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五章 是我嗎?我是誰?她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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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皆凡塵!
    “別說話,別說話了,默哥。”路青蓮哭著,大哭著,梨花帶雨的樣子惹人憐。
    她看見在他的背後那是一灘血水,隻不過這麽一會功夫,他就已經倒在了一片血泊之中。
    路青蓮急急忙忙地將他扶起,卻是看到在他的身後滿是傷痕,一道又是一道,深可見骨,是那麽可怖。
    那是那條五爪金龍的爪痕,這麽嚴重的傷勢他從來沒有發出半點響聲,他一直都是那麽溫柔,那麽溫柔地跟自己說著一句又是一句的話。
    或者,在一開始他就已經受到了傷勢,又或者,在那逃跑的時候,他從來就沒有徹底逃過那一次次的攻擊。
    他做的,一直都是在她的身邊,好好地保護了她。
    她咬緊著嘴唇,顫抖著將手放在那些傷口上,傷口之上,那上麵的鮮血早已不複滾燙,那是一種冰冷,如死人般的冰冷,毫無溫度。
    “默,哥。”她輕輕地,哽咽著喊著。
    “我,在。”他輕輕地,顫抖著回應著。
    他想一直都在。
    “不要,我不想你離我而去,我想你活著,可為什麽!為什麽啊!為什麽還是變成了現在的模樣!”路青蓮抬頭仰著天大喊著,聲音淒涼。
    天空是那麽昏沉,寒風繼續呼嘯,這個世界從來都是那麽冰冷。
    “因為他愛你,在這個世界上,比任何人都要愛你。”聲音從路青蓮的背後響起,那麽冷酷的聲音,又是那麽複雜的聲音。
    路青蓮轉過頭,卻是看到夏川一臉複雜地看著這一幕,在百裏默背後的傷口是他一手造成的,可他卻是沒聽到他的任何一聲痛苦呻吟,那般嚴重的傷口,哪怕是他也不一定能承受下來。
    “我,是災星嗎,為什麽又是我!我的養父母因我而死,我的生活因此破滅,而現在我所愛的,唯一愛我的人又要因我而死!為什麽啊!”路青蓮向夏川吼著。
    她從來不是高貴的公主,她的骨子裏一直都隻是個鄉間丫頭,所以她可以大哭著,大鬧著,毫不顧忌形象的。
    夏川沉默著,他不知如何去回答這個話,他所謂的高傲在這一刻被完全壓製著,在他心中一直翻騰的情緒莫名地複雜。
    “別死,別死啊,我會讓人救你,夏川能救你的,他應是能救你的,我去求他,我去求他救你,你等著,等我一會。”路青蓮在百裏默的麵前哭著,又像是決定了什麽,把頭轉向了夏川。
    “夏川,救他,隻要你能”
    “別求他。”
    “我,死不了,再沒能把你救出去我還不會死。”百裏默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那麽用力,抓得那麽生疼。
    “你別說話啊!別說話啊!!!”路青蓮向他吼著,那麽大聲,或許這是她第一次向他發脾氣,第一次發火吧。
    “我不會救他,我也救不了他,他的傷勢很嚴重。”
    “他,會死。”
    夏川的話語中沒有一絲感情,能到現在還沒動手或許已經是他最大的讓步。
    “他不會死的,默哥不會死的!”路青蓮像發了瘋似的吼著。
    “百裏默,我收回之前對你的輕蔑,你是個男人,比那些朝廷之上道貌岸然的小人要男人的多,或許我們的相遇不是這樣的話,我們能成為很好的朋友或是兄弟。”
    “但我還是要說,青蓮公主我還是會帶走,這是我的使命,你救不了她,也救不了你自己,你的犧牲毫無意義,你真的不該來。”
    夏川對著百裏默說道,臉上的輕蔑早已不見,換來的那是一種尊敬,對他所認可的人的尊敬。
    金丹境的他對於夏川而言遠遠算不上是什麽強者,但他百裏默稱得上是個男人,頂天立地的男人。
    “嗬,我從來不會跟一條走狗做什麽朋友兄弟,夏川,你不該成為那個人的狗,那個夏皇遠遠不值得你那麽去做。”
    “我效忠的從來都是大夏,所謂的夏皇對我而言無論是誰都不重要。我大夏的軍魂由我來保護,由我來撐起,我在,大夏在!”
    “說的永遠比做的好聽,一個需要犧牲女人的大夏我向來不屑,夏川,我不會將他交給你,我對她承諾過,我會讓她逃離大夏,為此,拚上我的命在所不惜!”
    百裏默不顧身後的傷勢,一點一點地站起身來,每個動作都是那麽艱難,每個動作都牽扯出逐漸冰冷的血液。
    “她是大夏公主,理應做好身為大夏公主的覺悟,她會成為北州古月部落下任族長的夫人,而我們大夏也可以跟古月部落建立良好的關係,這於她於大夏都是最好的結果。”
    “百裏默,別自找麻煩,這一切早就注定了,一個女人,遠遠不值得你去這麽做。”
    “對於男人,兒女情長隻是一部分,以你的天資可以成為人上人,而現在你掉頭走或許還能活下來,我不會阻攔,甚至可以當做這一切從來沒有發生過。”
    夏川麵無表情地對百裏默說道,或許他早已知道這般嚴重的傷勢除非高人相救,否則他不可能再活下來,但那又如何,對他而言這是對百裏默對一個強者的尊重。
    最後的尊重。
    “我會死?是誰說的?我從來都不相信這種東西。我不會死!在沒有完成我的目的之前,我絕不會死!”百裏默滿身鮮血,他的聲音也是那麽冷,他的身上沒有了什麽所謂的溫度,能堅持到現在靠的隻是他的最後一口氣,以及最後的一道執念。
    “冥頑不靈!若非是九字真訣中的行字決帶給你速度,若非是我沒有刻意攻你要害,你以為你還能活著嗎!”夏川大怒道,身上靈氣開始波動,那是元嬰的力量。
    “臨兵鬥者皆陣列前行!兵起!”百裏默不顧一切,直接沙啞地吼道。
    原本還想阻止百裏默的路青蓮隻覺得自己胸口上傳來一股熱流,她低頭一看,在她的胸口之上,一塊殘缺的玉墜緩緩散發著它的墨綠色光芒,直至熱流傳遍整條筋脈,光芒覆蓋整個身體。
    玉墜緩緩漂浮在空中,像是產生了自己的玉墜之靈,帶著路青蓮緩緩浮在空中,它正帶著路青蓮緩緩飄離這處峽穀。
    他早就安排好了,他從來沒想著要活著回去,他來此從來都是為了救她。
    他,撒謊了。
    “百裏默!你個大騙子!你說的要一起回去的!”路青蓮在空中無助地大喊著,而她隻是築基,拔苗助長的最弱小的築基。
    百裏默的傷勢已經容不得他再使用皆字決緩緩治療,他沒有時間也沒有那個能力,索性拚盡一切,將夏川死死地拖住,用兵字決將路青蓮送離這片峽穀。
    “你真的以為她能逃走?”
    “不試試又怎麽知道呢?”
    “你抗不下我的一擊。”
    “不試試又怎麽知道呢?”
    “你會死的,而最後她的結局不會改變。”
    “不試試,又怎麽知道呢?”
    他笑著,悲壯,淒涼,英雄的陌路。
    夏川身上一股澎湃的靈氣迸發而出,峽穀之內,一瞬間飛沙走石,百裏默一個踉蹌,險些倒下。
    “臨兵鬥者皆噗”百裏默口中噴出一注鮮血,又瞬間被寒風帶來的低溫凝固成冰散落在地上。
    猶如盛開的彼岸花,那麽殷紅。
    “我說過的,一切都是徒勞,要怪就怪你自己吧,怪你自己的弱小。”
    百裏默看著麵無表情的夏川隨後緩緩低下頭去,在他的腹部穿進了一隻鮮血淋漓的手,他的動作是那麽快,快到自己根本沒能反應過來。
    “百裏默,在這個世上無論是修士還是凡人都是很脆弱的,在麵對絕對的力量麵前,你所能做的隻有逃跑,不斷地去逃跑。”
    “不然的話,你的弱小會成為你的原罪,會成為最後勒緊你脖頸的繩索,你的弱小會導致你最後的死亡。”
    “我們都是平凡的人,平凡到無論什麽時候死去都不會有人在意,所以永遠不要幻想著什麽奇跡,也不要幻想著自己是什麽天選之子。”
    “瞧見了嗎,你之前所說的那些話此刻就隻能成為一個笑話,你想做的什麽都沒能做到,還搭上了自己的一條命。”
    “這個世界從來都不是公平的,我們從一開始就應該知道這一點的,不是嗎?所謂的不公平僅僅隻是你太弱小了,弱小到什麽都改變不了。”
    “那個高高在上的,屹立在所有權利最頂端的那位,生來就比我們多了太多的東西。那個夏皇擁有的,所站在的地方是你這一輩子都到達不了的層次。”
    “記得下次放出大話的時候,好好掂量掂量自己的實力,這是我,作為一個前輩給予你的忠告。”
    夏川靜靜地說著,在他的身後剩餘修士接踵而至,士氣磅礴,而他現在看向百裏默的眼中,那是憐憫,給與弱者和愚者的憐憫。
    “下輩子,好好地,當一個凡人。”夏川輕輕地湊到了百裏默的耳邊,那話語聲帶來了絲絲溫熱,那語氣是那麽認真地為他著想,可在百裏默看來那是那麽得諷刺。
    百裏默重重摔倒在地,眼前的一切開始模糊著,他的體內空無一物,隻剩下了些許類似石頭的粉塵,現在的他失去了一切。
    一身修為,一段生命,一生所愛。
    現在,一無所有。
    血泊之中的他再感覺不到什麽,對於外界的聲音越來越模糊,孤零零地一人躺在天寒地凍之中,像一朵已經凋謝了的彼岸花。
    “放開我!夏川!你放開我!你把默哥怎麽了!去救他!快去救他啊!”
    迷迷糊糊之間,他聽見了她的聲音,她是那麽焦急,那麽急迫,那是她的哭聲。
    是誰,又是讓她這般焦急的哭泣。
    是我嗎?
    “夏川,我求求你,隻要你能救他,我什麽都可以給你,我的一切,我的身體,我的生命,你要的你都可以拿去!”
    是誰,又是誰讓她又一次這麽低三下氣。
    是我嗎?
    “夏川,你若是不救他!我現在就死給你看!我說到做到!到時候你沒了我你拿什麽去見夏皇!”
    是誰,又是誰讓她再一次選擇死亡。
    是我嗎?
    “夏川!我就隻是想和他在一起,哪怕是死,我也想和他在一起。”
    是誰,又是誰值得她去這麽做。
    是,我嗎?
    那?我,是誰來著?
    她,又是誰?
    峽穀之內,風從未停止過,而大雪開始紛飛著,天空除了昏沉之外便是蒼白一片,一眼望不到邊。
    兩邊的山體猙獰險峻,像一隻隻妖獸想要吞噬著峽穀內的一切,百裏默的身體就靜靜地躺在了那裏,身下是已經凍結了的血泊。
    在他的身旁沒有一個人的存在,在他的身前遠處,是一支氣勢不減的軍隊,他們整齊劃一,大步流星緊隨著他們身前的人。
    在他們的麵前那是一個麵目傷疤的年輕人,在他的懷中抱著一個看樣子已經熟睡了的女人,女人的相貌很美很美,但臉上卻是遍布了淚痕,即便是熟睡時也是緊皺著眉頭,看起來是那麽痛苦,像是在做著什麽噩夢。
    在她的嘴裏,好像還低喃著什麽,低喃著一個人的名字。
    那個名字,叫。
    百裏默。
    百裏默的身上開始覆蓋著大雪,他的身體除了冰冷開始變得堅硬起來,他的眼睛是睜開著的,哪怕最後一刻他也未曾閉眼。
    結滿了冰霜的眼睛是那麽空洞,那麽泛白,那麽死氣沉沉。
    他看不見,聽不著,感覺不到,像一個死人,又或者說,他已經成了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