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倔強小孩(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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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明嘉三十年秋

    小姑娘聽鍾離啻問她名字,一時警覺起來:“我才不告訴你呢!”

    鍾離啻好笑:“你要回家,也得先告訴我你叫什麽,我才好知道你家在哪裏,也才好把你送回家啊,不然怎麽辦,到淵都的大街上喊一聲‘這是誰家的小孩,快來領啊’?”

    小丫頭這時已經不是第一次聽他說要送她回家了,而且看他這樣子,還給自己吃東西喝水,是比之前那兩個要好上那麽一點點,於是仔細思索一番,道:“那咱們公平些,你先告訴我你叫什麽,我再告訴你我叫什麽!”

    鍾離啻點點頭:“好啊,我叫鍾離啻,鍾離是個複姓,也就是兩個字的姓氏,啻是我的名字。”

    小丫頭聽了,似懂非懂地點點頭,見他說出了自己的名字,也便不再保留,道:“我叫月兒。”

    鍾離啻:“……”

    這算是什麽名字?他鍾離啻想知道的,是姓氏啊,他方才都把自己的姓氏同她講了一遍,她怎麽沒說自己的姓氏!

    “那……你姓什麽?就是名字前麵的那個。”

    鍾離啻耐著性子循循善誘,這小丫頭卻不明白了:“我就叫月兒啊,什麽名字前麵的哪個,我名字前麵沒有東西了!”

    鍾離啻看著這小姑娘的樣子,直覺上並不覺得她是在撒謊,也許是她家裏人在她麵前都沒叫過她的全名,所以她自己不知道吧。

    於是想想,又問:“那,你記得你家裏人都叫什麽麽?”

    小丫頭點點頭:“知道啊!”

    鍾離啻心想終於有救啦,於是喜出望外地問:“哦,是哪些人?”

    小丫頭掰著小指頭細數:“家裏有娘親和哥哥,舅舅也常常來看我們,不過娘親不喜歡舅舅,我也不喜歡!”

    鍾離啻:“……”

    “那你娘親叫什麽名字?”

    鍾離啻調息,告訴自己不能著急。

    小丫頭奇怪:“娘親就叫娘親啊,還能叫什麽?”

    鍾離啻知道沒什麽問下去的必要了,這小丫頭連自己家裏姓什麽都不知道!

    他原還想著等回了蜀地,叫人送她回去呢,如今看來,隻能先回蜀地,再叫人打探消息,看這幾日丟失女孩的是哪家了!

    因為吃了這家夥的饅頭,月兒覺得似乎不能再叫人家壞人了,便改了口:“大叔,我困了,可不可以睡一覺?”

    鍾離啻看這小丫頭怯怯的眼神,搖搖頭,把她扒拉到自己懷裏:“靠著樹涼,在我懷裏睡吧,到了時辰我叫你。”

    鍾離啻便任由這小姑娘趴在自己懷裏,就著自己的胸膛睡了。

    這小姑娘沒鼻涕泡泡,也不打呼嚕,睡覺的樣子,倒果然像是個大家閨秀。

    夜色裏,鍾離啻這時候才看清了這小丫頭的樣貌。

    麵容秀白,皮膚細膩,臉蛋小巧,五官精致,柳葉眉,睫毛細長,瓜子臉,嘴巴也小巧,半嘟著,看著很可愛。

    鍾離啻將外衫披到月兒身上,一手握著劍柄,也閉著眼,卻不睡覺,隻這麽眯著。

    天蒙蒙亮時,鍾離啻看著差不多了,便搖搖月兒:“月兒,月兒?醒醒,該走了!”

    小丫頭懵懵懂懂地喊一聲:“娘親!”

    這一聲叫鍾離啻有些怔,他旋即笑笑,道:“快起來了,時間到了,咱們該走了!”

    小丫頭慢慢清醒,搖搖頭,眨眨眼,看見眼前的大叔,道:“哦,原來是做夢啊!”

    鍾離啻抱著小姑娘起身,又給了她一個饅頭,叫她吃了才上了馬,繼續向西南走。

    知道中午,鍾離啻才趕到預定地點,是見不起眼的小客棧,王府的人在那裏接應。

    “王爺,您可嚇死小的們啦!”羅小錘等人看見鍾離啻來了,心裏總算是落了快石頭。

    鍾離啻知道,他原定的昨日晚間便能趕回來,卻足足耽誤了五六個時辰,這些人心裏自然著急。

    “路上遇到些麻煩,如今解決了。是本王叫你們擔心了。”

    鍾離啻點點頭,知道自己這樣不對,率先道歉。這幾人都看見鍾離啻身邊多了一個小姑娘,便問:“王爺,這小丫頭是哪裏來的?”

    鍾離啻把月兒拉過來,道:“路上撿的。被人販子抓了,見她可憐,便救她一命。先回劍閣,等到了王府,再看能不能叫我表兄聯絡聯絡,找到她的家人。”

    眾人並沒有什麽意見,於是各自裝扮,離開了這客棧。

    鍾離啻叫他們給月兒找了套男孩的衣服,叫她把身上的這套錦衣換了,戴個小帽子,看著倒像是個唇紅齒白的小公子。

    “大叔,你是不是在逃難啊?”

    坐在馬車裏,月兒看著鍾離啻閉著眼眯著的樣子,便怯怯地問道。

    鍾離啻點點頭,“嗯”一聲。小月兒卻是一下子懵了:“這……這麽說,你果然是江洋大盜了?”

    鍾離啻兩日夜沒睡,這時候困得厲害,也沒什麽心思搭理這小姑娘,便一概用“嗯”來回答,慢慢地睡了。

    這小丫頭卻是拿著奇怪的眼神打量著這人:“不像啊!傳說中的江洋大盜,不是應該皮膚黝黑,臉上帶著塊大大的刀疤,還戴著一個黑色的獨眼罩麽?大叔你這樣,看著不像一個江洋大盜,倒像戲文裏的秀才,和人家的姑娘偷偷幽會!”

    鍾離啻原本想睡了,卻聽著小丫頭這麽說,睜開眼,上上下下打量一番:“你這麽大的小姑娘,成天到晚盡學這些東西?”

    小姑娘奇怪:“這些東西怎麽了,難道是被我說中了?”

    鍾離啻拿出手指點點她的腦袋:“人小鬼大!好好睡一睡吧,路還長,你再這麽鬧下去,小心我把你從馬車裏扔出去!”

    說完這句話,鍾離啻自己怔了怔——他記得曾經,他偷偷跳上初如雪的馬車,把初如雪氣得不行,卻因為嘴巴沒他這麽方便,最後總是威脅他:“小王爺,小心我將你扔了出去!”

    這小丫頭說的,並沒有什麽錯——他這一趟,差不多也就是私會了。隻是他這趟私會,卻是拿著自己的性命,隻隔著幾尺之外,看了她幾眼。

    這樣的感覺,叫鍾離啻覺得心痛,覺得難受,覺得無法接受。

    他最不能接受的,還是她淡薄的身影,和看不見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