著些欣慰的。
初如雪看著鍾離啻安靜的睡顏,緩緩地伸出手,摸一下緊閉他的眼睛。
他的眼睛很好看,帶著些上翹,帶著些邪氣,也帶著些初如雪說不清楚的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