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六十八章 不屑一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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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康永四年八月,劉詩田坐著馬車行走在官道上,夏日的鬆江府郊外鬱鬱蔥蔥。

    來往的佃農腳步匆匆,夏收結束,新一輪的播種開始了。

    雨水充沛的鬆江府一向如此。

    隻是,劉詩田明顯感覺這裏的佃農衣衫完整。

    和兩年前的情形比起來好的太多。

    偶爾幾個娃兒跑過,身上穿著短褂子,雖然一看就是舊衣改的,上麵有著不少的補丁。

    但畢竟有衣物遮體了。

    劉詩田不得不承認,這兩年佃農的活計好多了。

    現在鬆江府的地租已經降到了三成半。

    和最高的六成比起來,下降了一半。

    湖廣河南陝西等地已經下降到三成。

    沒法,大股的流民被朝廷召集運送到南洋。

    現在想要找大批的流民實在太不易了。

    佃農竟然有些緊缺起來。

    如果高到四成,大多數佃戶寧可棄了,重新找個三成三成半的地方租賃。

    劉詩田自家的田畝也是如此。

    因此劉氏家族地租收入這三年減少了四成,這是一個巨大的損失。

    劉詩田看著那些娃兒有些發呆。

    昔日他也慨歎名聲多艱難,崇禎六年他回鄉省親,北上返京,路過臨清段的運河,在左近看到佃戶淒慘的生活,他因此上書言及百姓之苦,請陛下減免稅賦,安撫天下。

    當然,朝廷窘迫的財賦,沒法減免賦稅。

    而今日,百姓生活好了太多。

    兩年前他回京,途徑舊地,已經發現了苗頭。

    當年窮困的臨清左岸百姓,基本可以飽食。

    當時他心裏就是躊躇,是否辭官返鄉錯了。

    到現在他還想捫心自問,錯了嗎。

    天下大治有了實現的可能,代價卻是士紳的收益大減。

    天下士紳暗地裏痛罵那位陛下成了潮流。

    隻是他困惱在,昔日讀書時候天下承平的願望實現了,百姓經過幾十年動亂可以安居度日。

    那麽他劉詩田是否痛恨那位陛下呢。

    一個多時辰後,馬車抵達了青浦縣望海樓。

    今日是青浦縣同窗為蒙師王夫子祝壽的日子。

    幾十名同窗一同為王夫子祝壽。

    劉詩田一下馬車,王夫子的長子王撫民已經迎候在那裏。

    “多謝劉侍郎親臨,學生代家父迎候多時了。”

    王撫民極為客氣。

    其實兩人相差兩歲,也是同窗。

    隻是劉詩田以舉人入仕,仕途還算順暢,從刑部右侍郎任上辭官,而王撫民最後隻是考取了秀才的功名。

    如今也無法踏入仕途。

    劉詩田也是王夫子的弟子中官職最高的,因此王撫民如此恭敬迎候。

    劉詩田連稱不敢。

    兩人寒暄幾句,步入酒樓二樓大廳。

    此時已經有幾十名昔日同窗抵達,大廳裏相當的熱鬧。

    劉詩田進入後,眾人立即上前見禮,那是相當恭敬。

    雖然劉詩田辭官歸裏,但是,天知道什麽時候起複了呢,再說了京官多年,必有人脈,那是得罪不來的。

    眾人寒暄過後落座,眾人飲茶等候王夫子到來。

    席間,話題就轉向了佃租。

    沒法,這是他們家中最大一筆收益。

    這幾年來的不斷下降,讓他們痛徹心扉。

    ‘一年少了五成收益,這日子太苦了。’

    一個趙姓同窗坐在那裏痛心疾首狀。

    劉詩田看了看他偌大的肚腩,不知道他苦在哪裏了。

    ‘正是,不隻是收益大減,關鍵是那些泥腿子硬氣的很,你不給他三成半的租約,他帶著老小到期走人了,去年我家有六百多畝撂荒了,’

    一個李姓同窗也歎氣。

    “不成就弄個真假租契又如何,”

    一個同窗低聲道。

    “噓,這事可不成,你看今日鄧四邡沒來,那就是他的一個幕僚將其告發了,就是真假兩份佃租的事兒,說是他逼迫佃戶簽字畫押,暗裏的佃租是五成,不簽字畫押,家丁毆打,結果他的一個幕僚和他反目後,把他告發了,結果當即被青浦縣下獄,如今送去了鬆江府大牢,聽說不日發送呂宋開荒呢,家產被罰沒九成,慘的很。”

    李姓同窗低聲道。

    四周的人都是唏噓不已。

    ‘那一位是太狠了,最高不得過兩萬畝,佃租租期不得過三年,如有違反,有人告發就是五成收益,現在某也不敢,誰知道身邊有那些反骨仔。’

    一個同窗低聲道。

    “正是,那一位還讓匠戶子弟也可科考,還有生員必須有縣衙鄉裏庶務資曆,否則不得科考,這真是苛待我等士人,”

    另一個同窗說著,眼裏閃著怨恨的光。

    現在這些人不想被人告發,不敢提陛下的名諱,而是用那一位替代,士人間說那一位,誰都知道是那一位康永帝。

    “正是如此,種種改製動搖我士人根基,如此下去,哪裏有我士人的超然,那一位還大言不慚稱,再造中國之功,如此自誇,羞也不羞。”

    一個人痛斥。

    “這倒也不是那一位自誇,而是那一位的第一嫡係京師旬報上的媚上所說,”

    另一人道。

    “如果沒有那一位的首肯,那位堵學士敢如此信口雌黃嗎。”

    另有人反駁。

    登時局麵有些亂糟糟的。

    成了討伐那一位的茶會。

    “劉師兄,你且說說,再造中國是否是其狂妄之言,擊敗建奴、消滅流賊,那是京營將士前方殺敵,天下百姓獻上賦稅的結果,還有先帝的指揮若定,那一位貪天之功,將先帝置於何地,將天下臣民當做愚民嗎。”

    最初指責那一位搶功的同窗看向沉默的劉詩田。

    很多人也看向了劉詩田。

    他們中很多人也看向劉詩田,畢竟這位就在京中過十年,見證了崇禎朝和康永朝。

    “這個嘛,嗬嗬,”

    劉詩田撚須沉吟道。

    “劉兄盡管說,也算是給我等漲漲見識,”

    王撫民忙道。

    其實他方才也附和了幾句,擺明也是對那一位不滿。

    “好吧,某以為那一位確有再造中國之功,”

    劉詩田沉聲道。

    眾人驚愕。

    “劉兄你為何如此說,你這是為其粉飾不成,難道是為了自己複起。”

    最先指責那一位的方姓同窗臉上扭曲道。

    其他人也臉色難看。

    劉詩田看看眾人,冷笑一聲,

    “某辭官歸隱,那是不敢苟同那一位對待士人的手段,太過嚴苛,引入商賈庶民抗拒士人,長此以往,日後哪裏有我士人獨霸士林的可能,再者商賈粗俗,容易被利誘,庶民無知愚昧,他們的子弟執政,必然讓官場烏煙瘴氣,因此當日某和眾人在大明門抗議,也因此辭官不就,”

    劉詩田巡看眾人,眾人避開他的目光,

    “但就是論事,哪位陛下可整軍,可執政,其才幹世所罕見,如其在內閣,必然是執宰天下的名臣,當日鬆錦大敗,三大寇肆虐中原,朝廷岌岌可危,是這位陛下推動改製,整軍,積蓄錢糧,京營一出,兵鋒無人可擋,可說京營強軍不是士林中說孫傳庭整肅的,京營整軍時候,首輔大人還在獄中,那是先帝的昏招,是當今從獄中開釋孫學士,又召集孫應元、李輔明、周遇吉等一幹悍將,從此南征北戰,戰無不勝,成就京營無敵威名,”

    劉詩田鄙夷的看看眾人,

    “某和那一位不和,卻也不屑厚顏汙蔑,我等能在這裏安然飲茶吃酒,都要感謝那一位的恩典,”

    眾人驚愕的看著劉詩田,

    “至於某的複起,實話說,隻要那一位還在改製,對士人不利,某絕不會複起,言盡於此,信不信的在你等,某先走一步。”

    劉詩田起身離開。

    王撫民急忙挽留。

    劉詩田不顧而去。

    他感覺和這些指鹿為馬的卑劣之輩沒什麽可說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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