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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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潘夫人——為了區分,  林玉嬋暗自把需要攻略的文祥夫人叫大潘,她妹妹叫小潘——因為喪夫喪子,受到很大打擊,  想從宗教裏尋找慰藉。
    這是小吃店的馬大姐說的。也確實符合那些突然遭受打擊的不幸之人的心態。
    馬大姐說,  小潘夫人找了各種流派的心理疏導:尼姑、道姑、神婆、甚至薩滿……也考慮過西洋的菩薩,  隻是由於“男女有別”而作罷。
    但小潘夫人初來上海,  未必知道此地還有女子教士。
    林玉嬋思來想去,  最直接有效的辦法,  就是給小潘夫人和奧爾黛西小姐牽個線。
    隻是牽線,不是勸人信教。況且奧爾黛西小姐並非豺狼。這個計劃不違她的底線。
    如果奧爾黛西小姐能受邀去小潘夫人府上,  她可以作為奧爾黛西小姐的通譯或助手,一同進入。
    大潘夫人前來照顧妹妹,自然也住在同一府上。
    林玉嬋琢磨,如果有緣得見大潘夫人,  她就能趁機進諫,  讓大潘夫人請文祥重新考慮一下同文館的事。
    ……好長的鏈條。
    但她一個平民想堂堂正正地走進官宦人家府上,貌似也沒有其他捷徑。
    古代話本裏常有“三姑六婆”潛進大宅作妖,  教壞小姐夫人的橋段。林玉嬋反思一下,  自己走的是差不多路子,屬於三姑六婆裏請神問命的“師婆”。
    -
    好在林玉嬋平時在奧爾黛西小姐處刷足了好感,  “勸慰寡婦”這件事又能充分滿足奧爾黛西小姐的助人欲。林玉嬋沒費多少口舌,  就成功地讓花裙老姑娘點頭。
    “這真是上帝賜予的機會。我也想借機多認識一些上流社會的中國婦女。”奧爾黛西小姐端著下午茶,  優雅笑道,“你知道,她們隻要皈依,通常會帶領整個府上的男男女女一同信教。有時還會影響她們的丈夫呢。”
    林玉嬋趕緊再次跟她澄清:“京裏的旗人,對外國人戒心很重的。我也完全不知道她們對宗教的態度。您千萬別顯得太……嗯,  太……”
    “急功近利?”奧爾黛西小姐收起天真爛漫的神色,目光轉為睿智,和藹笑道,“你看我像是急功近利的人嗎?放心,親愛的露西。不管世人對主的態度如何,我都會給她們帶去同等的關愛。”
    林玉嬋略微不好意思。
    她見過不少咄咄逼人、甚至不惜用哄騙方式拉人頭的洋教士。
    但今日,對奧爾黛西小姐,倒是她小人之心了。
    “你應該去做身洋裝,小洛蒂,這樣才像個正經翻譯。”奧爾黛西小姐又熱心建議,“這種臃腫的中式衣裙完全沒有上帝的神聖感,一點也不端莊。真不知道海關那小子是怎麽忍受你這麽久的。”
    林玉嬋像哄朋友圈長輩一樣哄她:“這是個傳統的中國家庭,來自京城,比較守舊。您穿洋裝可以,我再標新立異,隻怕把那可憐的寡婦嚇著。”
    “那……那你現在這身也不行。”奧爾黛西小姐固執道,“要做我的翻譯,你起碼也得穿著體麵。否則中國人把我當騙子。”
    原來自己在她眼裏一直屬於“不體麵”。林玉嬋有點好笑,但也隻能答應:“好好,我做身體麵新衣裳去。”
    奧爾黛西小姐像所有朋友圈長輩一樣,耳根比較軟,尤其是麵對林玉嬋這種看似無害的厚臉皮,被她哄兩句,很快就妥協了。
    “……哪天來著?重陽節是?那個可憐的寡婦要去佛教寺院燒香?哦這些可憐的異教徒,隻會做些惹怒上帝的事……謝謝你給我在日曆上標好,你真是個討人喜歡的小精靈。”
    “到時見,親愛的露西。”
    上海地勢低平,高地不多,唯有鬆江府內的佘山,海拔差強人意,且是佛教勝地。林玉嬋從馬大姐處獲得消息,重陽節當日,小潘夫人會帶人前往佘山普照寺燒香。
    奧爾黛西小姐和她的“女通譯”,要在佘山守株待兔,趁小潘夫人上香之時製造偶遇,然後迅速博取她的信任,獲得入府講經的機會。
    林玉嬋想,以奧爾黛西小姐的真誠和自己的口才,跟一個尋常官員太太愉快聊天應該不成問題。她雖是平民,畢竟並非大清原裝,不會一見到官就生出“膝蓋發軟、口齒不清、思維混亂”的debuff。
    自己的形象,好生拾掇拾掇,也應該會讓人心生親近,說不定個人衛生比官太太還好咧。
    萬一官太太真的油鹽不進,她有奧爾黛西小姐做護盾,假洋人虎威,應該也能全身而退。
    計劃通。
    萬事俱備,隻差東風。
    奧爾黛西小姐提醒她,人靠衣裝。她總不能穿一身搬茶葉箱的粗布裙褲去碰瓷。
    平時林玉嬋花費儉省,加之不想太招搖,衣飾都挑最低調樸素的來,暗色多,亮色少,穿得半新不舊,頭麵首飾能省則省,反正以她的審美,很多時興的花裏胡哨裝飾還不如沒有。
    要是她穿著平時的日常衣裙去找潘夫人,估計會被她家下人當成賣包子的。
    而且古人注重衣冠。衣服穿得不走心,很容易被認為是禮數不周,得罪人。
    更何況,她是要想辦法跟官太太搭話的。在大清朝,社會分層很厲害,如果官太太把她當成奧爾黛西小姐的女仆,根本不會正眼看她,她咳嗽一聲都是僭越。
    所以,至少要讓官太太以為,她也來自一個出身良好的社會階層。
    也就必須有相應等級的衣服。
    上流女眷整日不出門,穿再好的衣服也隻給家裏人看,林玉嬋沒機會參照學習。
    好在她有個熱心的毛順娘幫著出謀劃策。第二天,小囡放下手裏活計,陪她逛了半日縣城,選了各色布料和刺繡,找了一個知根知底的女裁縫,量了身材。
    林玉嬋拖著一身疲憊,回到虹口睡了一大覺,感覺萬裏長征邁出了第一步。
    林玉嬋一邊製定自己的“太太外交”計劃,一邊忙著鋪子,生意不能荒。
    茶葉加工流水線運轉良好,弄堂大娘們再也沒有鬧出過烏龍,毛順娘的“玉兔基金”也已經攢了一塊零五分銀元。
    毛掌櫃暫時還沒察覺出任何苗頭。
    虹口分號的賬麵浮虧漸漸抹平。某次容閎讀報紙的時候,還驚訝地發現中縫裏出現了“博雅”的廣告。盡管隻有寥寥幾句話,但已經是開了華人茶商登報宣傳之先河。
    容閎找個時間,特意來分號喝茶,笑問:“《北華捷報》什麽時候開始給華人做廣告了?我都不知道。”
    “以前是沒這先例。”林玉嬋熟練地帶他參觀虹口分號,介紹如今的業務,“但《北華捷報》主編的女兒是我這裏的下午茶常客。她和朋友們經常聊起報館的種種。有一次她提到,一個夾縫消息的位置,本來都排版完畢,卻突然發現那消息不實,隻能撤稿,其他新聞都擠不進那個位置。我靈機一動,立刻跑報館,現編了幾行廣告詞,請他們見縫插針給塞了進去——救場如救火,他們也就懶得分什麽華夷,直接給我付印了。
    “先生見笑,這廣告詞是我卡著字數編的,您細讀讀,文法還有點不通呢,哈哈。”
    容閎驚訝不已,對這姑娘的機靈程度有了新的認識。
    若不是時刻都把事業放在第一位,誰能有這麽快反應。
    “林姑娘,”他並沒有立刻表示喜悅,反而歎口氣,“你在這裏辛苦了。”
    為著常保羅那麽點事,當初對她實在太過苛刻,到現在尚覺過意不去。
    林玉嬋看到他麵帶愧色,反而笑了:“容先生,您就不適合當資本家。真的無良資本家現在應該說:林姑娘,你因禍得福,有幸跟我合夥掙大錢,你應該感恩呀!”
    她掐著嗓子學奸商的調門實在很逼真。容閎哈哈一笑,不再提這茬。
    “林姑娘,我好後悔,當初跟你的合約是五五分賬,並不是按月給薪。”
    他當然是開玩笑。林玉嬋也開玩笑:“我也後悔,當初就不該跟您提買茶這事。您瞧您都曬黑了,最近還能約到西洋姑娘嗎?”
    現在她跟他已經是合夥人,不是雇傭關係,說話更加沒忌諱。
    容閎氣哼哼:“我當初在耶魯,是兄弟會頭牌單身漢。”
    容閎又跑了兩趟內地,整個人黑了一個色號,體格也結實了不少,說話嗓門也大了,不似當初那任人宰割的冤大頭模樣。
    但他的氣質仍然文質彬彬,像個儒雅讀書人。隨身的鋼筆一直未換,那是耶魯的畢業禮物,已經磨掉了漆。
    林玉嬋笑著評論道:“您要是現在還在耶魯,估計能直接上場打橄欖球。”
    容閎長歎:“一轉眼,畢業快十年了。我的同屆學友都已成為美利堅各界新星,我卻還在這裏庸庸碌碌,除了賺錢沒別的成就。”
    頓了頓,又給自己補刀:“這錢也不是我一個人賺的。”
    得,一不小心又提了個不開的壺。林玉嬋趕緊轉移話題,櫃子裏拿出《京師同文館英話注解識字課本》——管赫德要的——拍在桌上,給他解悶。
    片刻之後,茶桌上隻剩下各種音調的“哈哈哈”二重奏。
    “哈哈哈哈……”容閎上氣不接下氣,“誤人子弟,誤人子弟!這種初級課本,我閉著眼睛寫一本都能比它強……”
    可惜你連閉眼寫一本的機會都沒有。林玉嬋心裏默默說,在大清官場的常規操作裏,這種機會隻留給關係戶。
    重陽節前三日,林玉嬋帶著毛順娘去縣城取衣服,付了三兩銀子的尾款,有點肉疼。
    ……為了海關單子,忍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
    毛順娘迫不及待地把衣裳包打開。
    “老好了,就是我想的那樣!姐姐你快試試!”
    棗紅色亮緞紋牡丹寬袖大襖,鑲了繁複花邊,滾了牙子,配雲肩,肥而短,穿上行動頗為不便。下身是褶子細密的馬麵裙,色桃紅,亦是花邊繁複,鑲數道緄邊刺繡,整條裙子大約五斤重。
    林玉嬋不得不用力勒緊腰帶,裙子才能不掉下來。
    那女裁縫和女學徒都在一旁拍手:“夫人本是福相,著了這身極顯端莊。這衣裳要配濃妝才壓得住。要去廟裏燒香啊,那定然把整院的女眷都比下去!”
    然後教她梳了個時下流行的發髻,贈了幾條同色發帶。
    林玉嬋在鏡子裏一看,覺得自己平白年長十歲,確實……挺端莊的。
    再想象一下自己點了紅唇、塗了胭脂、描了黛眉的樣子……
    嗯,確實很像清宮電視劇的定妝照,專跟小白花女主作對的反派皇貴妃。
    除此之外,她的審美和土著相差太多。大家都叫好,三人成虎,她也就覺得……
    嗯,還行。
    自己怎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小潘夫人得覺得她穩重、親切、值得信任。
    她笑道:“漿洗固色過了?那我就穿著回家啦。”
    毛順娘趕緊哀求:“別,快脫了!你要穿著它,我在你旁邊就成小丫環了!”
    林玉嬋撲哧一笑,配合著解下裙子。腰帶一鬆,那裙子嘩啦就掉地上了。那上衣扣子緊實,她一個人居然伸展不開,解不下來,還是裁縫幫忙才脫下的。
    ……難怪古代貴女穿衣都得讓人伺候。
    林玉嬋抱著這包沉甸甸衣服,謝了小囡,先把她送回徐匯的家,然後自己北上回虹口。
    路程太遠,叫了個小轎,到蘇州河擺渡下轎,過河之後步行就可以了。
    其實近年有洋人為了方便出行,集資在蘇州河上造橋,名為韋爾斯橋。外國人,華人收過橋費,一次五文。
    林玉嬋不缺這五文錢,但她不願當這二等公民,因此隻要不趕時間,還是坐擺渡。
    等船的時候,忽然看到一艘掛著義興旗號的貨船拋錨卸貨。
    林玉嬋心中一動,跟那船上大哥打個招呼,討了個跨板,跳上船尾。等卸貨完畢,搭著便船,隨波就到了義興碼頭。
    反正下午也來不及開業了,去跟自家打工仔炫耀一下:我也有上檔次的新衣服啦!
    潛意識裏還有個念頭:因著身高體重年齡的劣勢,平日蘇敏官老是覺她好欺負。今日她也“端莊”一回,壓他一頭去。
    到了義興一看,打工仔恰好在,而且正身體力行地跟船工一起修船釘木板。秋日寒意微涼,他卻汗濕衣衫,穿的是幹力氣活時的粗布灰衫,褲腿袖口都蹭得有灰。
    不過即便邋遢如斯,在一群黑粗船工裏,他也是個最靚的仔。垂著眸,極其專注,用力的時候筋肉繃緊,嘴唇微微向下抿。
    別人修船像修船,他修船像創作藝術品。
    林玉嬋一眼瞧到,頓覺有點慚愧。這種時候跟他秀華服,不是欺負人麽。
    不過蘇敏官已經看見她了,朝她點點頭,還是把手頭事做完,才快步走來。
    “林姑娘,有何指教?”
    林玉嬋顧左右而言他:“嗯……想來你這喝口茶。”
    這借口有點拙劣,蘇敏官顯然沒信,不明顯地笑笑,隨手拿個帕子拭汗,說道:“茶室等著,我稍後就來。”
    茶室等了十分鍾,蘇敏官推門,林玉嬋眼前一亮。
    居然已經徹底洗過一遍,換了新衫新鞋,腰帶上低調綴著個小珍珠墜子。
    身上還帶衣櫃裏的淡淡樟木味。鬢角似乎還有水痕。
    林玉嬋:“……”
    男生的效率啊。
    以及,沒辮子洗頭就是方便。
    既然如此,那她就也不客氣了,抖開包袱跟他顯擺。
    “重陽節,穿這一身去截潘夫人。”她笑道,“不會把她壓下去?”
    蘇敏官知道她準備充分,沒想到衣裳都整身新做,真是下夠本。
    要知道,平民百姓就算有餘錢做新衫,一般也要等逢年過節紅白喜事,而且一次做一件,今年衫,明年褲,後年鞋,以此類推,很少一整身簇新。
    他來了興趣,捧過那身襖裙看。
    林玉嬋躍躍欲試地問:“怎麽樣?”
    蘇敏官慢慢咬上下嘴唇,一顆晶亮犬牙閃了一閃。
    “你……”他聲音有點悶悶的,聽不出情緒,“不如穿上看看。”
    說著給茶室四下拉簾,自己很主動地避了出去,靠在門邊打響指玩。
    林玉嬋有點莫名其妙,心想你要我穿我就穿,跟我商量了嗎?
    不過眼下衣衫都是平麵剪裁,鋪平和上身的效果很不一樣。她今天是主動叨擾,那就主動穿一下。
    沒人幫忙,累出一頭細汗。
    “好了。”
    蘇敏官立刻推門進來,明顯期待已久。一進門,目光立刻很不客氣地在她身上掃了一圈,然後——
    “噗哈哈……跟我想的一樣……”
    林玉嬋全身一僵。上次蘇敏官在她麵前忘形大笑是什麽時候來著?
    而且越笑越放肆,還故意捂住眼,假裝不忍直視狀,最後簡直收不住,跌在椅子上,仰望天花板,強忍的笑聲有點變調,從林玉嬋的角度隻看到喉結起伏。
    林玉嬋算是知道了,方才他那句“穿上看看”,語氣為何如此詭異——憋著笑呢。
    她冷冷看著他撒歡。拿到一千五百兩訂單都沒見他這麽飄。
    蘇敏官笑夠,抹著眼淚問:“阿妹,誰給你做的?”
    林玉嬋冷靜道:“縣城一個女裁縫,口碑很好……”
    “不是這意思。我是說……料子樣式,是你自己挑的?”
    他聲音總算正常,隻是眉眼弧度彎彎,看得出很想努力嚴肅裝霸總,但沒兩秒就破功,看著她又笑。
    林玉嬋咬著一嘴寒氣,實話實說:“是毛掌櫃家小囡……嗯,雖然年齡比我小,但她繡活很不錯的……她從來不耍人……”
    蘇敏官手指揉太陽穴,站起身,徑直走到她跟前,柔聲問:“你覺得怎樣?”
    林玉嬋:“……”
    這應該是你們“古人”回答的問題嘛!
    寬大的上襖像個袍子,布料圓亮挺括,把她細瘦的身軀包得圓滾滾,按裁縫的意思,是“特別有福相”。馬麵裙褶子散開,整個下盤比蘇敏官還寬一圈,按毛順娘的意思,是“貴氣逼人。”
    蘇敏官見她臉紅不語,微笑問她:“粉筆印子還沒擦掉,急急忙忙搭船來,想聽我的意見?”
    這一刀補太狠了。林玉嬋咬牙點點頭。
    “實說。”
    蘇敏官柔聲似水,說:“我相信毛姑娘是真心幫你。你看起來像是她的婆婆。”
    林玉嬋氣得跳起來就想揍他。可那上襖袖子太沉,她那一記勾拳半途消力,無聲無息地悶在了三斤綢緞裏。
    還差點碰翻旁邊多寶格裏的茶壺。
    蘇敏官低聲笑問:“多少錢?去退了。”
    林玉嬋忽然覺得特別委屈:“可是重陽節就要用了!我總不能穿我搬貨送貨的衣服啊!你嫌醜,你給我做身美的啊!”
    蘇敏官依舊不疾不徐的,眼神掃過小姑娘的臉蛋:確實被那棗紅色襯得分外白皙,如果她再胖上二十斤,勉強算得上個“麵如滿月”的有福小媳婦;不過以她這張尖尖的巴掌小臉,即便是白得發光,套在底下這一層層富貴牡丹上,也隻能算是紅粗殼裏包個小菱角,隻讓人覺得……想吃。
    不過現在這小臉正沒好氣,眉毛耷拉到眼角,這菱角多半是苦的。
    他輕輕一舐嘴唇,也學著她的抱怨語氣,說:“不光是美不美的問題。這衣裳完全不配你氣質,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你別有所圖——誰讓你找沒見過世麵的細路女做參謀?你怎不提前找我?”
    林玉嬋不信任地看著他。
    “你別告訴我你小時候還學過裁縫。”
    蘇敏官十分謙遜地一笑:“這倒沒有。”
    然後他轉身出門,朝遠處的夥計們喊:“不早了,我今日收工,你們記得把剩餘單子核對完再走!”
    後堂裏幾聲響亮的應和,“老大放心”之類。
    林玉嬋在茶香環繞的小室裏愣了那麽半分鍾,突然明白了他的意思,笑逐顏開,艱難地開始給自己解扣子。
    闊少帶我去買衣服啦!
    等她把那身紫紅菱角殼匆匆卷好,塞進包裏,又是一腦門汗。
    她風風火火推門,蘇敏官已披上外套,遞給她一條擦汗的帕子。
    “小心著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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