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合該舍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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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嘉二十五年末
初如雪對旁人的承諾,向來是不怎麽看重的。
她隻看結果。
隻是這些東西,和初氏一族的清白比起來,都不值一提。
包括,愛情。
她初如雪從七歲那一年開始,便隻是為了這一件事情活著。
若能在甲子年,果然給初氏一族翻案,讓那個家族,變得堂堂正正,也算是她初如雪,冠著這個姓氏,做的最大的事情了!
是了,初氏一族的人都死了,也許以後,再沒有誰會冠著這個姓氏,但是就算不是為了這個家族,為了昭仁皇後,也是她的使命。
就算是初如雪再不想承認,就算是她恨毒了明嘉帝,可她終究是昭仁皇後的女兒。
所謂“我命蒼生給,不負天下恩”,是昭仁皇後對初氏一族,最後的承諾。
初如雪看著明嘉帝,眼裏稍稍有些異動:“你,可是說真的?”
明嘉帝知道,對著初如雪,那句“君無戲言”,早已經變得一文不值。
他算不得是個合格的君主。至少在對著初如雪,明嘉帝很少兌現過。
所以在她那裏,他這個皇帝,早已經信任不足。
“朕可以現在就擬旨。”
初如雪的眼裏,看著別人,向來帶著一股冷清。隻是現在帶著些其他的神色。
那種帶著些解脫,無奈,和悲涼的眼神,在盯著明嘉帝時,叫他心裏有些刺痛。
“朕會擬一份罪己詔,在甲子宴上,為初氏一族正名。連同當初皇後難產的事情,也會說清楚。過了甲子宴,你便是朝明公主,是我大淵,唯一的嫡公主。”
初如雪對什麽“朝明公主”,並不在意。
她隻想讓初氏一族,不再冠著“罪族”這樣的名號。
不為加藍秘術,不為落日紅梅酒,隻為了那近萬慘死的人,在九泉之下,能安心。
隻是,若是為初氏一族正名,她便永遠都不可能和鍾離啻在一起了。
那句“琮瑢合,與君此生不分別”最終還是成為了一句空話。
“若你果然能為初氏一族洗清冤屈,我便此生,都不再與他相見!”
隻是人這一生,有多少事情,能遂了自己的願?
魚與熊掌不可兼得,她初如雪,自比旁人更懂得這個道理。
明嘉帝點頭:“朕知道,你向來一諾千金。”
初如雪想想,又道:“不要傷害他,永遠都不要!就算是為初氏一族,我也沒有求過你。現在,是我求你,讓他活著。”
那雙潔白的手,扶著輪椅,緩緩從上麵下來,跪在明嘉帝麵前。
明嘉帝上前一步,伸手,抱住初如雪。
他能感覺到,她的身子稍稍顫抖,隻是故作堅強地睜著眼,不肯哭。
“好,我答應你!”
明嘉帝沒有用“朕”,而是用了“我”。
她不是以初氏一族家主的身份來求他的,那他也不該以皇帝的身份來答應她。
明月看自家的主子從皇宮裏出來,似乎有些魂不守舍,叫了幾聲都沒有什麽反應,正奇怪,卻聽初如雪說:“明月,若是有一天,初氏一族能光明正大地,不再是人們眼裏的罪族,你覺得這樣,好麽?”
明月眼睛一亮:“這不是家主最大的心願麽?若能實現,那初氏一族,也算是沉冤得雪!”
“是啊,沉冤得雪,到底是好事!”
明月看初如雪的樣子,倒是有些奇怪:“若果能得雪冤屈,家主不是該高興麽?怎麽這般模樣?”
初如雪看一眼明月,苦笑:“嗯,該高興的。”
初如雪進了房中,便看見團子趴在地龍旁的椅子上,尾巴垂到椅子外麵,半吐著舌頭,張著嘴,把柔軟的腹部露出來,一隻前爪捂著一隻眼,睡得很好。
初如雪轉著輪椅到團子麵前,那小東西還沒有醒,看來睡得很沉。初如雪把團子抱起來,到自己懷裏。
那東西似乎又重了些。身上的毛因為常洗,幹幹淨淨的,沒有一點異味,反而帶著些暖暖的香味。
團子被人猛然一抱,便立刻醒了,發現是初如雪,於是很大膽地用前爪抱著初如雪的手臂,蹭幾下,把吐出的舌頭收回去,又伸出來,舔一舔幹燥的鼻頭,眨眨眼,看著初如雪。
初如雪抱著團子,把臉貼著團子的腦袋,聞這東西身上那股淡淡的,舒心的味道。
團子似乎感受到了一點點濕意,於是抬頭,伸出粉嫩的舌頭,舔一舔。
初如雪被團子一舔,才感到了自己臉上帶著些淚。
她是哭了麽?
為什麽?
就因為日後,沒有人再會陪著自己去大漠騎駱駝,沒有人和自己去登劍閣,沒有人再和自己去看揚州的煙花,沒有人會帶自己去南疆看苗舞麽?
這麽多年,她一直在北疆,沒有去過蜀道,沒有去過南疆,不是也過來了麽?
為什麽,隻是想到再看不到那人,她就覺得難受,覺得心裏似乎空了些。
那種空,就像是被什麽利器捅進身體,把心挖走了的感覺,讓初如雪覺得鮮血淋漓,覺得難以接受。
於是放下團子,倒了一杯白水,喝一口,想把這空的地方填滿。隻是白水似乎不夠。
白水旁邊的,是給鍾離啻準備的茶,這時候已經不怎麽熱了,初如雪也不介意,拿起來便喝。
隻是似乎還是不能填滿。
於是叫明月把酒窖裏所有的落日紅梅酒都拿出來。
明月嚇了一跳,初家的酒窖裏,那落日紅梅雖是不多,卻也有好幾十壇,全部拿出來,那可是要喝出人命來的。
“你便去拿來,其他不必管。”
明月看她似乎神情恍惚,卻又不敢違背她,於是便叫把酒拿出來。
明月不放心,便站在初如雪身旁,準備給她斟酒。
卻看見她拿起一壇,撕了那封,便拿起來往嘴裏倒,那壇子口到底大,於是灑出了許多,都流在初如雪衣服上。
“家主,您這是怎麽了?”
明月看初如雪勢頭不對,於是上前勸誡。隻是初如雪哪裏聽得了,把那空了的壇子扔到明月腳邊,又拿起另一壇,拆封狂飲起來。
明月看勸不通,著急得很,想來想去,覺得還是顧晚燈最有可能勸得動,於是跑下去。
到了屋外,明月卻又想起來,顧晚燈不是隨便就能叫人去請的,若是要叫顧晚燈,那得她親自去。
於是慌忙換了件常服,便從馬廄牽了一匹快馬,連披風都不及係著,便立刻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