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卷 天堂的國度 第七十五章 冰天雪地白色豐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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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仙洗劍錄!
傳說之中,地獄深處有燒炙大地獄。
其中有天使獄卒將有罪之人丟進一座鐵城中,整個城池有熊熊火焰灼燒,內外俱是赤紅之色,燒炙罪人皮焦肉爛,苦痛辛酸,萬毒並至。
身上的罪孽沒有燒光之前,又有地獄本源之力,保其不死,依舊日夜灼燒。
是故名為燒炙地獄,也就是眾所周知的焦熱地獄。
李修平正在焦熱地獄之中掙紮。
巨大的深淵自從被精純至極的力量灌注其中,便開始源源不絕地散發著黑洞一般的吸引力,伴隨著四麵八方殘酷無情,綿綿不絕而雄渾偉大的燒灼之力。
他所有的心神如同被蓮花包裹,差一點就要徹底投入那茫茫不可知的深不見底之中。
幸虧了那一輪跳出天地之外的明月,將他全部的意誌都染上了銀色的光輝。
在無邊的黑暗和無邊的灼燒之間,月光將他活著的信念緊緊纏繞,讓他感覺自己就像是走上了一根鋼絲繩。
下邊是萬丈深淵,頭頂是光輝在扶持著他前行。
遠遠的前方,是燦爛的彼岸花海。
然而深淵的召喚堅定而不絕,那輪明月卻開始搖搖欲墜。
歌聲已經停歇,後續沒有來處,無根之水正在漸漸枯竭。
而李修平在這根鋼絲上方才走了一半。
他神情堅毅,頭腦前所未有的清晰,一步一步堅定不移。
全身血脈源泉皆已幹枯,現在的他等於一個還活著的僵屍,守著靈台清明,行不可期盼之事。
終於,月光黯淡了下去,隻留了一線希望還在天空。
李修平漸漸看不清了前路,隻是摸索著一步一個腳印,眼看又將萬劫不複。
噗!
他身上跳出來一個朦朧的虛影,羅裙輕搖,身量高挑,背對著他,看向那深淵巨口。
“安安,是你嗎?是幻覺嗎?你原來在這裏?”
李修平差一點心神失守,看著眼前的女子,雙手去摸。
卻抓到了一片虛無。
“不要去怨哥哥,他是無心的。
是我的錯,是我不願意接受那樣的將來,是我太過軟弱,是我隻想著逃避,是我,選擇了妖種!”
李修安不曾回頭,也好似聽不到李修平所言,隻是在自言自語。
“不不不,安安,你聽我說,還來得及,還有希望。
神龍手上有還魂丹,我可以去搶回來,我們還來得及,奶奶,爹爹,哥哥,都在盼著我們回去!”
李修平焦急地說著,他聽出了不詳的意味,隱隱預見到了將來。
“爹爹?嗬嗬嗬~”
李修安終於回應了,聲音中盡是怨恨。
“你所見便是我所見,你所想便是我所想,那個家,不是我們的家~”
“不是的,不要那麽極端!”
李修平心中恨極了自己,為什麽曾經在心裏自怨自艾,為什麽在心裏想過那些痛苦的記憶,為什麽那些記憶如今影響到了李修安!
他想挽回,他想改變注定的結局,所以他理所當然用上了催眠的聲音
“安安,你回頭來看看,看看我,看看我背後的家人,他們不是你所想的無情,他們隻是將思念埋在心底,埋在不為人知的地方,這是成年人的世界,是他們的悲哀。
安安,你不一樣,你可以回來,回來和我一起,去改變,去挽回,去。。”
“催眠麽?嗬嗬~”李修安輕笑。
“我說過,你所想就是我所想,你所能就是我所能,我就是另一個你,你就是另一個我~”
李修平急得快要跳腳。
“你不是我,你就是你!沒必要跟我一樣,走一樣的路,你可以有不同的將來,不同的人生。
我可以代替你,去承受那些,你可以跳出去,去一個新的世界。
你別走,你不要離開我,不要離開我們~”
他急得快要哭了,心亂是催眠師最大的敵人,他的心,已經亂了,不知道如何去開解眼前的妹妹。
“我沒得選擇,我從來,就沒得選擇~”
李修安依舊背對著他,漸漸向他靠攏,從他身前融入,又從他身後脫出。
李修平隻感到背後一陣巨大的推力傳來。
他身不由己向前飛出,人在空中回頭去看,就見到李修安代替了他,立在那深淵的中央。
麵目依舊模糊不清,隻有那熟悉的身形,和微微萬福的舊模樣,牢牢鐫刻進了他的心神。
“代替我,活下去~”她如此說道。
然後天空最後一線的光明熄滅,深淵巨口洶湧而上,一口將她整個吞入了其中。
“安安~”
李修平倒在彼岸花海之中,周圍皆是紅彤彤一片,炫目的燦爛撲麵而來。
不知何處是歸途的美麗,就綻放在這無人的世界,一朝起,一朝敗,用瞬間的光輝照亮了冰冷的黑暗。
他淚流滿麵,知道這一見,就是真正的訣別。
是李修安這個與他一母同胞,心靈相通,甚至靈魂共鳴的妹妹,最後的一麵。
他越過了深淵地獄,到達了彼岸花開。
李修安卻代替了他,從此沉淪苦海,不知何處是歸鄉,何處是天堂。
世界開始支離破碎,靈魂之力塑造的環境開始脫離。
他即將從沉眠中醒來,從此就是嶄新的天地。
真實的人間在他麵前透出了尖尖一角。
“終於找到你啦,死丫頭!”
包涵著濃濃的驚喜意味,卻沙啞著粗糲的嗓子,混帶了惡意滿滿的聲音傳入耳中。
李修平心神還未全數回歸,又依舊沉湎在李修安逝去的痛苦之中,對外界的一切渾噩而無知。
“你去鎮上買了個糖,桀桀桀桀,一個糖,沒想到會被我們找到吧!”
那個聲音得意洋洋,如同盯住了兔子的餓狼。
“你們是誰,你們要幹什麽?”
童稚的聲音透露著驚慌,天真的嗓音因為恐懼而變形。
李修平一個機靈醒了過來,林休休被捉住了,後麵還有人追來了,她危險了!
他心神回歸了一半,另一半還飄蕩在虛無之中,正在絲絲縷縷地落下。
他心裏焦急萬分,快一點,快一點,休休,聰明一點啊,來我這邊啊,快過來啊。
這時候有一個幽魂一般的聲音傳來,如同炎熱的夏天,喝了一杯冰水,令人汗毛直豎,“不要節外生枝~抓緊~”
外麵聽著有四五個人的樣子,小姑娘大概被捂住了嘴巴,還有人抓住了她身體。
李修平隻聽到她在拚命掙紮,卻聽不到其他任何聲音。
“法度有序,階級森嚴!”李修平心中冒出了這兩個詞。
自從那個幽魂一樣的聲音出現之後,再也沒有人敢說一句話。
甚至連呼吸,都放緩到了一個若有若無的程度。
不知道他們做了什麽,小姑娘瘋狂地掙紮了一陣,捂住的嘴巴裏嗚嗚嗚地在拚命叫喊。
忽然一切動靜都消失不見,隻有五個腳步聲迅速由近而遠,四周圍在幾個呼吸間便恢複了寧靜。
“糟了,糟了,休休被他們抓了!”
李修平心中焦急,虛空中的心神正在快速地降臨,全身的血脈氣息飛速地膨脹。
“快一點!快一點啊!”
他將全身的血脈鼓蕩了起來,驚訝地發現,他如今已經四肢健全,全身再不是支離破碎的模樣。
所有的脈絡都是暢通無阻,之前那精純至極的力量倒灌,將他體內的大江大河,擴大了整整三倍。
血紅色的光芒透體而出,在海綿一樣布滿孔隙的球體上蔓延,整個玉球正在一點點地亮起來。
終於所有心神全部歸位,李修平煥然重生,江河之中泛起滔天巨浪,攜帶著熊熊赤焰將所有的力量凝聚與右臂之中。
那條完整的右臂上,鏈接著千千萬萬的脈絡,與整個玉球相連。
他緊緊地用力一握!
伴隨著劇烈地疼痛,玉球從內而外,如同垮塌的海邊沙堡,融化為了塵埃。
千絲萬縷的脈絡如同風中的雜草一般,搖晃著尖尖的腦袋一點點回縮。
看得仔細一點,每一根脈絡的尖端,都有一點金屬的光澤在閃耀。
所有的光澤迅速縮回了右臂,埋入皮肉之下,密密麻麻的細小血孔眨眼間消失不見,連血珠子都被皮膚吸收了進去,又恢複成一條潔白的手臂。
李修平來不及去查看這一切,也顧不得赤身裸體,眼前景象一分,他整個人就飛速地向前衝去。
刷~呲~~
他來了個急刹車,發現旁邊倒了個人,打眼一瞄,正是個小女孩。
他飛速跳了過去,一把將她抱住,心急火燎。
“休休,休休,你怎麽樣,醒醒,快醒醒,我出來了,水長東出來了!”
他終於第一次看清楚了林休休的模樣。
麵黃肌瘦的臉上,有一些細小的舊傷痕,嘴上還有個烏黑的手掌印。
身材瘦得可憐,穿著件土布外套,裏麵是棉的內衣,天寒地凍的日子裏,她還露了個肩膀。
胳膊上和脖子上都是漆黑的指印子,如果李洪義在這兒,很容易就能看明白。
有三個不同的人,一個按住了左邊,掐住了她的脖子,另一個站在右邊,壓住了她的身體,還有一個蹲在身後,捂住了她的嘴巴。
全身上下沒有一絲新傷,臉色平淡如常,隻是營養不良的枯瘦,還有些蒼白。
但就是不醒。
李修平無論如何呼喊,林休休就是不醒,他甚至奮起血脈之力,如同對傻老三做過那樣,試圖喚起她體內生的意誌。
然而一切都是徒勞。
林休休一如睡著了那般,躺在李修平懷中,不言不語,心跳和呼吸聲息全無。
她就是不醒,很可能再也不會醒。
李修平茫然地抱著她的身體,環目四顧。
他看到了旁邊一個矮矮的小龕,用樹枝搭建了框架,再糊上了河泥,被陽光曬成了堅硬的模樣,還在上麵用樹葉紮成了一個棚頂,如同敞開的飛簷,防止雨水的浸染。
那裏麵,放著一套衣物。
給水長東的衣物。
李修平腦海裏仿佛還能聽到小女孩那個羞怯又強裝堅強的聲音,?“要不我就嫁給你~你要不要!”
“我要的呀,我要的呀,你回來呀,回來,我要的呀~”
他已經哭不出來眼淚了,隻是茫然地低頭看著這個陪伴了不知多少個日日夜夜的孩子。
這是他黑暗之中唯一可以等待的明天,是他絕望之中唯一可以期盼的將來。
這是他的朋友,也是他的親人,更是他心心念念高天之上,那輪明亮閃耀的光芒。
她,是他的希望。
而如今,希望碎了。
他默默無語的抱著一個瘦弱的身軀,看著天上的火紅從東邊漸漸爬上了中天,又從西方緩緩地落下。
光線透過林間的樹木,在晚霞的道別中最後落入了塵埃。
氣溫開始下降,小女孩的身體,也在一點點變得冰涼。
他放下了林休休,行屍走肉一般來到那個小小的樹屋前,取了衣物出來。
攤開來看,這是件莊稼人經常穿的粗布麻衣,為了免於冬寒,還在底下墊了身棉布層疊的內襯。
做工不甚考究,但是溫暖透心而來。
他一件件穿上,褲子有些不合,還露了腳踝,他也不去理會,隻是又回到了原地。
他依舊還是抱著林休休的身體,在黑暗籠罩的林間,坐了下來。
天上有雪花開始飄落,一片片堆積到了周圍。
他將林休休抱到胸前,上身俯了下去,用自己將她牢牢包裹。
那個身體是如此的柔弱嬌小,在他懷中蜷縮成了一團。
“我就是那個農夫,求求你,變成一條蛇吧,那樣就能醒來了~”他在心中悲戚地想著。
雪花片片而落,一點點將周圍染成了白色。
李修平鼓蕩了周身的氣血,將整個身體維持在一個灼熱的環境中。
他將那些熱力溫柔地一點點渡過去,在他懷中那個小小的天地裏,營造了溫暖的世界。
然而那具身體依舊在一點點變冷,李修平所有的努力如同落入深淵的細雨,也許可以濕潤眼前,卻救不活所有。
“你死了,我怎麽辦?”
他心中的絕望漸漸如陰霾,如猛獸,正在一點點將他的心靈吞噬。
“說好的大鬧天宮呢,說好的哪吒鬧海呢,說好了一起修行,一起王者歸來呢,休休,你不能拋下我一個人呀~”
他沉寂在思念的悲哀之中,沉淪於無力的絕望之下,身上的熱力漸漸消減退卻。
周圍的白色如同見到了獵物的蛇群,一點點從四麵八方向他蜿蜒著挺近,慢慢地將他埋沒在冰冷的的雪白之下。
兩個人,在冰天雪地的世界裏。
黑暗籠罩,萬物寂滅。
漸漸地如同一座白色豐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