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輅跟著張方平回到家，卻見馬氏倚門而立，靜靜望著外頭飄著的雪，眉間帶著幾分擔憂。

    “外麵冷，進去吧。”張方平上前招呼。

    馬氏見張方平歸來，明顯鬆了口氣，引他和蘇輅進屋喝碗熱騰騰的薑湯驅驅寒氣。

    馬氏看著一大一小捧著薑湯喝，忍不住感慨道：“今年雪下得倒挺早，你們還挺晴朗的，不知怎地突然就飄起雪花來。”

    張方平一口氣把整碗湯灌完，才說道：“這兩天天色陰沉，我估摸著也差不多該下了。”他說完，又有小廝來報說前衙有人來找。

    張方平跟馬氏說了一聲，擱下碗去了前衙。

    蘇輅人小，嘴巴也不大，多花了一會兒才把一碗薑湯喝完。見馬氏還坐在一邊看著自己，蘇輅便問：“師娘，老師他碰上下雪天會有什麽不適嗎？”

    馬氏知道蘇輅善於觀察，也不瞞著，歎著氣說道：“你老師這眼睛啊，最碰不得下雪天。有次他跟人出去賞雪，回來後眼都腫了，見不得光，動不動就流淚，嚴重時連眼睛都睜不開。那會兒官家還打算提拔他，他因為得了這眼疾隻能推辭了。”

    蘇輅一聽，這不和雪盲症差不多。

    這問題要是發病了，就隻能塗點藥膏、把眼睛裹起來等康複。

    剩下的就是預防了。

    這年頭還沒有眼鏡，防紫外線用的護目鏡自然也沒麵世。蘇輅拿出他極有用處的金手指搜索一下，發現原料樣樣都沒有，要搞出還真有點為難。

    玻璃還不好搞，主要是手上沒資本，他年紀又還小，辛辛苦苦搞出來也守不住，沒那必要。

    隻給嶽父送的話，他直接找幾塊大的水晶叫老師傅磨兩塊出來完事。

    鏡片好解決，防紫外線功能卻不好保證，即便能找到有色水晶，那也沒法當防紫外線鏡片用，還得搗鼓出適合的塗層。

    蘇輅想到枯燥乏味的研發過程，想到自己動不動被導師關在實驗室十天半個月、不出成果不許出來的可怕日子，小小的肩膀不由自主地垮了下去。

    這一輩子，他絕不能重蹈覆轍！

    他絕對不能讓任何人再發現他的絕世才華，壓榨他、奴役他、非逼著他為朝廷為百姓做貢獻！

    當年他在導師身上學到了許多，比如能讓別人去做的事千萬別自己動手。

    想想看吧，你隻用嘴巴指揮，成了就是你指導有方，不成就是學生操作失誤，這絕對是一本萬利的事兒啊！

    蘇輅覺得老張就挺不錯，不僅動手能力強，領悟力也高。

    最要緊的是身體底子好，四十好幾了，頭發依然烏黑濃密，可見資本十分雄厚，妥妥是當實驗狗的好苗子。

    年紀雖然大了點，不過不要緊，實驗狗的使命就是活到老做到老，頭發一天不掉光，實驗狗一天不離開實驗室！你要把我從實驗室攆走，是不是看不起我剩下的頭發？！

    蘇輅相信，古往今來的科研工作者都願意無私地奉獻出自己的頭發，百禿而不悔！

    蘇輅背著小手踱步去找老張，要老張騰出檔期幫他研究個材料。

    老張雖不明白蘇輅要做什麽，卻還是認真記下蘇輅吩咐。

    蘇輅見到老張老實巴交的臉龐，在心裏歎了口氣。

    這個世界，對老實人永遠是不公平的！

    蘇輅安排完老張，又去偶遇張家小娘子，和她約好等雪停了出去逛街。

    蜀地多雪，第一場雪下來了，後麵也不會少，整個冬天估計少不了漫天飄揚的雪花。

    “你想買什麽？”張家小娘子好奇地問。

    蘇輅便把雪盲症的科學原理給張家小娘子講了講，說要去找適合的水晶叫人磨成鏡片，做兩把護目鏡送給張方平預防雪盲症複發。

    張家小娘子聽得一愣一愣，沒想到父親的眼疾居然是這麽個因由。

    聽蘇輅要給張方平做那個所謂的護目鏡，張家小娘子心中感動。

    “多謝了。”她仰頭看向蘇輅，眼底有著由衷的開心和感激。

    都說眼睛是心靈的窗戶，蘇輅覺得這話不假，每次他對上他老婆好看的眼睛，都覺得他老婆賊可愛賊機靈。

    “那我們改天一起出去。”蘇輅和張家小娘子敲定行程。

    “好啊。”

    張家小娘子一口答應。

    蘇輅看著院子裏薄薄的積雪，估摸著明兒一早地上的雪就厚了，又慫恿張家小娘子明兒一起出來堆雪人。

    張家小娘子奇道：“我隻聽過堆雪獅子，沒聽過堆雪人的。”

    宋人下雪天愛賞雪，也愛玩雪，玩雪的花樣可比手殘的後世子孫多多了，人家能堆出獅子這種百獸之王，還得按照自家情況用各種金葉銀片去裝點。

    至於什麽雪燈冰雕，那也是不會少的，而且樣樣都搞得像模像樣，手不巧的人根本不敢玩。

    蘇輅絕對不在“不敢”的行列。

    他最大的優點就是永遠自信，還是十分盲目的那種自信，常常自覺自己字比王羲之、畫超吳道子，別人不誇他，都是別人不識貨！

    聽到張家小娘子的質疑，蘇輅笑眯眯地說道：“那就更要試試看了！”

    張家小娘子含笑應下。

    蘇輅跟張家小娘子說定了兩項約會安排，心情很不錯，又背著小手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回自己院子去。

    他還得趕作業。

    天這麽冷，手這麽僵，作業為什麽沒變少？

    蘇輅唉聲歎氣地朝蘇軾他們感慨：“我覺得白樂天有句詩寫得真好。”

    蘇軾難得聽蘇輅主動聊起詩文，很捧場地問道：“哪句？”

    蘇輅把今天的功課在自己麵前鋪開，搖頭晃腦地念道：“‘野火燒不盡，春風吹又生’，你看用來形容老師給的功課是不是很適合？”

    蘇軾三人一陣無語。

    就知道這小子不會正正經經地談詩論文。

    “你還是快點開始寫吧，要不然一會爹又該說你的字太潦草了。”張恕勸說道。

    小舅哥的話，還是要聽的。

    蘇輅乖乖著手寫作業。

    自從天降進士夢破碎，他在學習上還是下了點功夫的，他的目標很小，苟個進士傍身，然後常年休帶薪假，繼續當快快樂樂的鹹魚小廢物。

    蘇輅快把作業寫完的時候，金剛從外頭進來了。

    “小郎君，三郎君來了。”

    金剛稟報道。

    蘇輅一聽是自家三哥，壓根沒著急。

    他施施然地把作業收了尾，才邁步出了他們讀書的地方去迎接他三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