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5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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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敏官移開目光。
她說得那麽自然, 尋常人第一個跳上心頭的簡便選項,因為“不想給他添風險”,她提都沒提, 寧可用自己手中的籌碼折價交換。
木葉的香氣灑在她身上。蘇敏官眼睫輕垂, 破天荒地有些臉熱, 為自己方才財迷心竅占人便宜的行徑感到羞慚萬分,無地自容。
他反省了足足三秒鍾。
這在他厚顏無恥的幾年職業生涯中,已經算是創紀錄。
他臉上隨即閃過友好的笑意, 接著她的話說:“不會的。無抵押借款, 我自然會多要利息, 且會要求你定期分批償還。風險都在利息裏了,我不吃虧。”
林玉嬋點點頭。他自然是有對策的。
蘇敏官:“這樣,你手裏的股份,抵押給我, 我給你二百五十兩銀子,一年還清,月息兩分。剩下一百兩, 算我借你,同樣一年期限, 月息三分。你若點頭, 咱們回去寫條子。”
“月息三分”放到二十一世紀是妥妥的違法高利貸,然而在大清, 隻是通行行情。此時的高利貸動輒翻上兩三四倍,堪稱平民財富的收割機。
林玉嬋知道,蘇敏官這個報價已屬良心,她在上海任何一個錢莊都拿不到。
但……以她的標準來看,依舊是很高啊。
蘇敏官等了片刻, 小姑娘還沒說話,低頭盤算。
上海裁縫做女衫,領口很淺,把姑娘的脖頸襯得優雅纖細,像隻隨時飛走的黃鶯兒。
他忽然想說,再讓他刮刮臉蛋,月息三分也是可以再議的。
但這念頭也就是憑空一閃。她不答應還好,萬一她答應,這口子一開,他蘇敏官下個月估摸就得流浪街頭。
那細脖頸忽然一轉。小姑娘抬頭,目光炯炯地問他:“上次你說,若我單獨做生意,義興會罩著,不會有衰仔騷擾——如果我是跟人合股,打博雅的招牌,這話還算數麽?”
蘇敏官不由得笑了。她真是寸土不讓,一點漏洞都要補清楚。
都是細枝末節,他其實已懶得再爭,立刻說:“當然算數。”
林玉嬋從他的語氣裏嗅到讓步的氣息,馬上又說:“以後義興船行和茶館的所有茶葉,我可以半價供應。換月息兩分。”
蘇敏官搖頭,板著臉道:“半價不夠。得再加碼。”
“請講。”
蘇敏官低頭看她。小姑娘一臉緊張,挺著胸,炸著毛,十足的戰備狀態,隨時準備跟他再戰三百回合的樣子。
他展顏一笑,甩出了自己的條件。
“我餓了。陪我去吃飯。”
半個月後,博雅洋行虹口分號盛大開張。
本錢一千兩白銀,林玉嬋和容閎四六出資。由於林玉嬋兼管經營,享五成股東權益。
地點還在租界,離總號三裏地,隔一條蘇州河,位於一條方便來往碼頭的馬路上。
當然住不起那麽氣派的花園洋房了。大股東容閎拍板,租下了一個中式小院,原是一家來逃難的揚州富戶的住宅。那富戶住了兩年,往京城投奔親戚去了。小院保養得很不錯,內有房間五間,按照容閎的審美,依舊有花園,而且是雅致的蘇式園林。雖然迷你,但清臒氛圍十足。
林玉嬋看到這個小院的第一反應是:“哦豁,又一個網紅打卡地。”
也很滿意。
雖然她也是百分之四十的股東,但租房子這事還必須容閎出麵——他有美國護照,而外國人在租界租房租地,可享受極為低廉的優惠租金,這便宜不占白不占。反正租金也是交給租界政府的,何必多給列強送錢。
那院子裏還帶個粗使丫環,是給原主人家看院的,連租約一同“過戶”,規定由新主人包她食宿。因著這丫環的身契還在原主人手裏,也不許轉賣,若有病亡,需要出醫藥撫恤。
林玉嬋一開始對這個安排十分抵觸,冷冷地問中間人:“等於這丫環是跟這院子綁定的一項財產,我隻有使用權,沒有處置權,還得負責保養,弄壞了得賠?”
她原本是陰陽怪氣說反話,沒想到中間人眼睛一亮,朝她連豎大拇指:“對對對就是這樣,您理解得一點不錯。”
林玉嬋:“……”
這大清真是五行缺革命。
她在廣州當了幾個月沒人權的妹仔,現在居然用起丫環,反手壓迫別人,她良心上萬分過不去,覺得明天出門就會被馬車撞。
但中間人一再強調,丫環必須和院子一起,否則不租。丫環本人——其實也是個四十多歲的阿姨了,痛哭流涕地就要下跪,懇求林玉嬋不要拋棄她。
林玉嬋趕緊說“阿姨請起”,試探著問:“您身價多少,我按月給您工錢,攢夠了就幫您去信北京,把身契贖回來,好伐?”
丫環阿姨卻抹著淚說:“我八歲就被賣到老爺家,連自己家鄉在哪都忘了。雖配過人,但丈夫兒子都早亡,我現在孤身一人,就算贖身,能到哪去?怕是隻能睡大街了!夫人行行好,就留著我,我吃得不多,什麽都能幹……”
說著說著又要下跪。嚇得林玉嬋趕緊不提這茬。
這屬於“曆史遺留問題”,還真不能一刀切。她在大清朝也苟了一年多,已經學會調整自己的底線。
並不是所有奴婢都像她林玉嬋這樣,整天琢磨燒自己的賣身契。
丫環自幼服侍人,已經適應不了正常的社會家庭生活。若是強行趕她離開,就像強行給女子放腳,隻會給她帶來痛苦。
算了,就當請個家政阿姨,外包一下家務。
丫環姓周,林玉嬋叫她周姨。周姨幹活質量一般,做事習慣性磨蹭,優點是聽話,衣裳讓洗幾遍洗幾遍,充分滿足了林玉嬋那以大清標準看來近似潔癖的衛生要求。
不過以周姨的工作速度,也隻能洗洗衣裳被褥,其餘的貼身內務,還是林玉嬋親力親為。
除了周姨,虹口分號暫時隻她一個光杆司令。林玉嬋將鋪蓋行李搬來,每天親自看店。
但兩寡婦的石庫門廉租房也一時沒退。一是那裏租金便宜,她現在完全能負擔;二是那房間裏已經成了樣品實驗品堆積地,一時半會清理不出來。
容閎另派幾個總號的夥計過去,幫她忙活了三五天,做好了基本的布置裝修。
還好容閎處置及時,把“常保羅離職”這件風波掐滅在萌芽裏,免得這些夥計對林玉嬋有成見。大家隻道是容老板突然開竅,終於嗅到了金錢之香,打算捋起袖子大幹一場,這才開的分號。因此來幫忙的時候也是喜氣洋洋,跟林玉嬋有說有笑的。
“小囡,”跑街的老劉問,“這裏就你一人,不怕?”
林玉嬋心想周姨也是人呀,麵上笑道:“鎖具是西洋進口的,巡捕房、左鄰右舍都打點好了,而且……”
她瞥一眼門口那隱秘的雙銅錢標誌。
而且有天地會兩廣分舵親自罩著。這就不足為外人道啦。
“……而且我會看情況,慢慢招點幫工。男的就算了,劉叔,你們若認識有婦人願意來跟我做生意的,我給你們介紹費。”
老劉笑道:“這個卻難。就算是新派人家的婦人,也不是人人都如你一般大方呀——行,我幫你留意便是。”
說是“大方”,其實就是臉皮厚。林玉嬋厚著臉皮,把這話當誇獎聽了,招待夥計們一頓飯。
虹口分號選了個黃道吉日開張,按照習俗,放一場鞭炮,一群友商和容閎的友人都來捧場,就算正式營業。
容閎打著精神,喜氣洋洋地招待來賓。林玉嬋作為二股東,很低調地坐在花園裏喝茶吹風,不時安排點雜務,並不出去搶風頭。
槍打出頭鳥,女人出資開商行已是特立獨行,就不上趕著給上海人民送談資了。
她的首要目的是賺錢。這才是該抓的主要矛盾。
她沒身份沒背景,商人重利,一般也不會在她身上浪費時間。
不過還是偶爾有客人過來,帶著獵奇的眼神跟她打招呼:“喲,蘇夫人,這麽年輕,女中豪傑,哈哈……在下某某,這廂有禮。”
沒辦法,租界開店得手續齊全,光注冊登記就跑了好幾趟,身份文件用了七八次,她就成了板上釘釘的“蘇林氏”,簡稱蘇夫人。
……不過也好。寡婦做生意尚且屬於“少見”,但也有先例,《聊齋》和各種筆記裏都有寡婦經商理財,供兒子考上狀元的美談;而未婚姑娘要是敢拋頭露麵去經商,分分鍾被熱心爺叔報官教做人。
林玉嬋做戲做全套,隻好也禮節性地向這位“某某”萬福行禮,心裏暗叫不好:“……他剛才說他叫什麽來著?”
沒記住……
不料這位某某先生竟是熱情得很,雙手籠在袖子裏,問完了籍貫問家世,又問她和容閎的關係,又問她“亡夫”是做什麽的……
“原來蘇夫人秉承先夫遺誌,親自出麵經商,果然是滬上少見的豪爽奇女子。”某某先生熱情地圍在她身邊,朝她上下打量,“膝下可有嗣子,傳承香火麽?”
林玉嬋一瞬間別扭,搖搖頭。
“哎呀呀,女流弱質,沒有當家主心骨,想必也受了不少委屈。唉,真是紅顏薄命哪。可憐,可歎!”
林玉嬋覺得這位某某先生未免有點話多,臉上那幾塊肌肉盛不下豐沛的情感,導致他的語氣十分可笑,像個浮誇的戲精。雖然他樣子還算齊整,但讓人生不出好感。
不過……大喜的開業日子,這人又是容閎朋友,也不能太怠慢了。
她笑了笑,問:“瞧我多失禮,還未請問,先生您是做何生意的,又是怎麽跟容先生相識的呢?”
她這“轉移話題大法”,十次裏有九次管用,偶爾對蘇敏官失效。
可是今日,某某先生竟然沒被她帶歪,嗬嗬笑著敷衍兩句,依舊把話題轉回她身上。
“夫人,”他忽然放低聲,有些緊張地捋著自己油亮的辮子,“在下先妻已死多年,隻有幾個醜妾,倒都是愛閑談愛搓麻的。夫人初來上海,若委屈寂寞時,歡迎來敝處做客,推兩場牌,熱鬧熱鬧,免得一人冷清孤單……”
林玉嬋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圖,驚愕地抬頭,不太相信自己聽到的。
這位也……太直接了?
大清真是……一樣水土養百樣人。
蘇敏官這烏鴉嘴,提醒啥,啥成真。這分號剛開業,就有人過來亂表白。說看上她美貌智慧她是不信的,多半是打聽了她的入股份額,來搶錢的。
某某先生見她沒接話,以為是羞澀,更是湊近,坐在她身邊的石凳上,故意露出袖中的名貴象牙扇子,輕聲笑道:“無妨無妨。旁人或許嫌寡婦晦氣,但在下思想開明,對此絕無成見。說句該死的話,夫人青春容貌,和待字閨中的少女一般無二,真真讓人心折……”
林玉嬋一陣惡寒,驀地站起,冷著臉道:“先生錯看我了。我已立誌守節,絕無貳心。您請出去。”
她牢記教訓,不敢敷衍了事,直接放大招,上來就三貞九烈,語氣十分堅決。
某某先生自然不會信。如此年輕美貌的小寡婦,哪能不夜夜想男人。說自己心如死灰?怕隻是客氣一下。
他自以為風流地歪嘴一笑,撚著胡子,得意道:“可夫人不是正在和我這個陌生男人說話麽?”
說著,就要上來拉她的手。
林玉嬋側身避過,餘光瞟一眼花園內外的客人——都在捉對攀談,離得近的就在數丈之外。這人腦子瓦特了?!
卻不知某某先生正是等她聲張叫喚——要是真鬧起來,讓他們看到這小寡婦跟他拉拉扯扯,他自己沒半分損失,小寡婦的名聲可就糟了,除了半推半就相從,還能怎樣?
眼看小寡婦要溜,他笑嘻嘻地追上一步,伸手再扯——
沒扯到。斜刺裏插進第三人,一個身材高挑的客人大步橫在他麵前,麵色不太善。
某某先生嚇了一跳,倒退兩步,見是個年輕人,十分不滿,嘟囔:“現在的後生都沒個禮貌額……”
林玉嬋早跑到十步開外,探頭一看,又驚又喜,狐假虎威地走回來幾步。
蘇敏官皮笑肉不笑地一翹嘴角。
“濟順行的徐掌櫃。”他很敷衍地拱拱手,“原來在這兒呢,在下找你好久。”
林玉嬋終於記起來了:“啊對,姓徐。”
這徐掌櫃求偶行為被無情打斷,又驚又怒,問道:“儂是啥人?”
他想,這麽年輕,不可能是請來的賓客,大概是個打工的。
蘇敏官冷冷道:“我是誰你不用管。你的債主派我來通知,五分利,你還有一個月光景。”
徐掌櫃臉色一變,雙頰慘白,胡子耷拉到下巴。
“我……我……”他慢慢躬身,對蘇敏官一個作揖,陪笑道:“何必勞您走動呢,我自曉得,我自曉得……”
一邊說,一邊後退,斜眼看路,最後一點點退出花園,溜了!
林玉嬋心裏開花,臉上還得端著,餘光看看那些賞花賞院的賓客,朝蘇敏官的大大方方一福:“多謝蘇老板賞臉前來剪彩!”
蘇敏官沒理她這殷勤。他今日穿著灰色大布的長衫,罩了天青緞子外褂,腳上蹬著黑布快靴,的確是一副湊熱鬧的“友商”打扮。
“一角錢會費不能白收啊。”他撩起褂子坐下來,麵色冷淡,說:“還笑!你桌上的熱茶是幹什麽用的?被這種人纏上夠你受的。”
林玉嬋訕訕,嘴硬:“頭一次碰上,還不太熟練嘛。”
要真能達到他那種“當機立斷滾水潑人”的判斷力,確實還得再練練。
不過,剛才那鬧劇,她迅速回顧複盤,覺得也不能全賴自己遲鈍。
“我不明白,”她虛心求教,“他都說了家裏好幾個小妾,不太……不太會看上我這幾百兩銀子本錢?”
對方的穿著打扮也的確像是豪富。因此她一開始沒往“這人要騙我嫁妝”的方向想,覺得大概隻是他性格怪異。
在這方麵,她的識人眼光確實還需要拔高。
蘇敏官輕蔑冷笑,告訴她:“濟順行的徐掌櫃,去年投機棉花,被英國人擺了一道,虧損三千兩銀子。你說他有好幾個小妾?我上個月低價收了他一艘運砂船的時候,聽說他還有十來個呢。”
林玉嬋恍然大悟,所有疑問迎刃而解。
果然是男人最懂男人,蘇敏官一提“債主”,這人立刻慫成球,圓潤滾了。
蘇敏官用眼神目送徐掌櫃滾過馬路,低聲總結道:“他這些光鮮都是裝的。你別隻看他外麵一身靚袍,裏麵的中衣袖口襪套都要細看一遍,就能知曉他真正身家——這就是個專打寡婦主意的西門慶,也不會是你遇到的最後一個,你千萬要提防。”
林玉嬋“嗯”一聲,同仇敵愾地附和他:“哼,還想當西門慶,也不照照鏡子。”
蘇敏官:“……”
林玉嬋:“……”
也就兩秒鍾工夫,她從頭到腳,瞬間燙了!
周圍的鳥鳴水聲都似乎放大一百倍,嗡嗡在她耳邊燥。兩隻蝴蝶纏綿飛過,雙雙嬉皮笑臉地回頭看她。
蘇敏官嘴角微微一抽,閑雲野鶴地轉過身,欣賞園林美景,藏住自己的臉色。
林玉嬋“哼”完了之後才意識到——
等等,他指的是哪個版本的西門慶?
四大名著《水滸傳》裏的西門慶,隻是個戲份有限的炮灰;
而那個靠娶寡婦、吞嫁妝,發財致富的西門慶,隻存在於《水滸傳》的某個同人小皇書,金x梅……
光明偉岸的天地會兩廣舵主一朝翻車,引經據典引到小皇書上了!
這倒沒什麽。大清人民娛樂活動貧瘠,看個小皇書不算罪過。特別是某些藐視封建道學的叛逆青年,他就算親自動筆寫一本,林玉嬋也不會太驚訝。
可她剛才多什麽嘴,跟著“嗯”什麽“嗯”?
好像跟蘇敏官很知音、很英雄所見略同的樣子?
縱然她聰慧、識字、懂洋文,這是她一個大清朝女孩子該看的書嗎?
這裏頭的邏輯層層環套,等林玉嬋意識到他無意翻車,她自己也跟著追上了尾,連自救的時間都沒給他留,嘩啦一下撞了個連環車禍。
她從眉梢到耳根都熱得要命,恨不得趕緊白日飛升原地消失,又有衝動找塊轉頭敲他腦袋,看能不能讓他精準失憶……
心裏閃電似的翻著找補方法:不不她沒看過這書,隻是聽人講過……問題是這小皇書也並非膾炙人口,她能跟誰討論這種情節?要麽就大大方方承認同好,他又不是道德警察,她或許還能按照自己的口味再給他再推幾本……不成這樣太損節操了,引誘會眾兄弟墮落是個什麽罪名來著?……或者,嗯,假裝什麽都沒發生,讓時間衝淡一切,以後兩人或許還能正常相處一下……
她胸中燒著個火焰山,還在無所適從,忽然蘇敏官轉身,俊朗的五官各回原位,若無其事地朝她笑了笑。
“阿妹,飲茶。”他提起茶壺,檢查了一下溫度,慢慢倒了大半杯,輕拿輕放,推到她手邊,“最近累?你聲音都啞了。”
林玉嬋一怔,悟出了他的言外之意。
——“我沒聽見”。
這個台階太妥帖了。她連滾帶爬地順階而下,五體投地,當場想拜他為師。
當然他也可能是真沒聽見。畢竟她方才跟蘇敏官一直在聊私事,不會跟友商寒暄似的那麽大嗓門。
真相到底如何,以蘇敏官的嘴嚴程度,她怕是下輩子都問不出來。
難得糊塗。
她默默幹了那杯溫茶,餘光看他顏色。
半分異樣都沒有。除了眉梢有點詭異泛紅——但也可能是被剛才那個徐掌櫃氣的。
翻車之後還能姿態優雅地爬起來,拍拍身上的土,繼續風光霽月出塵絕俗的,那心態不是一般的穩。
林玉嬋舌尖頂著枚碎茶葉,望著這副看不太透的好皮相,忽然起壞心,很想探一探他的城府極限。
她清清嗓子,笑得真誠:“沒聽見是嗎?其實我方才說……”
手心一硬,捧了個扁扁的小木盒。紅漆紋理,小巧精致,看起來像年輕姑娘盛放胭脂首飾的坤盒。
“我也是才得知,上海商界習俗,今日來的賓客都得贈些紅包禮物,不必貴重,但是個心意。”蘇敏官眼角浮著笑意,語氣同樣真誠,“倉促來不及準備,這是送你的開工利是,恭喜發財。”
林玉嬋被他的笑容晃得有點心跳加速,輕聲謝了,指尖撥開盒蓋上的扣,小心地打開一條縫——
哢噠一聲,她合上蓋子,雙目爍爍閃光,把小黃書忘得一幹二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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