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新紀除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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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初化元年末

    在鍾離啻順利解決了這一場危機之後,胡奴也見這新的王朝有了些活力,知道反撲沒什麽機會了,便也暫時放棄了對西北的壓力,鍾離啻班師回朝,準備迎接新朝的第一個新年。

    初如雪對鍾離啻稱帝的這半年所作所為,是比較滿意的,作為帝王,能在王朝建立的第一時間選擇收複玉界山,而且還算圓滿,到底不易。

    這樣的戰績,自然值得稱道。玉界山三起三落,到底沒有最終落到胡奴手裏。這是鍾離啻對得起這個王朝的第一件事。

    除夕那日,宮廷自然是要宴飲,隻是鍾離啻對這些興致缺缺,隻枯燥地看了一會歌舞,便悄悄開溜。

    宮廷裏的歌舞還在繼續,尋兒和月兒被乳娘和幾個婢子寺人領著,也玩得不亦樂乎,個方臣子也都各自談些什麽,這場麵,到底看著散亂。

    隻是鍾離啻到底不在意,他覺得既然是要宴飲,那便得拿出一番心胸來,這裏也扭捏,那裏也扭捏,各處都不能盡興,那還做這個宮宴幹什麽?於是他也便很理所當然地推著初如雪,換了常服,偷偷溜出宮去。

    “你這樣費盡心機地跑出來,到底叫落加藍和宇文素戟難做!”

    初如雪對於這件事情,是並不怎麽讚同的,便是她也覺得那宴飲果然無聊,可是鍾離啻這樣做,便是叫各處為難了。

    宇文素戟身為丞相,眼見著皇帝開溜,卻是不能上前勸阻的,落加藍倒是對這件事情沒有什麽意見,隻是怕到了眾臣前去等待皇帝登樓放煙火的時候,大約也是會發怒的……

    鍾離啻卻是不以為然:“現在剛過戌時,離夜半的煙火還有兩個時辰,咱們且出去吃一些新鮮的小吃,雪兒如今太瘦了!”

    初如雪這時自然沒什麽好說的了,宮裏的那些事情,落加藍和宇文素戟自然會照應好,何況還有杜竭誠、劉璟垣和林虎等人,是絕不會叫出什麽差池的。

    鍾離啻也便這樣放心的跑出來做他的快意帝王,混個瀟灑再進宮……

    “那年一起吃過元宵的那家店,卻不知道如今還在不在……”

    鍾離啻喃喃自語,卻叫初如雪大吃一驚:“你說什麽?”

    且不說那家店在與不在,便是在,他們現在是從北門出來的,而那家店,她初如雪沒記錯的話,卻是在南城門附近!

    他們要穿越大半個都城,就為了一個不知道找不找得到的小吃店而且還是要腿著去?初如雪覺得自己有必要對鍾離啻發一發火了!

    似乎她這麽長時間不發火,鍾離啻是不是覺得她如今對他大抵太溫柔了,他都忘了她生氣的樣子了?

    “你是說,咱們要從城北到城南,你就這麽推著我去?”

    初如雪想想,又覺得為這麽一件小事,似乎很不值當,於是盡量保持鎮定,聲音也盡量平和。

    何況現在是在大街上,這裏大抵有許多人是認得她和鍾離啻的,若是叫人認出來了,那便……

    “哪裏,我自然是找了代步!”

    鍾離啻一聲口哨,便有一兩馬車出來,羅小錘從車上跳下:“二位,請上車!”

    這還能說什麽呢,既然不是果真腿著去,那便和他去一趟又何妨!何況鍾離啻那麽以一說,初如雪也想知道,那家店還在不在……

    於是便也沒有了意見,坐上馬車,一起去找那間小店。

    因為新朝建立,都城自然不能再叫“淵都”這樣帶有舊朝痕跡的名稱了,初如雪那日想想,便提筆手書:“新都”。

    破舊為新,這是初如雪為這座古老的都城,賦予的新的含義。

    鍾離啻對此沒有意見,隻是在多年之後,鍾離啻一個人守著這座城時,他為這座城重新擬名,為“懌雪城”。

    如今隻過了半年,這新城便幾乎恢複到甲子宴前那番盛況,各處商販來來往往,各處的人也流通,物也流通,這座城,徹底活了起來。

    “你解了市中的宵禁,到這時候還能有人,到底是番盛況。”

    初如雪聽得到馬車外麵的吵鬧聲,她聽著這些聲音,仿佛又回到了從前,她和鍾離啻出門去吃元宵的那一段。

    “原是覺得若是不宵禁到底擾民,可是市中並沒有什麽人住著,這麽大一塊地方,每夜裏都空著,到底浪費,還不如敞開了,叫那些趕來夜裏趕著做生意的也能有個地方。何況這樣一來,便省去了各處小商小販為了一個攤位爭搶得頭破血流,白日裏一批人,夜裏又是另一批人,這樣市對各處的商販也有了更大的包容,到底是件好事。”

    鍾離啻對這件事情,並不覺得是違背了什麽祖製或者前朝遺製。何況如今是新朝,那麽該怎麽建,到底還是鍾離啻點頭。

    “多少年來削弱商家來滿足各處大族的利益,這樣的事情,該到此為止了!”

    鍾離啻還是沒能放棄南北互市的願望,也還是沒有放棄對商家的扶持。

    劉璟垣和杜竭誠兩人,正在聯合落氏君染的一些人,擬定新的商法,對各處的商販,做些係統的規定,也放鬆官府對商家的管控,適當讓他們自己發展。

    初如雪對此沒有什麽意見,這些事情上,她是讚同鍾離啻的做法的——若是一個國家,貨幣不通暢,各處做的東西拿到市麵上賣不動,國家的錢銀便失去了作用,百姓生活也會隨之困頓。

    是該適當放棄將百姓束縛在土地上的法令了。

    這個王朝,到底要和大淵王朝有所不同,或者說在某些方麵比大淵王朝更加先進,它才能走得更長遠!

    那麽她初如雪不介意叫鍾離啻搞這些東西,來變換時風。

    “是啊,十大家族掌控國家的局麵,是該了結了!”

    初如雪靠在鍾離啻胸前,她覺得溫暖。

    因為他這個人,不管是從前做王爺,還是現在做帝王,都叫她覺得踏實。

    鍾離啻笑笑:“是了。若是商族不夠強大,不夠多,那麽十大家族也是不可能削弱的!”

    這就像是分糕點一樣。這塊糕點隻有這麽大,若是分給了十大家族,那麽每個家族至少能分得十分之一,但是若是要分給各個不同的商族,數量越多,那麽每個商族獲得的糕點份額自然也就越少。

    擴大分糕點人的數量,來製衡十大家族,原比明嘉帝當初一味打壓來得更加有效,而且長遠。

    “是啊,若是各處的商族都來和十大家族搶紅利,便是他們再怎麽無能,也多多少少能沾得一點點,這樣的商族多了,十大家族獲得的便更加少了,是這意思麽?”

    初如雪身為商族,自然是知道這其中的厲害關係的。隻是這樣做,卻有一個致命的缺陷——“若是各大家族都選擇兼並,將那些小的商族侵吞,變成他們自己的家財,那麽這些招數,便會失效。今年你方才使用此召,自然奏效不少。等來年這些大家族反應過來了,便是又一場生吞活剝!所以,歸根結底,來年首先要做的,便是抑製兼並,不管是土地還是商家,給那些小商族一些可以利誘的優惠,再重整旗鼓,打壓大家族。”

    初如雪對這些,是看得透的,她知道那些大家族會使出什麽伎倆來應對鍾離啻這場商戰。

    畢竟有錢,有勢力,才是關鍵所在。

    鍾離啻想想,道:“沒有什麽律法是會一成不變的。雪兒說的這種情況,我也料想得到。他們想要獲得的,無非是更大的利益罷了。如今國家貧弱,自然不能同他們硬來。兼並這件事情,自然是來年要做的大事情,卻不是頭等大事。來年要做的頭等大事,第一是重新擬定商稅。凡在我大旭王朝建立商號,並有私人錢莊的家族,都要上稅,而且稅率要比尋常商族高。”

    “各處都要平衡,這才是來年要做的大事情!”

    “到今年冬天之前,各地的人口丁目都盤查清楚了,那麽來年要做的,便是安置流民,將土地合理分配,這樣來年才能最大限度地獲得收益。”

    “我們定然是要大力發展商族,卻也不能忽視農民。說到底,如今天下,還是耕者多於商者。”

    初如雪聽了,點點頭:“這話倒是不錯,如今大旭王朝,還是耕者多。”

    若是一個國家,;連農民的問題都不能解決,那麽這個國家,自然是沒有什麽生存下去的希望了。

    至少這句話在如今的大旭王朝,是極正確的。

    “先……先生,夫人,到地方了!”

    這兩人談論的東西,羅小錘並然不懂,而且他們兩個你一言我一語,語氣十分平和,羅小錘想著大抵他們又在拽著什麽晦澀難懂的言辭,說著什麽之乎者也的詩詞罷了。羅小錘隻知道鍾離啻吩咐的,城南小吃街停下來,如今到了地方,他自然是得提醒一聲的。

    鍾離啻和初如雪這時才知道,到了地方了。於是兩人下車,慢慢往前走。羅小錘便停在那裏,等著這兩個人出來。

    因為夜宴上的吃食都太油膩,初如雪並不想吃,這時候已經到快過戌時,她大約覺得有些餓了。

    而且這一條街都是些小吃,這時候正是夜市時分,各處的小吃味道混雜在一起,成了一道特殊的香味,刺激著初如雪的味蕾,她果真覺得——似乎不吃晚飯便出門,的確是不應該的!

    鍾離啻大約是知曉初如雪對夜宴上的吃食不怎麽滿意的,於是便在一個小攤上買了一個熱熱的煎餅,並著蔥花和雞蛋的香味,叫人胃口大開:“雪兒大約餓著呢,我看著這個煎餅似乎做得不錯,便買了來叫雪兒嚐嚐!”

    初如雪感覺到手邊的溫熱。

    因為怕燙,攤主還特意包了一層油紙,防止沾手。

    初如雪接了那餅,一點點地嚐,味道的確不錯,鹹淡適中,調料也沒有想象中的那麽多,而且特意加了蔥花去掉雞蛋的腥味。

    “你倒是有心!”

    初如雪大約是果然餓了,便也不再顧忌什麽,隻管吃著手裏的煎餅。

    鍾離啻笑笑,仔細地看著這些小店。

    “到了!”

    鍾離啻看到那家店鋪的招牌,便欣喜地上前。初如雪聽他似乎找到了,也便用帕子擦拭了嘴唇,等著進店。

    鍾離啻看到,那店的標旗沒有換,還是當年那一片,隻是經了年月,看著有些舊了,隻是店家似乎還算勤快,那東西洗得幹淨,並沒有被油汙熏壞了。

    店家的小二似乎換了一個,是個更年輕的,店主卻是沒有變化,依舊是那個店主。

    鍾離啻和初如雪進店,店小二自然是要上前招呼的:“二位客官,裏邊雅間請!”

    鍾離啻想想,也便順著小二的推薦,進了一間雅間。

    並不是當年那間,卻也能隔著窗戶看到外麵的一個池塘,倒也還算安靜。

    鍾離啻看著菜單,斟酌著點菜。因為還沒有到元宵節,自然是沒有什麽元宵,他想著初如雪到底方才吃了一個煎餅,那東西到底帶著些油,便要了一個清亮的湯,又想著初如雪許久沒有吃小吃了,便又點了兩碗熱粉,配著幾樣味道尚可的小菜。

    初如雪對鍾離啻點的這些菜並沒有什麽意見,她隻等著吃便好。

    等菜的空閑,他們兩個自然要閑聊一些無傷大雅的話題,又各自笑了。

    這樣的場景,與數年前何其相似!

    隻是不同的是,他們都不再是數年前的那兩個人了。

    鍾離啻已經長大,而且成了帝王。

    而這裏麵,卻也到底還有些什麽,是沒有變化的,比如鍾離啻對初如雪的情感,和他們兩個佩戴的琮瑢玉,是一直都沒有變化的。

    “如今心思不再,這些東西,吃著倒是有另一番滋味。”

    菜上來,初如雪便也不客氣地吃著。

    鍾離啻卻是一怔,問:“卻是不知,雪兒吃出來了什麽滋味?”

    鍾離啻並不覺得這飯菜有什麽問題,他還特意沒有挑當初點的那些菜式,點的都是新菜,怎麽就“有另一番滋味”了?

    初如雪吃下一口,微微一笑,道:“幸福的滋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