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再入戰端(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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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嘉二十五年冬

    築陵

    初如雪一個人坐在大帳裏,一隻手的中指敲著桌子,另一隻手肘抵在桌上,食指指尖按著太陽穴,其餘四指隨意地蜷曲著,眼睛微微眯著,似乎在閉目養神。

    她身旁是個不大的炭盆,燃得正旺。初如雪仍舊穿著去年的那件淺色大衣,如今看著已經有些舊了,袖口的線頭冒出來些。

    “家主,胡奴攻勢迅猛,下麵快要擋不住了!”

    這時,一個訊話的火急火燎地跌了幾個踉蹌來到初如雪眼前急急忙忙地匯報。

    初如雪緩緩睜開眼,抵著太陽穴的手放下來,身子也直起來,看著並不疲憊,有些精爽。

    “林將軍呢?”

    初如雪問地不緊不慢,叫那小兵的緊張神情也消散了不少。

    “林將軍在城牆,指揮著大家呢!要是家主要見將軍,小的便去給您通報一聲。”

    這小兵想著又是雪天,初如雪又是女流,去城牆那便恐怕多有不便,便問她要不要把林虎叫下來。

    初如雪想想,道:“不用了,我也去看看。”

    說著,便自己轉了輪椅,慢慢地往西移動。那小兵想來幫忙,被初如雪阻攔住:“這點小事情,我也倒不至於叫人來幫忙。你便去忙你自己的事情。”

    那小兵看著初如雪自己慢慢地移動,到底有些不忍心,隻是不敢違拗她的意思,便隻悄悄在身後跟著。

    “林將軍,戰況如何?”

    初如雪的突然出現,把個林虎嚇了一跳:“哎喲我的家主,您怎麽來了!這天寒地凍地,萬一傷著了您,可是末將的罪過了!”

    初如雪淡然笑笑:“這般危機的場麵,哪裏還能顧及什麽天寒不寒。隻是不知道將軍這邊戰況如何。”

    林虎這時有些難以說出口,便低下頭,沉默著。

    初如雪自然知道那沉默代表著什麽。鍾離啻在容虹之戰時,抽調了築陵大半的兵力,如今築陵陷入危機,頂不住是自然,這怪不到林虎頭上。

    當初鍾離啻調兵時是想著容虹那邊訊息也算通暢,若築陵有難,到底援兵方便。

    隻是因為鍾離啻那日嘔血,戰局耽誤了,援軍便遲了許久。況且現在大雪難行,行軍便更加不暢。

    隻是初如雪知道,他一定會來的。她不知道自己哪裏來的這般自信,隻知道,那人不會棄自己,棄築陵於不顧。

    “北疆,這麽多年來大大小小的仗也打了無數,風風雨雨也經曆了不少。”初如雪轉身看著遠處的皚皚白雪,道。

    “就算是沒有援軍,咱們也要撐下去,至少,為了築陵城的百姓。林將軍是隨著白將軍過來的人。往年冬日裏胡奴攻城是為了什麽,您心裏清楚。築陵若是落入胡奴手裏,會遭遇到什麽樣的對待,您也該料想得到。”

    “我們現在沒有退路。”

    初如雪說著接過身邊一個士兵的弓箭,搭箭拉弓,瞄準著遠方的胡奴隊伍。

    這是林虎,以及站在城牆上的士兵,第一次看見初如雪射箭。

    姿態優美,而且自然。修長的手指穩健地拿捏著弓背,另一隻手上的三支箭穩穩地準備著,隨時待命。

    那三箭出去的時候,呼呼生風。

    眾人便看見隨著“咻”的一聲,胡奴遠處幾個騎兵便應聲倒下。

    在這樣的天氣,風大,還帶著飄著些明霜,莫說是三箭齊發,便是一箭瞄準,也是極其困難的事情,而初如雪竟這般輕鬆地將人射殺,而且箭無虛發!

    在這之前,這些北疆的將領一直以為,初如雪不過是因為身為初氏一族這個家族家主,而且身邊有紅衣刺客,所以人們便畏懼她,而且她行動不便,拳腳功夫更是不可能。

    如今的初如雪,卻是用這三箭,實實在在地向這些北疆的漢子證明了,她不是人們想象的那般脆弱。

    “家……家主……好箭法!”林虎這時似乎是被凍得嘴有些不利索了,結結巴巴地說著。

    而他的內心,實則仔細回憶自己是不是曾經有哪裏得罪過這位深藏不露的厲害家主……

    “林將軍,你看,便是每個人,再怎樣都有反抗的權利。哪怕手腳俱斷,筋脈俱損。這築陵城裏,能靠手腳吃飯的,就不該放棄!”

    這話說得讓這些北疆漢子,特別是那些想著棄城保卒的人,心裏一陣羞愧。

    “北疆走到今日,並不容易。該堅持的時候,就算是把牙咬碎了,也得堅持下去!”

    初如雪字字鏗鏘地道:“吾以北疆督軍之身份,責令吾築陵將士,便隻剩一兵一卒,也要護得築陵周全!胡奴要入城,便先從我初亦白的屍體上踏著過去!”

    這時,眾人皆跪:“我等誓死追隨家主!”

    本來略顯頹氣的築陵,這時突然變得鬥誌昂揚起來了。胡奴想攻城,似乎變得更加困難。

    初如雪重新回到大營裏時,天空的明霜已經不落了,似乎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又下起雪來,地上的積雪稍稍有些厚,輪椅壓過時“吱吱地響著。

    初如雪叫人拿來地圖,這時再仔細看著,卻是稍稍笑笑。

    “北疆戰局,你倒是很會把控。”

    這時,從門外進來一人,身著白衣,就如同這北疆的大雪一樣,純淨,優雅。

    初如雪抬頭,看見顧晚燈很隨意地走來,於是稍稍行禮:“先生安好!”

    顧晚燈看著她那樣子,稍稍皺眉:“築陵援軍便是要來,也還得十日左右,你這般硬拚,怎麽熬得過?”

    那話是肯定句,也是實實在在告訴初如雪,現在的築陵有多危險。言外之意不用言說,這麽多年朝夕相處,初如雪也自然懂得。

    “先生,”初如雪將手裏的地圖收了,看著顧晚燈,繼續道,“論製藥,論醫術,論政治,亦白確實比不得先生。但是行軍打仗,布陣三軍,一直都是亦白比先生稍強。先生便不必在這些事情上指點了。”

    這話說得也明白,顧晚燈也不能裝糊塗。

    隻是他們都記得另一句話:勝敗乃兵家常事。

    有時候,不一定盡力了,就能取得想要的成果。

    泡沫永遠是泡沫,便是吹噓多少次,也不能變成珍珠。

    築陵兵少,而且胡奴人向來來自高原,比北疆人耐寒,在這樣的天氣裏,胡奴似乎也沒受到什麽影響。

    而北疆士兵,似乎行動上的確比胡奴稍稍遲緩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