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7.Chapter 13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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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因為你那勢力的父母還有你!現在我爸都走了,我告訴你, 現在是你的責任了!”
“哼, 我不負責任?說得像你養過那孩子一樣,你也隻會推給你爸, 現在你爸死了, 你就巴不得甩掉這個包袱……”
“你小點聲……”
門外的聲音忽高忽低,像彈簧一下, 高了被可以壓低,低了之後又蹦高。且越來越尖利, 想不聽見都不行。
陶臻臻住的房子是老小區,隻有一室一廳,收拾的幹淨文雅,碎花窗簾, 手工編織的棉地毯, 精心料理的小盆栽。處處都是溫馨的氣息。
陶安之獨自在臥室,外麵兩個大人以為門關上,他們就可以在客廳裏無所顧忌的討論她的去留。
陶安之想:要是我聽不懂那麽多字就好了。
坐著坐著,感覺有些熱, 其實陶臻臻給她買得衣服一點都不好穿, 衣袖裙子太長, 領口卻偏緊。她知道有個白色的遙控, 一按牆上那個“空調”的東西就會轉動,屋子裏就會涼涼的。
但好像在客廳裏。
陶安之想:如果她就這麽走出去,客廳的兩個人會不會不吵了?
他們很好看,但他們說話的聲音太不好聽了。
她對父母毫無印象也沒多大的概念,隻是村裏鄰居的嬸嬸,麵對她家小孩時嘮嘮叨叨,一會兒說穿的衣服不夠,一會兒說吃的太少。高鐵上的那對父母會輕聲地安慰他們暈車的孩子。
他們麵對孩子的表情都很自然,真實。聲音也是。
“外公。”
陶安之對著空中低低地喊了一聲。
她垂下脖子,摸摸膝蓋上的小兔子的書包,摸摸小兔子長長的耳朵。
她會不會像童話故事裏的愛麗絲,小兔子會不會跳起來,把她帶到樹洞裏去。
她會不會變得很小很小?如果可以,她就躲進去再也不要出來了。
躲也沒有用,外麵的兩人仿佛已經撕破臉皮。
“我爸媽一生教書育人,賺的每一分錢都清清白白,哪像你家,陳慕齊,需要我提醒你家祖上三代都是挖煤的嗎?賺了多少黑心錢?我要是辦法,會讓安之跟著你?”
“是是是,你們書香門第,那孩子應該跟著你呀,我這樣的黑心家族,怎麽能養孩子?”
“陳慕齊,你是不是男人,你讓我放棄前程?我不像你,我隻有自己……”陶臻臻已經帶上了哭腔。
陳慕齊聲音無奈:“……不是我不願意,臻臻……我已經有女朋友了……”接著他開口:
“要不……送到……”
聲音漸漸低下去。
陶安之猛地捂住耳朵,細小的雙肩顫抖。隻覺得房間越來越熱,領口越來越緊,悶得讓人發慌,想要大聲尖叫。
她沒有叫出來,而是門鈴響了起來。
接著她聽到一個柔潤清澈的聲音:“臻臻,我打電話你沒有接,院裏拿到出國名額的學生要填的這些文件送到宿舍來了...”
“...謝謝你,言蹊。”
她們開始輕聲聊一些東西,陶臻臻離開學校幾天,怕漏掉一些重要的通知。
陶安之被這個聲音所吸引,她走過去,偷偷扒開一條門縫。是一個身材高挑的女人,穿了件白色的襯衫,水藍色的牛仔褲,平底鞋。
背對著她,正在跟陶臻臻說話,依稀是“hu zhao ”“qian zheng ”之類她不懂的字眼。
她的嗓音很好聽。像去年夏日,外公帶她去山裏的溪穀釣魚,清澈的泉水汨汨流經岩石,發出的泠音。
旁邊的陳慕齊不耐煩地打斷她們:“喂,先別忙,說清楚孩子到底要怎麽辦?你別想這樣一走了之。”
陶臻臻身形一頓,轉過來懟他:“當年一走了之的可不是我……”
這兩人年輕氣盛,還未做好為人父母的準備,又相看兩厭,把孩子當作刺傷對方的利器,一點情麵都不留。
陳慕齊尷尬道:“你能不能要點臉?請你同學走了再說?”
“我有什麽見不得了呢,整個大學都知道我遇到負心漢,未婚生女,休學一年……要不是我去年就可以畢業了……”
陳慕齊被她這不陰不陽的語調徹底激怒,說了一句最能刺傷女人的話:“我又沒逼你和我上床!……”
這一刺見血見肉,陶臻臻嘴唇一下子就白了,抖索半天說不出話來。
陳慕齊說出口來也知道這話過了,但他也不想道歉,索性自己坐一邊。生悶氣。
屋子裏恢複安靜,陶安之還來得及透口氣,就聽見白襯衫的女人說:“臻臻,我先走了。”
然後她轉過身,正好就瞧見了開了一條門縫的陶安之。
後來許多年後,陶安之每每回想到這裏,都會非常慶幸她當年開了那條門縫。
她後來對言蹊了性格有了一定的了解後,猜想她當然是真的想告辭的,因為她是那樣進退有度有禮有節的人,且相當注重別人的隱私。
安之清晰地記得那時她轉過身子,脂粉沒有施的一張素臉,以她當時的詞匯量並不能完整的描述她有多好看。
隻看到她對上自己時,眉頭微微蹙了蹙,側過臉說道:“孩子還在屋裏,你們吵成這樣?”
接著她朝自己走過來,到麵前,蹲下來,清亮的眼睛盈了一絲淡淡的溫和的笑意: “你好。”
然後她說:“我叫言蹊,是你媽媽的朋友,你叫什麽名字?”
陶安之想:總算有人注意到她是小孩子了,又不隻當她是小孩子。
陶安之說:“安之,陶安之。”
一邊想 yan xi 怎麽寫呢?哪個yan 哪個xi
麵前女人的眼神更加柔和,她唇邊揚起一點笑意,嗓音清泠悅耳:“真是個好名字。”
她微微側臉,說:“臻臻,我帶安之下去透透風,這裏太熱了。”因為偏過了一點角度,客廳裏陽光透亮,她長長的睫毛微微顫動,似乎是毛絨絨的,很好摸的觸感。
然後她轉頭,向陶安之伸過來一隻白皙秀窄的手,牽起她的,就這麽理所當然地走了出來。
陶安之愣了好久,看了被握住的手好久,又扭頭看看關上的門,一切的爭吵她就不用再聽到了。
都是因為麵前這個叫yan xi 的人?她仰頭去看她,好高。從這個角度看上去,可以瞧見她玉白的下鄂線。
突然她低頭對她笑了一笑,說道:“要按電梯嗎?”
陶安之愣愣地望著她,再愣愣地點頭。第一次來的時候,她確實早就對那個鐵門好奇,但是不敢對陶臻臻開口。之後來的兩天她們也沒有再下樓,吃的東西都是叫的外賣。
“去按那個朝下的箭頭……” 女人放開了她的手。
陶安之走到電梯門,看了看那兩個箭頭,又看了看她,女人微微笑,她回頭想了想,踮起腳,摁亮那顆鍵。
鍵旁邊的紅字閃動著,還聽得到隱隱地轟鳴聲。一會兒,ding 地一聲,那扇亮亮的鐵門就敞開。
陶安之的小臉一下子亮了,小嘴微張,輕輕的“哇”一聲。
進了電梯,陶安之又去摁了1樓鍵,電梯隆隆作響,身體也有下降的感覺。她的手再度被女人牽住,陶安之很高興,靦腆地低著頭。包裹住她的手溫暖細膩,特別舒服。
被她牽著一步一步慢慢地走。腳步聲輕柔。
陶安之偷偷發起呆,忽然想會不會這個人才是我媽媽?
陶臻臻租的是老式小區,是以前的大院改過來的,環境清幽,且很有煙火氣息。樓下有幾棵老樹,老樹下還有乘涼的大理石做的桌椅。
陶安之和言蹊一大一小坐在椅子上,安之拿著她給買的脆皮雪糕。雪糕是魚的形狀,外麵一層是黑色的榛子巧克力,一咬脆脆的,內餡是白色奶味的,更冰更軟。
陶安之吃得不亦樂乎。
“好吃嗎?”言蹊問她。她手裏有瓶礦泉水,扭開,略仰頭,玉白的脖子間動了動,咽下一口水。
陶安之手上的脆皮雪糕給她啃掉一個大角,她剛咬下一口新的含在嘴裏,聽見這話,嘴巴鼓鼓的,大力點了點小腦袋。
口腔內的溫度把雪糕含化了,暖暖冰冰的奇異的感覺真好,陶安之忍不住又咬了一口。
突然,那隻秀窄的手拈著點紙巾,替她擦擦嘴角。靠得近了,才瞧見手指纖細,連彎下去的指關節都是溫潤光潔的。
“你幾歲了?四歲?”
……
陶安之垂下頭,有點小鬱悶道:“……六歲。”
說完,她有點別扭,拿了吃完雪糕剩下來的木棒,還有紙巾,走了幾步,丟進垃圾桶。
走回來,去看麵前的女人,她好像看出了她那點小別扭,輕盈一笑,抬手輕輕拍拍她的頭。
陶安之被她拍得靦腆極了,甚至想拿臉蹭蹭她的手。
這人真是她媽媽有多好啊?
可是她姓yan ,第二聲,鹽?顏?言?
xi,第一聲,西?息?溪?
……沒有了,想不出來還有什麽字了。
她認識的字太少了,都不知道這兩個字怎麽寫。
她偷偷去看她,剛好這時有微風吹過,吹拂起她鬢邊的幾縷發絲。然後她聞到了空氣中有股若有若無的香味。
很好聞。
女人察覺到她再看她,偏過頭來對自己笑一笑,扭開礦泉水瓶,喝水。
隔了一會兒,她褲兜裏好似有什麽東西響起來了,她拿出一個白色的“小方塊”,陶安之眨眨眼,這應該就是大人們所說的“手機”了。
可能有什麽人找她,她要走了嗎?
安之突然心裏很不舍,眼巴巴地望著她。
女人把手機按掉了,再放回兜裏。
安之過了一會兒見她沒有起身,突然就明白了。
她在陪她。
她們也是一大一小,各占一個石椅。沒有交談。
安之想也許她不是一個多話的人,也許她不知道要跟自己一個小孩子聊什麽。
人的感覺真是很奇妙的東西,小小的陶安之想。這些天她都在害怕,恐懼,焦慮中度過,偏偏還不能表現出來。因為她知道她的媽媽不喜歡她。
而現在,在一個她都不能拚出名字的陌生人旁邊,她覺得很安心。她甚至還吃了這個陌生的女人買給她的雪糕。
因為她主動牽了她的手。
早秋的風吹過來還有點暑溫,不知為何,安之的心一下子就靜下來了。
言蹊的房子是三層複式的小別墅,在小區裏獨門獨棟,還有個小院子。一樓是大客廳,廚房和餐廳,以及一間大客房。
二樓樓梯蜿蜒而上,客廳雙麵嵌牆的定做書櫃,密密麻麻都是書,甚至有架小梯子,開放式的一個書房。樺木地板鋪地毯,各種抱枕坐墊。一架台式電腦位於一角,另一麵是落地窗大陽台。
兩間臥室正對門,一間衛生間。
三層還有另外的客房,還有露天的陽台。
這層小別墅由言家爸爸親自設計,監督裝修的。地理位置很好,小區裏安全係數很高。離家十五分鍾是附小,半個小時的路程還有兩間中學。環境清幽,綠化覆蓋率高。離大型的商業購物區也不遠。本來打算言蹊上小學的時候,舉家搬過來。後來不幸出了意外,言家的孩子們就回到老宅生活,這房子也就閑置了。
言家父母買的時候就打算以後把這房子作為唯一的女兒的妝奩,在言蹊18歲的時侯,已經過了她的戶口。
“啊!對不起!”言蹊跑下來,她還在扣襯衫上的紐扣,她早上的血糖一向比較低,
跑得急,一時沒有緩過來,有點暈眩。她扶住桌子,不露聲色地從兜裏掏出一顆糖,含著。
對著看著她的安之說:“我們出去吃早餐吧...”
昨晚居然忘記準備早餐了,言蹊心裏浮出幾絲內疚。
小區樓下有家包子鋪,言蹊買了幾個蛋黃和紅豆包子,兩杯手磨的豆漿。
安之咬著包子吃得挺滿足,她穿了藍白相間的校服,齊肩的短發梳得順滑,背著新給她買的書包。
“明天我們吃別的...”言蹊盤算這今後要早起準備點早餐,可能要再把鬧鍾定早一點,還要買點吃的,啊啊啊!以前在老宅她都不用想著這些問題。
早餐除了包子,豆漿,油條,粥...還能有什麽...
言蹊像所有二十出頭剛工作的年輕人一樣,早上為了多睡一會兒根本不會去考慮早餐的問題。
她正暗自苦惱著,感覺衣服被揪了下,言蹊側頭看到安之指著她手腕上的表:“要遲到了。”
言蹊一看驚了,把包子一咬,急忙開車往師大附小奔去。
安之坐在副座看著叼著包子一臉凝重神情的言蹊,抿嘴偷笑。
理論來說,從言蹊的房子路程走路是十五分鍾,但是開車比走路還慢,還有個十字路口超長的紅綠燈。
等言蹊到附小的門口時,已經是7:50了,早讀的時間已經過了。在門口等待著她的是安之的班主任。
安之是直接讀的一年級下學期,她的班主任特意在門口接她,準備帶她去班級。誰知道這個家長這麽不靠譜,讓班主任在校門口等了20分鍾。
三月春寒料峭,雖然天氣放晴,陽光和煦,但是班主任老師的臉僵硬像塊冬天的石頭。
言蹊多少年沒跟老師打交道了,這個班主任是市一級高級教師,年年評的都是優秀班主任,站在門口,脊梁挺直,一身的“傳道授業”的閃閃光輝。言蹊見到她都禁不住緊張,她點頭陪笑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