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甲子尾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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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嘉二十六年夏

    蜀地

    鍾離啻看著那些拘謹的官員,,隻叫他們該喝酒便喝酒,該吃菜便吃菜,這一次宴會也算是平安。

    不論是在北疆、南疆還是淵都,諸臣聽說過,而且也都看得出來,鍾離啻並不是個難相處的人,西南這些人對鍾離啻,也算是多多少少有了些了解。

    鍾離啻自己坐在主位上吃菜,喝了些茶水,宴罷叫人派了馬車把各處官員都送回去。

    這樣的日子,鍾離啻過得覺得有些閑散,有些不舒服。

    他向來好動,現在卻有些安靜了,他現在大部分時間都把自己關在屋裏,看些七七八八的書,隻在早晨出來練一會劍。鍾離啻身邊的人都有些不適應,卻也知道,他如今的改變,是不大可能再變回去了。

    這樣的日子,也算是過得順暢。

    淵都

    明嘉帝窗邊的樹快落葉了,這時節已經變得深紅,他身上的衣服也變得厚重起來。落墜紅這小丫頭,冬日裏便要過笄禮,明嘉帝正想著送什麽禮物好一些。

    “皇上,茶涼了。”

    曲錦福上前,不鹹不淡地提醒明嘉帝。明嘉帝看一眼桌上的茶水,道:“既然茶涼了,葉落了,該了結的事情,也是時候做了。有些事,該是甲子年的,便不該拖到來年。”

    轎輦往城郊一所僻靜的宅子裏去了,一路上,明嘉帝的手裏,都攥著一個小瓷瓶。

    初如雪到如今已經快要臨盆,她身子有些臃腫,常常感覺暈眩,這些日子也隻能臥床,聽外麵的秋風聲,判斷時節。

    明嘉帝來的時候,初如雪剛吃過晚飯,倚著床和團子打盹。

    團子甩著它的半截尾巴,看著初如雪。它如今也不怎麽愛玩了,大部分時間都是安安靜靜地趴在初如雪身邊,等著吃些什麽,或者出去撲個鳥雀。

    到這時節,團子總算是又胖了些,比原先好太多了。隻是那少了的半截尾巴是再不可能長出來了,如今看著,有些滑稽。

    “你倒是悠閑。”

    在明嘉帝說話之後,初如雪才意識到屋裏竟有他人,於是立刻坐起,細細聽來人的方向。

    隻是這猛然起身,叫她突然有些暈,差點從床上栽下去,抓住了床邊,才穩住了。

    “原來是皇上,”初如雪淡淡地,又重新倚在床邊,閉上眼,“皇上這麽晚了,倒是好興致。”

    初如雪自然知道,明嘉帝並沒有那麽好的興致,來看望她。

    明嘉帝看見初如雪如今已經這般虛弱,竟是連他到了跟前都沒有發現,不由皺了眉:“你這些日子,該好好補補的。”

    她已經瘦得隻剩下一副皮相,臉色也變得蠟黃,整個人都不怎麽精神。

    初如雪笑笑:“勞皇上關心,原不是什麽大問題,隻是身子虛了些。到底比心虛的,好一些。”

    明嘉帝聽見她說這話,臉色有些不好:“你還是原來那個脾氣。”

    她以前也是這樣,眼裏淩厲,嘴上也能夾槍帶棒,說得人沒什麽反擊能力。

    初如雪慢慢吐息,調整狀態,道:“我說了,皇上既然選擇遷就,也想繼續遷就,那便遷就著吧。”

    她如今沒什麽力氣和明嘉帝爭論,隻淡淡地說著,不緊不慢。明嘉帝冷笑:“朕遷就你,是朕覺得你還能遷就,也值得遷就。”

    明嘉帝並沒有為這話生氣,他向來不會為了這些事情生氣。

    但是這話卻是到了不得不說的地步。

    初如雪聽著,沒有說話。她有些累,倚著床,想睡一會。

    明嘉帝看初如雪,搖搖頭,歎息:“朕不是來同你拌嘴的。”

    初如雪淡淡地:“那皇上便有話直說吧,我這時候累得很,該睡覺了。”

    明嘉帝知道,她說這話,自然是故意的,於是便道:“你知道朕來的目的。”

    他的目的,初如雪自然知道,他來這麽幾次,為的,不過是她腹中的孩子罷了。

    “不可能。”既然明嘉帝這麽說,初如雪知道,也沒什麽意思和他兜圈子了。到如今,他們都累了。

    “你想做的事情,要成功,除非我死了。”初如雪仍舊是那副冷淡、慵懶的姿態,語氣卻是非常堅決。

    明嘉帝上前,坐在初如雪身邊,他的態度也變得堅決起來。

    “不要說氣話。你知道,朕想做的事情,從來沒有做不成的。他不該來到這世上,他身上流著的,是旁人的血。”

    初如雪冷笑:“那皇上的意思,是要他身上,流著沐靳的血,對麽?”

    也許在初如雪被囚禁之前,她還能對那些事情,抱著些其他的想法,到了如今,她卻是不得不麵對這樣的現實了。

    明嘉帝的心裏,是不願意她成為旁人家的人的。

    所以在甲子宴,就算是放棄打擊鍾離啻,他也不願意向天下人承認,初如雪是他的女兒,是他明嘉帝和昭仁皇後唯一的女兒。

    他明嘉帝,為的就是有一天,叫她成為沐靳的妻子。

    想到這裏,初如雪覺得自己眼睛裏,似乎有些酸澀。

    “皇上的眼裏,隻有你的天下,隻有你的江山。我和沐靳,不過是你統治天下的工具罷了。”

    盡管在這之前,初如雪已經做好了準備,可是真正要麵對這些事情,麵對這些醜惡的時候,她卻突然覺得自己渺小了許多,似乎連這點已經知道的打擊都經受不了了。

    她早就知道,明嘉帝做的這一切,隻不過是為了他心裏的那個目標罷了。她和沐靳,都是棋子。

    明嘉帝不想和她解釋,隻道:“今日,這些事情,怕是都由不得你。”

    初如雪聽得見動靜,大概地判斷進來了多少人。

    她如今身子極虛,是絕對付不了這麽多人的。紅衣刺客被明嘉帝阻攔在外,也並不能進入到這裏來的。

    她知道,自己並沒什麽能力抵抗明嘉帝。初氏一族,從來就沒那個能力,對明嘉帝說一個不字。

    隻是她並不打算放棄。

    為了這個孩子,初如雪已經放棄了太多。況且她如今,也隻剩下這個孩子了。就算是魚死網破,她也不會叫明嘉帝動她的孩子。

    這麽多年來,初如雪再次拿出當初刺殺明嘉帝的勇氣來。這場實力懸殊的爭鬥,她並不想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