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麵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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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朱慈烺對崇禎的性子還是知曉一二的,他這個老爹高高在上,一向來轉換時就是如此,不肯輕易放下架子,但他的言辭已經入了崇禎的心裏。

    其實按照朱慈烺的心裏,就連寧遠也果斷放棄,寧遠距離山海關還是太遠,必不可保,但是對上崇禎,他隻能分段建言,否則根本沒有被采納的可能。

    謀略很重要啊,即使對上自己人也是如此,否則就是莽夫一枚。

    朱慈烺十餘天前發覺自己魂穿大明後,就立即籌劃了一番。

    前次的進言不過為了今日有再次進言的機會而已,沒有上次的言之有物,也就不可能有這次奏對。

    至於上次的進言失敗,那是理所當然的,一個十四歲,長於深宮小屁孩的建言誰會重視。

    “父皇,兒臣還有建言,”

    朱慈烺再次拱手。

    崇禎身旁的王承恩對著朱慈烺捉急的哢吧著眼睛。

    朱慈烺就當沒看見。

    “說吧,”

    崇禎沉著臉道,他可以預想話可能還不大中聽。

    “父皇,兒臣以為當立即在沿邊各處建立忠烈祠,尊放曆次內外作戰犧牲的將士的靈位,包括此番鬆錦大戰我軍犧牲的將士,”

    “這,此番敗績豈不是再次提及,”

    崇禎遲疑著。

    “父皇,此番十餘萬邊軍精銳損失極大,瞞不住的,當務之急是厚加賞賜籠絡,不可讓軍兵寒心,隻要軍心尚在,我軍當可卷土重來,”

    朱慈烺堅持道。

    崇禎再次習慣性的沉默。

    “父皇,此番大戰我大明損失極大,失敗的消息正在我大明蔓延,同時陝豫湖廣等處流賊肆虐,當此人心惶惶之時,父皇當果斷出手,穩定軍心民心,畢竟民心才是國本,因此,父皇當立即下旨削減遼餉、練餉三成,”

    朱慈烺這話一出,王承恩等幾個侍候的太監目瞪口呆。

    崇禎先是一呆,接著驀地一拍龍案,

    “胡言亂語,豎子,你可曉得如今國庫空虛,不說削減三成,隻是削減遼餉一成,財政立即潰崩,”

    崇禎氣的身子直抖,這是他親兒子說這個話,如果是其他大臣輕則當即革職,重責下獄。

    我去,您可要穩住,都三十多歲的人了還這麽沒定力,朱慈烺心裏腹誹。

    “父皇,兒臣還沒有說完,削減遼餉的同時,立即在全國設立厘金局,收取厘金,通過的商隊經營的絲絹、鐵器、瓷器、酒水等等都要上交厘金稅,”

    “豎子,你竟敢提出這等建言,你曉得什麽,”

    崇禎冷眼道,

    “須知當年神宗皇帝介於邊事耗費太巨,欲加征礦稅,結果從雲貴,到江南,各處士紳豪族紛紛抵製,蘇州等地甚至殺死礦監吏目,他們這些所謂的士人豪族不惜發動暴動,你以為我大明可經受起再一次的暴動,”

    在崇禎看來,自家的長子有些見識,也知道為家國分憂了,但心太急切,見識遠遠不足的情形下,提出的建言漏洞百出。

    “父皇,此一時彼一時,今次我百姓因為賦稅和遼餉沉重加上中原大旱,流民趁機作亂,民心鼓蕩,因此稅賦決不可再加,否則有星火燎原之勢,而那些有功名的秀才、舉人,官員等吸納了大片投獻的田畝,再有陝豫等地大量拋荒的土地,當今可以奉獻賦稅的田畝不及我朝全盛之時的一半,百姓不可加稅,清理投獻隻能引起暴動,因此收取厘金是唯一的出路,否則我朝哪裏來的錢糧,沒有錢糧又如何整軍備戰,沒有強軍如何擊破建奴,如何消滅流賊,”

    朱慈烺極為懇切道。

    崇禎有些意動

    “隻怕厘金收取不能彌補遼餉練餉的空缺吧,”

    沒經曆過也就沒有把握,練餉和遼餉合在一處有七百多萬,三成,那也是兩百萬出頭。

    崇禎對厘金是否能收取這麽多的費用感到狐疑。

    “父皇,南北黃金水道運河,還有江南通往京師的官道,還有山東通往江南的官道、廣東、福建和江南的官道,這幾個通道上每隔百餘裏設一個厘金局,設卡收取厘金,相信,足有一年兩三百萬兩,”

    朱慈烺後世依稀記得後世滿清為了消滅太平天國大肆收取厘金,好像有近千萬兩之多。

    但是,他讀史書往往關注的是人,還有人亡政息的教訓,對於數字記得差了點,隻能記個大概。

    所以他保守估計一年幾百萬兩應該是有。

    好一好,足以把練餉、遼餉的數額一並收上來,到時候取消遼餉、練餉不是夢啊。

    緩解了近半稅賦的壓力,百姓也能安定多了,不至於星火燎原。

    “皇兒說的也是,大運河倒是好去處啊,”

    崇禎慣於偏聽偏信,倒也信了大半。

    流淌的大運河唐以來就是南北流淌的銀河。

    可說帆檣如雲,收取厘金應該是一個大進項。

    “兒啊,那些臣子們不會同意的,永樂爺之後,沒有一個帝王可以節製這些文臣,從來沒有過,隻怕那些臣子抵死不從啊,”

    聽了朱慈烺的這些話,崇禎總算認可了自家兒子,雖然建言有錯漏,但下了功夫,崇禎也認可了自己兒子的努力,說出了一些肺腑之言,以往他是不可能和朱慈烺這個小屁孩說這些話。

    朱慈烺嘻嘻一笑,上前幾步,

    “父皇,此處隻有我們父子和親近之人,沒有那些酸儒,兒臣說些個心裏話,”

    崇禎啼笑皆非的看著自己的長子,

    “說吧,”

    “父皇,所謂朝廷上的廷議,現今越發的成為了利益交換,文武間,甚或我皇家和士人間,那麽此番我們皇家就和這些文臣做一個交易,父皇明日上朝後給諸位賢達二選一的機會,要麽提取厘金,要麽清理各地投獻甚或官紳一體納糧,二者必居其一,這些臣子們也清楚如果我大明再沒有大批進項,那就根基不穩了,父皇決斷已下,父皇猜,他們會如何選擇,”

    朱慈烺依舊笑嘻嘻的。

    王承恩等人看他的眼神都直了,因為朱慈烺這個二選一太尼瑪腹黑了。

    崇禎撚須上下好好打量了自己的長子,他簡直不能相信這是自家十四歲的長子的建言,這般老道的建言如果是內閣中幾個老狐狸的建言還有可能,卻是出自朱慈烺的口中。

    之所以收取商稅,清理投獻田畝等遇到種種阻力,還不就是士人集團的重重阻撓。

    很多官員士人所在的家族既是大地主還是大商人,他們當然要阻止朝廷加收商稅了。

    但是在這些人的手裏田畝的收入還是遠遠大於商事上收入的,也就是說田畝是根基。

    兩害取其一的話,這些人絕大部分會選擇在商稅上退讓,退一步保全田畝。

    當然前提是給他們極大的壓力。

    而如今遼東敗壞,流賊肆虐,皇家氣極加征厘金或是清理田畝投獻,這些士人也應該知道不得不退讓一番,那麽最有可能的就是商稅上退讓了。

    朱慈烺的建言在崇禎看來如同撥雲見日一般。

    如果是以往,崇禎為了保持自己仁君的形象,真的不願和東林、浙黨、楚黨等士人撕破臉。

    但是如今這個局麵,崇禎不怕後世留下所謂的惡名了,否則眼下的難關就過不去。

    崇禎決意使用威權。

    “我兒的建言是自己所想,還是身邊人所言呢,”

    “父皇,此等建言東宮各職官還有太監誰敢建言,傳揚出去再無立足之地啊,”

    朱慈烺嘿嘿一笑。

    崇禎撚須大笑,老懷大慰,這般想法竟然是自己兒郎思量出來的,此時這位大明帝王有濃烈的後繼有人的自豪。

    “父皇,兒臣還有建言,”

    朱慈烺是趁熱打鐵,這兩年‘龍顏大悅’的機會可是不多哦,必須抓住。

    王承恩則是直翻白眼,跟隨朱慈烺來的太監李德榮身子一抖,方才隨著崇禎的暴怒,他們可是出了幾身大汗啊。

    這位小爺還要建言,怎地不見好就收呢。

    “我兒盡管說,”

    崇禎暢快道。

    嗯,從一臉的不樂意到盡管說了。

    朱慈烺急忙道,

    “父皇,此番大戰我九邊精銳傷亡大半,而以往剿殺流賊最為得利的就是精銳邊軍,因此如今我大明缺少強軍,尤其是我京師的京營諸軍,須知沒有強軍在手,我朱家的皇位不穩,此乃一等一的大事,”

    崇禎點頭長歎一聲,

    “如今左良玉、賀人龍之流就敢無視各處總督的嚴令避戰不出,還不是因為朝廷隻能倚重他們的軍力,真真無君無父,可恨,”

    崇禎咬牙道,這是對他大明帝王的最大的羞辱。

    “父皇,兒臣自請京營整軍,望父皇準許,”

    看到時候到了,朱慈烺合盤托出。

    亂世就在眼前,朱慈烺知道必須有強有力的武裝在手,沒有大棒怎麽可能震懾四方。

    崇禎一愣,接著搖頭苦笑,

    “我兒當曉得前幾次京營整軍的結果吧,唉,京營整軍太複雜啊,我兒如今還沒有能力掌控諸軍啊,”

    自從建奴不斷從宣府、薊州等處的長城入寇,燒殺搶掠,京營戰力不堪,不能出城禦敵,就是守城也是勉強。

    崇禎也知道京營戰力朽壞,先後數次整軍,但是也先後數次挫敗。

    崇禎對京營戰力已經無可奈何,失望之極。

    “不過皇兒說的對,我皇室必須有強大的京營,待朕再選精兵強將整頓京營,”

    “父皇,不可,”

    朱慈烺搖頭道,

    ‘父皇,京營裏有多少貴戚武勳,這些都是公爵之後,其中盤根錯節,無論文武誰領銜整頓京營,可能抵受眾多的遊說,還有諸多掣肘,以往數次的京營整頓失敗就敗在此處,’

    朱慈烺驀地昂首道,

    ‘唯有我皇室,沒有諸多利益掣肘,也不懼那些勳貴打壓,才能畢其功於一役,兒臣不才毛遂自薦,為父皇分擔國事,’

    崇禎盯著昂揚而激昂的長子,好像看到了在朝堂上揮灑自如的那些重臣,可是那些重臣無不是久經曆練的幹臣,而自家長子從小張於深宮,能不能行呢。

    崇禎也清楚,數次整軍確實如同自家長子所言,敗於利益傾軋,敗在相互勾連。

    “如你掌軍,你待如何,”

    朱慈烺立即就曉得這是一個試探,姑且看作一個麵試了。

    後世他主持的這般麵試太多太多,數不勝數,訣竅就是簡練,突出重點,言之有物。

    朱慈烺不慌不忙,

    ‘稟父皇,如我整軍,當糧餉充足以定軍心,當賞罰分明以正軍心,無人可以淩駕於軍法之上,哪怕是大明最頂級的貴戚武勳也不成,最後就是當通曉軍兵為何而戰,必將為陛下打造一支血戰不退的鐵軍,’

    崇禎暗暗點頭,不由自主的問道,

    “當為何而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