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再入戰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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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二十五年冬
石頭再怎樣打磨,也不能變成玉石,這樣的道理,初如雪自然是懂。
但是她仍舊是不肯放棄。不為別的,隻為著那個承諾,那個曾經鍾離啻規劃好的藍圖。
“戰爭上的事情,我總不想插手。那是你的事情。”
顧晚燈走近初如雪,慢慢半蹲下來,視線與她齊平:“我隻關心你的安危。整個天下,整個大淵王朝,甚至是這九國,都不能因為各自的利益爭鬥,而傷了你!”
顧晚燈說這樣的話,是他有這樣的實力,力挽狂瀾,護她周全。
北疆的顧醫齋,是這北疆醫家的聖神地,也是北疆毒家的誕生地。
這家族的傳承,並不是像一般家族那樣,傳嫡或者傳長。他們有種特製的藥,能叫人生雙生子。
但是這藥到底有違天和,便是生下來,那孩子很有可能是畸形,或者連體。
而通過服用這藥的女子,往往便再也不能生育。
顧家便是以這樣的方式,直到得到一對健全的雙生子,然後將這兩個孩子分開培養,將家學悉數傳授給這對孩子。
這兩個孩子天生便被比較,互相嫉妒,互相爭鬥,直到一個將另一個毒死。
那麽勝出的這一個,便是獲得了顧家的家傳,成為顧家的家主。
這樣的方式,在遙遠的年代裏,人們叫做“蠱辨”,即像苗人養蠱一般培養自家的繼承人,從而識辨出孰優孰劣,最後優勝劣汰。
這個家族,救人,也殺人,救的不一定是功高蓋世的英雄,殺的也不一定是大奸大惡的罪人。
這個家族沒有什麽國或者家的概念,救人或者殺人,都在一念之間。
因為有絕世的治病良方,任是哪個帝王,也不敢輕易得罪這個家族。
但是也因為這個家族不正不邪,惡名在外,沒有哪個國家會把這個家族列為上族。因為沒有官方的大肆宣揚,加上這個家族特殊的“蠱辨”,顧家也算不上是什麽大族。
不然,大淵王朝的十大家族裏,這個家族絕對是堪比當年的初氏一族。
這樣背景可怖的一個家族,任誰都會敬而遠之。
但是初如雪並不怎麽怕,因為這人是從小到大一直陪著她的人,就連一句重話都沒有對她說過。
如今他親自來到築陵,一方麵是想讓她能撤出這些爭鬥,另一方麵,也是來保護她。
對著顧晚燈,就算是胡奴汗王來了,也不敢把他怎樣。
但是對著初如雪,顧晚燈似乎又顯得沒什麽辦法。他不知道他和她之間出了什麽問題,似乎從她回了一次淵都,他們之間似乎有些東西變化了。
顧晚燈從來沒有想過初如雪會有一天違拗他的意思,不管是為了北疆還是為了某個在顧晚燈看來極不成熟的小毛孩子。
但是顧晚燈是了解初如雪的,她的性子,總是倔到不行,任是什麽人都不能改變。
他這樣來勸,自然是沒有什麽作用了。於是顧晚燈最終還是選擇妥協。他不想為了這一件事,使得自己與初如雪不愉快。
“你若執意留在築陵,便拿著這東西吧,多少能有些用。”
顧晚燈從袖裏取出一物,放到桌上。
那是大淵主相的相印。
這是顧晚燈能給她的,也是能幫到她的,唯一一件事情了。
大淵王朝主相主著南北各半的兵權,就算是現在初如雪從淵都調兵,明嘉帝也是不得不首肯的。
這東西,對現在的初如雪來說,的確很重要。
鍾離啻的援兵就算到了,以北疆現在的實力,方才從呼倫峽穀大戰中掙脫,正應該是休養生息的時候,再經曆這樣的大規模戰鬥,實在是雪上加霜!
那麽這東西的珍貴之處,便顯示出來了。
隻是這樣一來,這一場戰役,便成了初氏一族,宗室和主相聯合的結果。
這也算是曠世奇戰了!
初如雪看著那東西,向顧晚燈行禮:“先生不遺餘力,亦白代築陵百姓,謝過先生!”
初如雪這一謝,其實是代替鍾離啻,感謝顧晚燈。
從南下調兵,是現在最好的辦法。西南與西北邊界的西南守兵,是目前能調集到的最快,而且是最有力的兵源。
而且鍾離啻就是未來西南的主人,現在調兵,也算是西南早早和他們未來的主人打個招呼。
於是初如雪便緊急下令,從西南淑古郡調派十萬兵力,以最快的速度進軍北疆。
就在初如雪急調援軍的第七日,明嘉帝給主相顧晚燈的敕令便下來了。因為是十萬火急的密令,最終看到這密令的隻有顧晚燈和初如雪。
信上沒說是出了什麽事情,隻叫顧晚燈秘密回京。
初如雪看那信便知道事情可能沒那麽簡單。明嘉帝的手段,她是十分清楚的。
“若是為了調兵的事情,先生便說是我拿了您的相令。他不會對我怎樣的。”初如雪皺著眉,看顧晚燈將那密令燒毀,道。
顧晚燈將手裏的灰燼放入痰盂,道:“這般著急,恐不為些小事。可能是甲子宴。他一直在為這事準備,隻剩一月,想必是出了什麽棘手事。你安心在這裏打仗。”
顧晚燈在初如雪的眼裏,算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便是出了什麽事情,他總能以一種平靜的態度對待。
哪怕是曾經,他一個人要麵對著明嘉帝數千人的禁衛軍,還帶著重傷的她,顧晚燈也沒有表現出一絲慌亂。他在就那麽立於馬上,對初如雪來說,便是這天下最英偉的事情。
所以每每顧晚燈這樣說,初如雪心裏總會格外平靜些。
“先生若是為了甲子宴的事情,恐怕一時半會不能回來了。等了結了這段戰事,我也會回淵都。不知先生會不會留在淵都。”
初如雪看著顧晚燈有條不紊地收拾著為數不多的行禮,將他的佩劍拿出來,交給他。
“甲子宴,你不要來。”
顧晚燈臨走的時候,看著初如雪,下命令一般,說了這樣一句。
他向來不多話,也不會去解釋他說的那些話是什麽意思。有時候,其實也不需要怎樣解釋,她知道,若是他說了命令一樣的話,那便是必須要執行的。
這是這麽多年來,初如雪對著顧晚燈的尊敬。
甲子年,似乎很快就要到了,但是這場戰爭,似乎看到了的希望,又被澆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