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明不是個色急的人，也沒打算剛剛告白，就和妹子滾到一張床上去。

    他如今隻是和格蘭蒂二人在院子中坐著，看著明月和星光，談天說地，一如既往。

    戀人和朋友這兩個屬性其實並沒有什麽衝突，以前的相處模式對二人來說非常自在，那麽現在也沒有驟然改變它的必要。

    “……雖然你說跟隨著我就已經足夠了，不過我還是想聽一下，你究竟有什麽夢想——並不是那種幾年之內就能實現的理想，而是那種說出去會被廣大的愚者們嗤笑，或者視你為狂人的遠大到極點的夢想。

    聽起來可能很不切實際的那種，但我們連大魔都斬殺了不是麽？隻要我們聯起手來，那麽一般常識中的‘不可能’也能夠化為‘可能’。”

    無論是朋友還是戀人，加深互相之間的理解這種事都是不可或缺的。

    隻不過二人都並非凡夫俗子，如今問出的話題，也是離一般人相差甚遠。

    被洛明這樣問著，格蘭蒂稍微思索了一會兒，仿佛挖掘了半天古老的記憶，才做出了回答。

    “如果是你的話，我倒不怕你笑話。要說終極的夢想，那大概就是天下人人都有衣穿，有地種，住在能遮風擋雨的房子裏，每天都能吃飽飯，不會隨便遭遇到災禍。”

    說著，她還有些羞澀地笑了笑：“果然有些幼稚吧，這個夢想，畢竟那還是我七歲時的想法……”

    而洛明則用憐愛的目光看著她：“不，這並不能說是幼稚——如果有了達成這個夢想的確切方法的話，那麽它就是一個天下罕有的偉大的宏圖。

    單純善良的心固然可貴，但天下的善良人也不算太少，能將這樣巨大的善行真正落實，才是極為可貴的，十萬人中都不一定有一個人有這種考慮。

    不過，我倒是有一些想法，應該可以極大地接近你的那個夢想，日後可以慢慢和你說。”

    “你我相處這大半年裏，我就感覺你真有些想法，並且正在付諸實施……不過這天下範圍的事，你說起來也沒有絲毫的遲疑，還是把我嚇到啦。不知道的人，會以為你吹牛吹得沒邊了吧。”

    格蘭蒂笑了起來：“那你自己的夢想又是什麽呢？聽你的口氣，我的夢想在你那裏已經心中有數了，你的夢想比我這個還要大許多？”

    “大是稍微大一點，也大不了太多吧，不過和你的那個夢想有方向性的差異就是了。”

    洛明抬起頭來，伸出手去指向星空：“你看那些星辰，就是一個個神明的王座，不朽不滅，高高在上俯瞰著人間大地。它們的一道口諭就可以讓數以百萬計的凡人行動起來；它們的一個意誌就能劈開大山，截斷河流，讓沃土轉為沙漠，滄海變桑田。

    凡人中的英雄，就算一統大陸，建立了巨大的帝國，同樣可以發動百萬人的力量，修建運河、開墾荒野，但也逃不過壽命的大限。而那看起來偉大輝煌的帝國，幾百年之後也終將分崩離析，四分五裂。最終連遺跡都被埋沒在沙塵之中，隻有少數學者才能記得它的名字。

    這樣一比較，就感覺凡人的一切偉業都虛無縹緲，一切奮鬥最終都會打了水漂。”

    雖然洛明口中說著無比消極而悲觀的話語，但他的語氣但並沒有多麽頹喪，雖然稍微低沉，但其中還蘊含著某個強烈的意誌。

    格蘭蒂不由得屏住了呼吸。

    “越是縱觀曆史，想要找個英雄偉業來作為自身奮鬥的路標，就越多次地看到一個個偉業最終消逝在時光長河之中，就越能夠體會到凡人的局限性是多麽巨大。

    除非超越凡人，否則任憑你何等英雄，偉力通天，甚至有令諸神注目的璀璨靈魂，也終究無法逃脫這局限性。

    幾百年都算了不起了，能夠存留一千年的偉業更是寥寥無幾，必將在史書上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作為英雄豪傑被無數人當做學習的偶像。但最悠久的教會已經有萬年曆史了吧？”

    對著夜空的群星，洛明收攏五指，握成拳頭：“我要超越凡人，成為不朽之人——幾百年、幾千年，甚至是百萬年也好，都能夠親眼監督著自己的事業，不讓它半途而廢，避免人亡政息。

    甚至當曾經的仁人義士漸漸腐化墮落時，也由我來親手砸碎這事業的大樓，然後再引導新一代的年輕人破而後立、繼往開來，吸取前人的經驗，以廢墟為地基建起更高的廣廈。”

    說著，他看向了身邊的格蘭蒂，露出了嚴肅的表情：“有些事業是需要數十年如一日來完成的，對凡人而言，數十年就幾乎是半生，還不確定能否成功，這就已經足夠勸退百分之九十九的人了。

    哪怕有人真的付出半生，成功做成了一件事，當他逝去之後，也無從保證他的努力會不會被後人所珍視、繼承，又或者是被隨意地摒棄……接著若幹年後，又有人不得不從頭做起。

    你的夢想就是這樣的一種事，靠著許多政策和手段，數十年之後，說不定就會初見成效，但若你我隻是凡人，那就終有逝去的一天，然後便誰也不敢保證那些政策和手段能否保持下去了。”

    雖然口氣挺大，但不得不承認，洛明說的很對。

    但格蘭蒂也很敏銳地想到了一件事：不朽之人，究竟是什麽呢？

    哪怕傳奇強者，都沒有真正的不朽……據說那些所謂的不死生物都終有一天會走到盡頭，靈魂消磨殆盡。

    虔誠的信徒升上天國，可以勉強算是一種不朽，但隻剩下靈魂而已，這靈魂也不能離開神國一步。哪怕是一位教宗，也不可能勞煩神明幫他向凡間傳導什麽信息。

    真正的不朽之源，她所知道的也隻有一種，那就是神性。

    神明分割自身的神性，將其中的一縷賜給它最為中意的信徒……

    或者是，自力更生，自己凝聚出足夠的神性，由凡人登神。

    畢竟她也算是一位黎明之主的信徒，在想到這種事的時候，還是忍不住震顫了一下。

    就在這時，一個急匆匆趕來的腳步聲，配合著氣喘籲籲的呼吸聲接近，讓她暫時停止了就要往死胡同裏鑽的思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