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變化未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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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嘉二十五年冬

    看著鍾離啻對她們主子這般無禮的態度,這幾個小姑娘自然是看不慣了,於是少不得要出來說幾句。

    隻是似乎說了這些,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作用。

    隻聽鍾離啻笑著道:“原來是新汗的妹妹,倒是鍾離啻失敬了。在下北疆統帥鍾離君詣,見過安樂公主。”

    老汗王隻這一個女兒,聽說和鍾離啻年紀差不多,如今鍾離啻看著,倒是比他小了不少。

    果然,大抵因為隻有女兒,那老汗王似乎很寵著她,如今她這哥哥似乎也頗慣著她的。老汗王故去這麽久,倒似乎仍舊沒改變那公主的架子和做派。

    這般凶悍而且任性的樣子,很符合他們胡人馬上闖天下的性子。

    那安樂公主似乎沒想到鍾離啻會這般“彬彬有禮”,倒是頗有些意外,居高臨下地看了一眼鍾離啻,冷笑了:“原來果然是那個翊王君詣,看著這麽矮,一點也不如我們胡家的男子那般瀟灑!”

    那語氣嘲諷得太厲害,以至於鍾離啻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

    他才隻有十七歲,日後必然還要長個的,況且從往常來看,胡人的確似乎比他們中原人高那麽一點點。

    但是這似乎也不是他鍾離啻的錯吧!

    “你們胡人個子高矮本王沒聽說過,隻是就算果然是你們高一些,公主殿下也似乎沒有繼承這能叫你們引以為傲的傳統啊!”

    當然,當著這麽多人的麵,同一個十幾歲的小姑娘比高矮,而且他自己還是個大老爺們,這並不算是什麽光彩的事情。

    隻是鍾離啻自己這時並不覺得丟人,因為這小姑娘的話裏,本來就帶著極大的諷刺,嘲笑整個大淵王朝的男人沒有他們胡人高。

    鍾離啻自認為並不是什麽謙謙君子,能叫人這麽說了還能笑臉相迎。

    而且他也沒打算做什麽正人君子。

    這公主似乎被這話氣著了,那一雙極好看的眼睛瞪著鍾離啻,竟然什麽話都說不出來。

    旁邊的那幾個小姑娘也瞪著鍾離啻,不過這些人似乎比這公主的招數多一些,隻聽一個道:“原來聽說這位北疆統帥似乎也是個正人君子,如今看來也是個欺負女人的偽君子!王爺可是把這一世英名都毀在這裏了!”

    這話自然有些重了。偽君子這東西,同他欺負不欺負女人本來也沒什麽關聯,難道那些所謂的正人君子就不在家裏給自己妻子臉色看了?

    何況現在這人是敵軍的公主,這話也是她先挑起來的,他說這麽一句,又沒對她怎樣,這也算什麽“欺負”?

    鍾離啻突然覺得,那些老話似乎說得有那麽幾分道理,千萬別跟女人講道理,因為她們一直都蠻不講理!

    況且他們在這裏說這些有的沒的,似乎也沒有什麽實質性的作用,北疆的戰事並不會因為這幾句話就改變的。

    鍾離啻身旁的小黑駒似乎對那幾個小姑娘的話極不滿意,於是打個極大聲的響鼻,昂著腦袋,表示不滿。

    鍾離啻稍稍拉一下那小黑駒,笑了笑。

    那公主似乎終於想通了些什麽,看著鍾離啻道:“聽說王爺似乎很喜歡那個被你們皇帝誅了家族的初亦白?”

    鍾離啻聽她這話,是怎麽都不順心的,於是稍稍皺眉:“本王的私事,似乎並不是公主應該打聽的。您不是應該先關心關心你那焦頭爛額的哥哥該怎麽打贏北疆的事情麽?”

    他對初如雪是什麽心思,並不需要這麽個素不相識的小丫頭來指手畫腳。

    稍稍走近些,鍾離啻彎下腰,突然湊到那公主耳旁:“還有,初氏一族的事情,可不是你這個外族公主該打聽的,別怪我沒提醒你,如果貴兄想通過這種手段來離間大淵,那便是挑選了一個最蠢笨的方式!”

    說完,鍾離啻直起身子,蹬腳上馬。

    “小姑娘,記住,你隻是個公主,而且是先汗的公主!”

    他說這話的時候,在安樂公主看來,並不是居高臨下趾高氣揚的,而是似乎帶著些“我為你好”的成分在裏麵。

    雖然她對鍾離啻的話並不讚同——她那些個哥哥待她都是極好,沒有哪個不幫她的。這一點,在她父親死後,似乎也沒有多少變化。

    這個年紀的女孩,總是帶著些幻想,帶著些夢的,不論是有關未來的夫婿,還是對現在既得的親情。

    在老汗王死後的這段時間裏,這小姑娘痛苦過,她理所當然地認為,那些哥哥也帶著極度的痛苦,就連她那繼位的大哥,似乎也對此並不怎麽高興。

    後來為了讓她開心,那些哥哥花了很大的力氣,為她修建了宮殿,把最好的都給她,所以她覺得那些哥哥都是好的。

    她並不覺得離開先汗之後,她的公主地位又有什麽變化。

    所以她並不理解鍾離啻的話,雖然聽上去很有道理。

    “哎,”小姑娘招手喊著遠去的鍾離啻,“你會不會去甲子宴?”

    當然,甲子宴是中原人的節日,聽說很厲害,六十年才辦一次。那必然是極珍貴的了,她大哥特意讓她和她二哥血川前去。

    這也說明她這些哥哥對她還是很好的。

    在小姑娘的世界裏,似乎很簡單,並不需要多複雜。

    鍾離啻本來是去散心的,結果莫名其妙遇到了這麽個小丫頭,現在似乎也沒什麽必要散心了,於是回營。

    北疆的夜色,就算是在屋裏開了窗戶看,也還是很美麗的,那些流星時不時從天空劃過,那幾顆走得極快的星星,也似乎慢了下來,在等待著流星的再次出現。

    屋裏的地龍還是那麽溫暖,隻是鍾離啻總覺得似乎少了些什麽。

    平日裏,那地龍旁邊,似乎總有那麽一個人,手裏拿著本書,有時候是兵書,有時候又是些《國語》《春秋》的東西,坐在輪椅上隨便翻看。一隻被裹在毛巾裏的團子,似乎很聽話地蜷在她的膝上,有時候睡著,有時候甩甩尾巴玩著她的頭發。

    就算是夜裏,她似乎也精神十足,絲毫沒有半分倦意。

    鍾離啻發現,他似乎沒有看見她困倦的時候,或者說他沒有看見過她對哪件事有過困倦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