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巧試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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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嘉二十五年冬

    鍾離啻手裏的琮瑢玉被他拿著帶著些溫度了,於是將玉放下。

    在入京之前,鍾離啻本沒怎麽戴過那玉。一是為著那東西是禦賜的,丟了到底是一番是非,二是鍾離啻原本也不怎麽在意這些金銀之物,戴著也麻煩。

    現在這玉卻寸步不離地在他腰間掛著,不為別的,隻為著初如雪也有一塊,而且和他這個是一對。

    雖然初如雪一再認為鍾離啻這是幼稚到極點的表現,但是鍾離啻卻還在堅持。因為這玉帶給他的,是一種淡淡的滿足感。

    有這麽一個小物件和她是一樣的,哪怕是天各一方,拿起那玉,似乎就能連接些什麽。

    衛城

    初如雪一個人坐在落水寺的禪房裏,手裏也執著一塊通靈般的美玉。

    她看著開著的窗戶外麵,是淵都的星星,一閃一閃,天河把星空劃分成兩半,半肥半瘦,北鬥七星和北極星一起,卻是不知有沒有照亮北邊的人。

    她又回到這裏了。沒有鍾離啻的日子清靜了不少,可她總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麽。

    這種空缺感讓初如雪覺得不適,就像每天例行做的什麽事情沒有做完,所以心裏一直惦記著。

    但同時這種不適也讓初如雪覺得恐慌。

    她沒有想到自己居然已經習慣了鍾離啻,而且一時半會似乎適應不了一個人的感覺。

    果然,壞毛病沾染上就很難更改,就算是這麽一點小毛病也不能輕易適應了。

    初如雪為著這種不適頗為難受。一直以來,她都覺得自己走過這麽多坎坷,這麽多艱辛,不會輕易被什麽情感左右。

    這時,明月突然進來,臉色嚴肅:“家主,宮裏來人了。”

    初如雪將玉收進衣袖,想想道:“準備朝服。”

    初如雪才到落水寺不足兩個時辰,但是明嘉帝似乎很迫不及待地想要見她。

    北疆的局勢也在慢慢轉入到正軌,不論明嘉帝的預期是怎樣,如今這樣也是極大的便利了。初如雪想不到明嘉帝現在這麽著急見她的原因。

    是因為主相顧晚燈?

    初如雪不顧顧晚燈的勸誡,她還是來到了淵都。

    和明嘉帝的這一麵,初如雪知道不得不見,不管是為了宗室還是為了北疆。

    “你來了!”

    明嘉帝的案前還是六安瓜片,盛茶的是上好的青花瓷茶具,隻是那茶卻不一定要喝。明嘉帝手裏的一份折子被曲錦福恭敬拿起,放到初如雪旁邊的桌上。

    初如雪看著明嘉帝,她覺得他似乎比她離開淵都時老了許多,臉上的紋路也更加清晰了,手裏拿著茶盞,似乎有些不穩,連說話都帶著些咳嗽。

    初如雪打開那折子,認真地看完了,道:“胡奴想現在和解,願意在甲子宴上與大淵和親?”

    “朕原想著,北疆這些年,到底不易,”明嘉帝皺著眉又咳嗽了幾聲,繼續道,“若能不動兵卒將北疆的問題解決了,也不失為一件好事。北疆也算對得起北疆這麽多年的辛苦。”

    初如雪想想,將折子放下,手裏稍稍緊了緊,問:“若果然要與胡奴聯姻,皇上可是已經有了什麽打算了?”

    聯姻聯姻,必然是要門當戶對。不管是胡奴求娶公主還是大淵接受胡奴的公主,都需要有人來做。

    明嘉帝點頭:“聽說胡奴老汗王的安樂公主性格活潑,而且意欲來到甲子宴。太子妃一位倒是一直空缺,沐靳如今已經二十五了,卻還是沒有一兒半女,這倒也是門好姻緣。”

    初如雪看著明嘉帝,她知道,這樣的婚姻,且不說對沐靳怎樣,單單對大淵,就是不利的。

    沐靳是太子,那麽他的妻子,必然要成為國母,成為大淵的皇後。

    “太子天性孱弱,這樣的婚姻,對太子,對大淵,都不利。”

    初如雪端起手邊的茶盞,到口邊發現果然是茶,而且和明嘉帝的一模一樣,也是六安瓜片,於是稍稍皺眉,將那茶盞放下了。

    “胡奴意欲和親,恐怕也隻是緩兵之計。這些年的恩恩怨怨,若果然能以一段姻緣了結,早在二十年前就了結了!”

    胡奴在大淵連連取勝之事出麵和親,擺明了就是想休戰,以獲得喘息之機。

    明嘉帝當然能看出胡奴的詭計,隻是他似乎還有另外的打算。

    “朕知道。所以才同你來商量。”

    明嘉帝說得雲淡風輕,手裏的茶也仍舊沒喝,這時稍稍有些涼了。

    書房裏的地龍中,那些炭火燒得正好,在裏麵發出“劈嗞”的聲音,聽著很顯眼。

    能娶那胡奴公主的,如今除了太子沐靳,便是宗室鍾離啻。

    雖說鍾離啻未及弱冠,可是他如今已經取字成王,那便是要和成人了的男子一般對待,何況隻是和親,也不需要果然到年紀,若是兩家願意,哪怕是在繈褓中結親也是有的。

    如今不能讓沐靳和親,那便隻有鍾離啻了。

    明嘉帝說是叫初如雪來商量,但是初如雪知道,已經沒什麽選擇了。

    這原本也沒什麽,鍾離啻身為宗室,本就身份尊貴,娶一個公主也無可厚非,天下也會覺得那是金玉良緣,金童玉女一對璧人。

    可是初如雪卻覺得不舒服。

    她不知道這種不舒服來自哪裏,但是這感覺真真實實存在,揮之不去。這感覺就像是自己屋裏的團子要跟著別人走了,而且永遠不再回來。

    這時她至少應該說一句,哪怕是反對明嘉帝的話,也該說話的。

    但是她沒有,她不知道該怎麽說。

    “亦白,”明嘉帝看著初如雪那皺眉的樣子,臉色稍變,音調也稍高了些,“你那屋子裏的貓,你似乎離不開了。如今到哪裏都帶著,倒也不錯。”

    初如雪這時終於明白了明嘉帝的用意。

    他這麽著急叫她來,不是為了北疆,不是為了顧晚燈,也不是為了鍾離啻。

    他隻是想問她,對鍾離啻的態度。

    說了許久,最終的目的,不過是在拷問她。

    這是明嘉帝一貫使用的伎倆,從一件看著毫不相幹的事情開始,一步一步讓人落入到他的陷阱裏。

    這伎倆明嘉帝用了幾十年,從未失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