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五章:a6,想要陪你爬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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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就籠罩在身邊,一重重,一層層,裹緊你,揉捏你。

    恐慌像滋生的苔蘚,無盡繁衍,將你裹挾、淹沒、吞咽,觸須在你身上貪婪的搜尋、攀爬、啃噬,絲絲豪豪吸食著你的血肉、刺疼你每一根感知敏銳的神經線。你的世界一片混沌,耳鳴眼花,窒息感傾覆而來……

    王默幾乎是吼著跑出去車子的,踢開車門,胡亂奔往一個方向跑,卻因為腳下亂石踉蹌跌倒,摔出了滿眼星花。

    但是他顧不得喊痛,爬起來,再看四周卻是黑沉沉的夜幕。沒有星星,也沒有燈火,放眼天際,依稀可以看到山巒起伏的曲線,在夜色中朦朧蜿蜒,夾雜著霧霂,似真似幻,遙不可及。

    四周有蛐蛐和田娃的夜鳴,窸窸窣窣,喋喋不休,侵擾著王默的心神、嘲諷般譏誚慫罵。

    呼喊李蘇心的名字,卻無人應睬,天旋地轉,仿佛被置身進了一個陌生的宇宙中央,等待他的,是更加詭秘與隱晦的恐懼。

    王默更加的心慌了,惴惴不安。

    黑夜濃的無法融化,涼風裹著冰涼的雨星子,在他炙燙的臉上嗞出騰騰蒸浪。胡亂揮舞著手臂趟步一圈,這才想到手機有照明功能,趕緊打開。

    然而這裏的黑暗吸附在雨霧中,將你團團包裹,手機的光亮隻能照射出腳下連足的距離,很是局限。

    王默順著山岩疾步尋找,又撥了電話,但李蘇心卻像是消失憑空消失了一樣,手機就放在車子裏,四下卻不見她的蹤影。

    王默真的害怕了,尋找一圈,杵著膝蓋喘息。

    “李蘇心……”他環著嘴唇喊,聲音早已開始沙啞。但除了回音,沒有人回複他。

    喉嚨幹咽了咽,王默甚至開始哽吟,鼻頭一酸,眼眶裏癢癢的。

    “對不起、對不起……”王默開始自責,對著身邊荒涼的石壁和黑暗道歉,聲嘶力竭的喊了幾聲李蘇心的名字,絕望變本加厲的籠罩而來。

    “對不起,我不該帶你來這個地方的。我早該發現你來這裏有著什麽目的、一定不是隻為了單單看一眼這裏的崴嵬山石……”

    哽吟至此,王默忽然整個人一怔!他像是想到了什麽,在黑暗裏空睜著滾圓的眼睛轉了個身。

    那邊,是最高的山地,嶔崟高聳,威不可攀。

    重重的砸一拳自己的大腿,王默自罵一句,分忙朝車子跑去。

    鑽進駕駛室,王默手忙腳亂地一番操作。發動起車子,車大燈在石灘穀地投射出一道耀眼的光柱。

    推下手刹,王默調轉車頭,把遠照燈打去山腹的方位。

    左右掃了掃,山坡上亂石交磐,隻能看到黑壓壓的石頭,和光柱中雨霧飄渺。

    “你在哪裏?在哪裏?……”王默焦急地呢喃,呼吸倉促無章,車廂裏隻能聽到自己粗沉的呼吸和血脈傳遞在耳朵裏的噗噗心跳。

    忽然,他的視線被山坡上一晃而過的一抹翠青吸引,趕緊轉動方向盤,把遠照光打過去……

    光線的盡頭,王默看到山腹灘下依稀可見的素裙女子。她就躺在那,身上的青色裙衣混進殘次不齊的石頭裏,是把麽的顯眼突兀,卻又是那麽的難以發現。因為,王默根本沒辦法讓自己接受躺在那裏的,就是自己眼中娉婷玉立的李蘇心。而更加沒辦法接受她就那麽躺在那個地方,生死未卜。

    王默愣了許久,空睜著眼睛,腦子裏空白。

    “蘇心?……李蘇心!……”王默斥喊一聲衝出去,順著光線投射的方向奔跑,太慌了,路上被石頭絆倒,手掌和膝蓋都摔出了血痕。

    但是王默絲毫感受不到疼痛,爬起來,連跑帶爬往山坡去。

    山地越往上越是陡峭,李蘇心就趴在落石最為密集的灘塗,一隻腳被埋在了石頭裏,身子微傾,臉上滿是血痕。

    “天啦!你是瘋了嗎?”

    王默斥喊一聲,抬頭望一眼黑暗的天際線,那裏昏暗一片,山峰似乎直插天頂,在遙不可及的黑暗中有它輪廓模糊的黑影。

    李蘇心說,她想上去看一看。

    李蘇心說,她相信,一定能爬上去的。

    腦海中開始一遍又一遍回放起李蘇心在這裏說過的話。她說,她不明白,明明可以爬上去的,可是兩個人都放棄了。

    “這就是你來這裏的目的嗎?”王默把她背起來,早已淚眼汍瀾。“但是你有沒有想過,可能會有另一個人,願意陪你爬上去。你連問都沒問?”

    她的青色格子藍連衣裙在滾落時扯隨了,衣不遮體。胳膊和膝蓋都有不同程度的擦傷,瘀痕與血痂模糊在一起,有尖銳的石頭渣子紮進了皮層,石屑染成了血色,噠噠噠地滴著血沫。

    臉上沾著黑色灰塵和血垢,頭發淩亂地貼在鼻尖和嘴唇上,額頭破了道口子,血線一直從眼角流淌進耳蝸裏……

    而更糟糕的,是李蘇心的左腳。王默把它從石堆裏小心翼翼的拔出來,李蘇心雖已昏迷,可這時候臉上的平靜霎時猙獰,眉心蹙凝。

    王默艱難的咽一咽喉嚨,把她的鞋子小心脫下。

    襪子很幹淨,沒有見血,也不染半點灰垢,腳心溫燙,可手掌握了握,王默不禁然地唇齒打顫。

    她的腳腕明顯的骨折了,趾懷錯位,也不知道被卡在石頭裏多久,已經開始浮腫發紫。

    “李蘇心,你不會有事的,我保證、我保證不會讓你有事的……”

    王默脫下自己的襯衫給她披上,光線下魁梧的膀子堅實有力,膚白卻又顯健。他環住李蘇心的臂膀,小心翼翼地把她攏進懷抱,如捧至寶、又如履薄冰,每一步都走的格外小心,謹小慎微。

    他知道,李蘇心現在的情況很糟糕,也絕對不可以經受二次傷害,原地等待救援才是正確的保護方法。但是現在這麽晚,地理位置又偏遠,救護車趕到的時候可能天早就亮了。

    王默一刻也不敢耽擱,他自己也不知道為什麽,這一刻從未有過的擔心。但他擔心的是什麽?是害怕王建東的責備、還是害怕李蘇心有個意外自己脫不開幹係?可能都有,但他又清楚的知道,自己更害怕失去這樣一個美麗善良的朋友。也或者根本沒有任何原由,他就是擔心,因為是她,因為是李蘇心……

    …………

    還是馬鞍山市區的三甲醫院,王默第一次認識李蘇心時,就躺在這家醫院裏。當時李蘇心守了自己一晚上。

    一個陌生人,在自己不省人世的時候,守護在身邊整整一個晚上。

    當時的李蘇心看到的自己是什麽樣子的?她會像我現在這樣,為你的樣子著迷嗎?

    晨光乍現,雨後初晴的馬鞍山有種如獲新生的激情,陽光都顯得格外絢爛。

    王默趴在李蘇心的病床前,看一眼頭頂的輸液瓶,腫脹的眼睛裏布滿了血絲,讓他臉上的憔悴更加明顯突兀。

    打了個哈氣,王默撥順李蘇心枕邊散落的頭發。也不知道因為什麽,看著她安詳寧靜的臉,忽然嘴角綻開一抹微笑,不易察覺,卻由心而發。

    李蘇心似乎是被他炙熱的目光灼燒到了,眉心微蹙,煞白的嘴唇顫了顫,夢囈般哼出一個聲音。

    王默神經敏感地坐直了腰板,俯前去問“蘇心蘇心,你醒了嗎?是醒了嗎?”

    李蘇心修長的睫毛顫了顫,雙眼皮在一股股的往外鼓,隨著眉心的緊蹙,終於像黎明的曙光跳出地平線那般,須彌間眼縫乍開,隗寶般閃現出晶瑩剔透的美麗眸子……

    她平穩的鼻息陡然一促,嘴唇顫了顫,睜開眼睛滿目狐疑地打量著眼前的世界。

    王默喜出望外,一把覆住李蘇心還紮著輸液管的手臂,關切地問“你醒了啊?怎麽樣?有沒有哪裏不舒服?、有沒有口渴?、要不要給你叫來醫生護士……?”

    李蘇心蹙眉不展,想伸頭看一眼自己的身體,卻力乏而衰。吸了吸鼻子,側眸看向王默問“王默,這是哪裏?我怎麽了?”

    “市醫院,你受了一點外傷,不過不要緊,會很快痊愈的。”王默喜著臉說,說完咯咯咯咯的笑了起來,不知道是看見她醒來開心,還是因眼前的慶幸得意。而他沒有告訴李蘇心的,是她的左腳因為骨折打上了石膏,可能這一兩個月都沒辦法走路了。

    李蘇心凝眉想了想,可能憶起了一點昨晚發生的事情,眼睛死死的盯著天花板,神馳意遠。

    “王默,你知道嗎?你又救了我一次。”李蘇心喃喃的說、眼睛無神地盯著天花板,臉上沒有半點表情。

    “什麽?”王默沒大聽清。他守在病床前一個晚上了,而看一眼時間,已經是上午的十點鍾,之前心掛李蘇心無法安眠,現在見她人醒了,緊繃的神經一鬆懈,就覺得困倦難當。

    打了個哈氣,王默伸手彈了彈輸液管裏的氣泡,揉揉布滿血絲的眼睛對著李蘇心慧心的笑了笑說“這次勉強算是我救了你吧!咱倆一人救一次,扯平了。”

    王默還在開心的笑著,咧著嘴,笑的開懷,甚至還有點亢奮。可後者卻麵無表情,眼睛像是定了格,似水般毫無漣漪。

    “不,上一次是我騙了你。”

    “什麽?”

    李蘇心緩緩的轉過臉來,看著王默,平靜而又低糜地對他說“王默,你有沒有想過,我那天是真的打算跳河自殺?”

    “啊?”王默錯愕地看向她問“不可能的吧?”

    “王默,我現在還是沒辦法告訴你原因,但是我所說的都是事實。你救了我兩次,你是我的救命恩人才對。”

    李蘇心說到這裏,忽然扯起嘴角笑了起來,眼角溢出淚花,臉上卻笑的絢爛美好。

    吸了吸鼻子,李蘇心抿一抿嘴唇又說“不過你不用擔心,我可不是什麽抑鬱症患者,沒事就自殺一個玩。相反的,一個把自己殺死兩次的人,已經沒有什麽是放不開的了。”

    “可是……”王默欲言又止,揉了揉因為困倦而模糊的眼睛,低頭歎一口氣,最終什麽都沒有再問,覆了覆李蘇心的手背,微微一笑“放下了,也就沒事了,等你‘痊愈’以後,我們一起去‘爬山’吧。”

    我不知道你眼中的我是個什麽樣子的,英俊亦或者醜陋、善良亦或者齷齪、真誠又或是狡詐……,但是有一點,我非常想在你麵前明確的說。我願意做那個陪你爬山,並且會堅持爬上去的那個人。

    王默說到這裏,發現自己太過煽情了,趕緊自圓其說道“等你康複,應該就是重陽節了。到時候我們一起去爬大蜀山好不好?那邊的風景很美的。”

    李蘇心盯著王默的眼睛,眸子裏閃過星星點點的亮光。

    窗外的陽光透過病房的藍色窗簾照射進來,窗台有一盆綠蘿,微風輕拂,綠蔓搖曳,在光沫中浮浮沉沉。

    ……

    中午,王默在李蘇心的病床前睡了一會兒,待精神飽滿了些許,才饒有憂擾的問詢她,要不要聯係家人,自己是不可能留在這裏照顧太久的。

    李蘇心後來還是知道了左腳腳踝骨折的事情,倒也並沒有怎樣的為自己擔心,目光揪著王默對他說“你看我這樣,能回家嗎?我媽會第一時間報警抓你,你信不信?……所以你還是送我回合肥吧!”

    王默有些猶豫,甚至想過向王建東‘自首’。但再看看李蘇心糟糕的現狀,更多的是不忍和憐惜。最終遵循她的意思,買了一副塑鋼拐杖,在陽光正烈的午後,把她攙扶出院,送進自己的車子裏。

    驅車西歸,太陽把馬路曬的滾燙,陣陣熱浪翻滾著。

    看一眼車窗外的豔陽和夏花,王默沉沉地吸一口氣,“原來馬鞍山,也是有晴天的。”

    “王默,你是不是特鬱悶?來的時候看見我避之不及,結果還是逃脫不掉我的糾纏,又要給你添不少的麻煩了。”

    “嗬嗬,大小姐您說的哪裏話?為您服務,我求之不得的。”

    李蘇心坐在副駕駛位,頭上繃著紗布,臉上有深淺不一的傷痕,已經結出了血痂。但現在的她神色好了很多,甚至塗了口紅,蜻蜓點水,就讓那份俏美清純破繭而出,迎在豔陽裏光彩奪目。

    她微顰微媚,勾一把鬢角的頭發,看向王默,嘴角綻著詭秘的笑意道“王默,我的意思是說,回到合肥,你還是要負責把照顧我的。我沒地方可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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