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七章 何去何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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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二十五年冬
自然,明嘉帝和落墜紅兩人坐在大淵皇宮明嘉帝的書房裏對著那隻八哥的調笑,對北疆的局勢沒有什麽作用。
鍾離啻回到容虹的時候,日已西斜。他將手裏的馬鞭隨便往桌子上一扔,便看見羅小錘從外麵進來:“王爺您回來了?”
鍾離啻抖抖頭發上的雪,把外套脫下,給羅小錘:“嗯,本王離開的這段時間沒出什麽問題吧?”
羅小錘邊將那衣服疊好,邊回答:“沒什麽問題。劉將軍和胡奴那幾個大胡子的使臣談得好像不錯,說好像已經差不多了。劉將軍叫人把今日談的記錄拿來叫王爺過目。”
鍾離啻挑個凳子隨便坐下,打開那文書,仔細地看著那些記錄。
“你想著北疆有一天能不打仗嗎?”
鍾離啻突然抬頭問羅小錘。
羅小錘被這麽冷不丁一問,自己有些懵,想了許久。
對北疆的百姓來說,不打仗,就意味著不死人,也就意味著不用交軍糧,這自然是極美的事情了。何況北疆的戰事,已經拖了二十多年,已經是山窮水盡了。
“要是能不打仗,當然是好。”
羅小錘看著鍾離啻,低下頭說道。
鍾離啻看著羅小錘道:“若是能不動兵卒就得到和平,誰願意去打仗呢!如今打了二十多年,總算是有結果了。也算是我鍾離啻,對你們北疆的交代。”
羅小錘慌忙跪了,道:“王爺可不敢這樣說,北疆的禍事,總不是王爺惹起來的。王爺能在這幾個月打到玉界山,已經很厲害了!”
是啊,北疆的禍事,總不是他鍾離啻惹的,那他來北疆,經曆這麽多戰事之後,鍾離啻對他來北疆有了那麽些許的迷茫。
他是來這裏做什麽的?
他記得出征前,明嘉帝告訴他,他是來北疆平胡奴之亂的。
可是這禍既然不是他惹的,為什麽要他來平?
如今他終於平了這禍事,那麽他鍾離啻,該何去何從?
是繼續留在北疆守衛邊疆,順便發展自己,還是回京南下,隨父親回南疆,永世不再回來?
鍾離啻不知道。
這一晚,鍾離啻想了很多,有關北疆,有關胡奴,有關初如雪,有關自己。
想來想去,卻沒想出個頭緒來。
後來他覺得自己似乎頗有些可笑,他這條命,如今是在明嘉帝的手裏,他自己做不了主的。
以明嘉帝的性子,是不會讓他回南疆的。而且已經到了這一步,鍾離啻已經從原先畫好的人生裏脫離出來,難道還能再繞回原路,再找到那個節點,再回去嗎?
但是明嘉帝也肯定不會叫他留在北疆的。
鍾離啻不知道自己現在該怎麽辦。
這是鍾離啻十幾年來,第一次對自己產生了迷茫,他完全不知道接下來的路該怎麽走。對北疆,對大淵王朝,他想過無數種可能,但是對他自己,似乎走入了一個死胡同,進一步是錯,退一步更加錯了。
明嘉帝對宗室的怨懟,對宗室的防範,和對鍾離啻的防範,以前至少在表麵上,明嘉帝還不會怎樣。
如今南疆已定,胡奴已平,明嘉帝已經不需要手握重兵的宗室了。
直到這時,鍾離啻也才明白了,為何白家會在玉界山駐守這麽多年。
他想,白家大概也經曆過這麽一段時期吧。
因為不論怎樣,隻要玉界山收複了,北疆就能安定下來。那麽白家在北疆就失去了意義,也就失去了和明嘉帝談判的籌碼。
隻是白啟看得長遠,所以他不會收複玉界山,至少不會輕易收複。
雖然現在白家的景象看著淒涼,但是白洛成仍舊無罪,白家隻是失職。
那麽對鍾離啻,明嘉帝會怎麽辦,?
鍾離啻在容虹思量這些事情,等著北疆的談判結果。
最終,北疆與胡奴新汗達成協定,對將玉界山及玉界山以北七百裏劃歸大淵,胡奴的鐵騎永世不得踏入大淵邊界。胡奴五國以藩屬國稱臣,以北胡奴為首,在甲子宴上上貢淵王朝。
鍾離啻把這份協定書派八百裏加急送到淵都的那日,正是大雪,北疆經曆了一場大淵有史以來最大的雪,那雪下得及膝,根本不能跑馬。
北疆的將士們正歡慶勝利,鍾離啻也被拉進人群。那日,鍾離啻接過了一個士兵遞來的酒,也不知那是什麽酒,便狠狠灌下肚裏。
那東西燒得很,在肚裏翻滾,比那日在揚州喝的落日紅梅酒可烈了不知多少。
鍾離啻不知道自己被灌了多少碗,就那麽不停地喝著。
他隱約聽到有人說:“行了!王爺不能喝了!”
對這之後的事情,鍾離啻一點也沒印象了。他連自己怎麽被弄到房間裏的也不知道。
隻是似乎過了很久,他覺得自己頭痛得要裂開了,而且惡心得厲害,胃裏像是被什麽東西擰住了,也疼地厲害,便爬起來,叫人拿來個盆盂,自己趴在那裏吐。
隻是似乎晚上沒吃什麽東西,現在也吐不出來什麽,隻有幹嘔。嘔了許久,才嘔出些清水般的液體來。
這時,鍾離啻隱隱約約想起自己在戰場上殺過的那些人,那些溫熱的液體濺到自己臉上的那種難受。
鍾離啻覺得自己似乎殺了很多人。在北疆,在戰場。他不知道自己是從什麽時候開始,對血腥味道不那麽敏感,也不再覺得惡心了。
現在想想,其實殺人的滋味,並不好受。
想到這裏,鍾離啻又覺得惡心,繼續嘔吐。隻是胃裏的絞痛似乎更加嚴重,嘔出來的東西也漸漸變黃,最終變成紅色。
羅小錘本來是想著鍾離啻是前一夜喝多了,隻想著他吐完了叫後廚端來一碗醒酒湯便好了,也沒怎麽在意,隻是低下頭看時,鍾離啻居然嘔出血來,差點嚇得癱過去!
於是慌忙跑出去,在出門的時候差點被那門檻絆倒了。
鍾離啻閉著眼,沒看見自己嘔吐出來了什麽,隻覺得難受得厲害。覺得自己是不是想得太入神,總感覺有股血腥味散不去。
鍾離啻吐血的時候正是半夜裏,在容虹的這些個將領聽說了也嚇得不輕,直責怪自己沒有攔住小王爺,畢竟還小,而且是從南方來的,比不得他們這些北疆的大漢,一頓吃十幾碗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