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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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林廣福原本也有個吃穿不愁的家,  可惜染上煙癮之後,積蓄就一掃而空。開始還能每天去煙館快活,後來煙館去不起,  隻能在家抽。煙土也漸漸買不起高檔的孟加拉“公班土”,隻買得起帶雜質的國產土煙,吸出一身病。
    為了這嗆人的一口土煙,先是把老婆典了,  然後又“送”了幾個女兒。兒子自然是要養著的,  可也沒那麽上心,時常是孩子餓哭了才起來找點吃的。
    最近幾天連吃食都沒有了。林廣福跑著跑著,就覺腿軟。但他依舊不知疲倦地追。
    他後悔啊,這些年光顧著抽煙,幾個女兒隨便散養,尤其是八妹,  到了紮腳的年紀他也沒工夫管,生生把她拖成了一個大腳妹——遭人恥笑、嫁不出去倒是其次,可恨她現在跑得飛快,  真是報應!
    他看到八妹手裏有銀子。至少二兩。他不管這錢是怎麽來的,反正他看見了,  就應該是他的。有了這些錢,他可以不用躺在家裏,  而是去煙館享受,  而且可以吸最純的公班土!
    抱著這個信念,  他反倒越跑越快,一邊急中生智地罵著“不孝”、“忤逆”之類的話。周圍人見是老豆教訓細女,沒人出來管,有的還幫忙攔著林玉嬋,  罵道:“一個女仔,拋頭露麵跑什麽跑,好丟人的!”
    林玉嬋沒頭蒼蠅似的亂奔,有點後悔方才的正義選擇了。教堂的神學院還招人嗎?
    但她早不認得教堂在哪了。眼前忽然出現一條石板大路,抬頭一扇大門,兩端立有巨鼓,中央幾個威嚴大字:廣州府。
    一排灰頭土臉的犯人正在被推搡著往外走。一群無所事事的百姓跟在後麵圍觀。
    林玉嬋鑽進人堆,七躥八躥擠進了大鼓後麵的雜物堆。府衙門口亂哄哄的,一時沒人注意她。
    林廣福倒是一直盯著她,踉蹌著跟上,被一個衙役推了個跟頭:“做咩啊?府衙重地,撒什麽野?”
    又瞟了一眼門邊的大鼓,冷笑道:“要擊鼓鳴冤啊?”
    林廣福蹬著凹陷的雙眼,不甘心地搖頭。那巨鼓上灰塵板結,廣州人都知道是擺設。上次有個瘋子亂敲,驚動了官老爺,板子打折了腿。
    林廣福幹脆在街對麵的帽子鋪前一屁股坐下,咬牙罵道:“賤貨,我看你還能藏一輩子!”
    林玉嬋很有耐心,握緊了銀子,隔著一條街,跟自己“親爹”耗。
    府衙裏押出來的幾個犯人已經戴上枷,各就各位,準備示眾。
    和林玉嬋在“晚清老照片”裏看到的如出一轍,他們大多蓬頭垢麵,脖子上套著一層笨重的木枷,手腳間串著鐵鏈。兩個看守的衙役揮著皮鞭,看誰姿態不正就抽兩下子。
    一個嘴裏叼著煙卷的衙役頭子歪在一團麻繩上,握著皮鞭的把手,麵對一群好奇的百姓,高聲念出每個人的罪行。
    “……李阿三,佛山人,偷盜財物折錢八百文,著戴枷示眾三日……吳玉良,湛江人,無故擅離本鄉,示眾後充軍……石安生,新安人,犯走私罪……”
    人人愁眉苦臉,有氣無力地叫著“冤枉”、“饒命”。
    圍觀百姓歡聲笑語,指指點點。
    在木枷上那一排垂頭喪氣的腦袋中間,林玉嬋忽然看到一個臉熟的麵孔。
    他不似其他人那麽蓬頭垢麵,隻是容顏憔悴,眼神卻還豁亮。他用力扶著木枷邊緣,手背上有幾道碎石劃出的口子,已經結痂了。
    “蘇敏官,”衙役朝他吐了口煙葉,拖長了聲音念道,“天地會叛匪,示眾三日之後便即解送進京——殺頭!”
    百姓們“嘩”的一下,低聲跟讀:“殺頭!”
    林玉嬋難以置信,耳邊輕輕地“嗡”了一聲,腦海裏閃過一排畫麵:亂石坑裏的灰土,教堂前的施粥牧師,“匪首金蘭鶴”的那顆血淋淋人頭……
    助人為樂給她收屍的這位小兄弟,看著眉清目秀人畜無害,也是“叛匪”?
    他叫蘇敏官。
    這堂堂大清國,“含匪率”也太高了!
    蘇敏官用力從鐵鏈的縫隙裏伸出手,朝那衙役揮來揮去,義正辭嚴地說:“我不知道這些兄弟犯了什麽事,但小人我真是冤枉,我不過是幫人收了個屍,就讓你們糊裏糊塗地捉了來,吃了三天的餿飯。上京鳴冤那是肯定的,皇上那麽英明,必定能看出我蘇某乃無辜牽連的良民,定然會為我鳴冤昭雪——幹脆我現在就鳴冤,誒,有沒有好心人幫我敲一下那個鼓……”
    雖說是鳴冤,但他也不像旁邊幾人那麽喪氣,也沒有弓腰磕頭,隻是據理力爭,給自己辯護。
    他一邊說,一邊無意間往鳴冤鼓一瞟,忽然一怔。
    鼓後麵露出一片小小衣角。小姑娘身量細,不特意往那個方向看不會發現。
    倒是沒認出她。林玉嬋“死而複生”,雖說依舊滿臉病容,至少跟當時的死人樣大相徑庭。
    他隻是奇怪。鳴冤鼓後頭怎麽還藏人呢?
    林玉嬋正愣愣地看著他訴冤,突然兩人目光對上,她立時一身冷汗,耳朵尖發熱。
    這要是被人發現她就完蛋了。慌忙把食指豎在嘴邊,朝他輕輕擺手。
    蘇敏官也反應得快,事不關己地收回目光,看向人群裏一個貌似德高望重的老頭,口中繼續滔滔不絕:“……這位老先生給評評理,放了我大家皆大歡喜,知府老爺也省得麻煩,是不是……”
    林玉嬋輕輕出口氣,抹掉一把汗。
    其他犯人們終日缺水少食,體力都是能省則省,就連“冤枉”喊得也頗為敷衍。隻有蘇敏官這麽一個話多的,衙役們在街上呆久了也無聊,當即不客氣地懟了回去。
    “爛仔,你繼續編!五仙門外亂葬崗裏埋的都是砍頭的叛黨,你要真是良民,沒事往那裏去做甚?大家說說看,這個蘇敏官給叛黨收屍,即為叛黨同夥,沒錯?”
    圍觀眾人哄笑:“長班說得對。”
    蘇敏官氣餒了些,朗聲道:“我不是給叛黨收屍,我是偶然路過,看到那裏有個病死的細路女,古人雲兔死狐悲物傷其類,我也許久沒做善事了,就鬼迷心竅,想把她弄到義塚去。沒想到細路女半途活了,嚇死個人……”
    衙役更笑成一團:“叛黨就不能有女的了?你跟女叛黨來往就無罪了?——你說她不是叛黨,那她人在何處,你倒是找來對質啊。”
    蘇敏官怔了一怔,道:“讓我放在南關增沙街的禮拜堂了,不知道如今在哪。”
    衙役臉色轉陰,拖長了聲音道:“你明知洋大人有法外治權,就算長毛匪藏在裏頭,咱們都不能進去搜。哼,你拿洋人當擋箭牌,其心可誅啊。”
    圍觀人眾紛紛道:“這人滿口胡言,眼見是叛黨無疑了,老爺們不必跟他枉費口舌。”
    眾人群情激憤,都覺得這個蘇敏官的狡辯漏洞太多,簡直侮辱自己的智力。
    林玉嬋被擋在厚厚一層看客後麵,目光穿過一束束粗細不均的辮子,打量那個倒黴的蘇敏官。
    盡管容顏憔悴,頭頂的亂毛炸上天,但他卻依舊淡定從容,在身邊一眾黑粗悍匪的襯托下更是顯得五官精致,不似庸人。
    衙役們當然不喜歡這態度,嬉笑著互相點評:“這後生仔皮相不錯,真到了京城,說不定被哪個娘娘看上,收到宮裏去伺候也說不定。不過那樣也免不掉哢嚓一刀,哈哈哈……”
    圍觀眾人哄笑。有個父親指著他來教訓兒子:“你看,這還是體麵人家的後生仔,不學好就是這下場……”
    百姓群中有個駝背老儒,拖長了聲音教化眾人:“其實這些人犯哪,若真是守法鄉民,來個親戚朋友作保,交幾兩銀子保費,早就領返屋企嗮。隻剩下這幾個孤魂野鬼,連個保人都沒有,隻能從嚴從重處理,這是官府辦事的規矩……”
    老儒摸著胡子,忽然轉向蘇敏官,許是不忍他年紀輕輕的前途盡毀,語重心長地問:“後生仔,你可有爹娘兄姐,讓他們來跟官老爺好好說說,證實了你的清白,不就行了?”
    蘇敏官枕在木枷上,笑道:“多謝關心。我沒家人。”
    老儒忙道:“那朋友也行啊,人生在世,總會交兩個仗義的朋友?你在誰家幫工,你的東家呢?”
    蘇敏官猶豫片刻,道:“都沒有。”
    這就是自作孽不可活了。圍觀群眾惋惜地下定論:“原來是個混混,白瞎了這一表人才。”
    蘇敏官輕輕翻了個白眼,看了看旁邊的難兄難弟,歪頭靠在了木枷上,不再說話。
    戴枷示眾照例到午時止,群眾們看夠了熱鬧,肚子空起來,也就先後散了。
    林玉嬋餘光一瞥,林廣福依舊惡狠狠地瞪著自己所在的方向。隻不過他的身體左右搖擺,晃得越來越厲害,臉上時而劃過古怪的表情,伸手去抓自己咽喉。
    林玉嬋心中一動:他大約是毒癮犯了。
    果然,又過了一刻鍾工夫,林廣福開始揪自己辮子,臉色紅白不定,牙齒咬得咯咯響,倒在一堆木板上輕輕抽搐,然後又吐,把帽子鋪前麵的台階吐得一塌糊塗。
    路邊行人厭惡地躲著走。
    帽子鋪老板從一堆瓜皮帽裏探出頭,扔下幾個銅板,斥道:“煙鬼,找個煙館去啦!莫要壞我生意!”
    林廣福抓起銅板,顧不得道謝,佝僂著身子,往最近的一個煙館狂奔。
    示眾的犯人們也晾夠了時間,幾個衙役扯著鐵鏈,把他們帶回牢裏。鐵鏈相擊,哐啷哐啷亂響。
    林玉嬋趁亂從鳴冤鼓下鑽了出來。
    她攥緊手裏的小塊銀子,茫然地想,現在該幹什麽呢?
    從林廣福手裏搶出銀子,是全憑本能的做法。可是她親爹還在世。忤逆離家是重罪,她不管逃到何處都自動成為通緝犯,方才那個“無故擅離本鄉”的倒黴犯人就是先例。
    隻要被官府盤問一句,大清之旅立刻畫句號。懷揣巨款隻能讓她死得更快。
    更別提,她是個女仔,生存難度加倍。
    不過,來都來了,至少要努力掙紮一下。
    跟府衙隔一條巷子便是低矮的牢房入口。眾衙役先將犯人推進去,然後魚貫而入,開鎖開牢門。
    林玉嬋鼓起勇氣,叫住留在外麵的那個衙役。他腰間掛著一串鑰匙,應該是個小官。
    “……長班老爺。”
    那衙役嘴裏嚼著一把煙草,回過頭來含含糊糊地問:“誰?”
    林玉嬋忍著煙草怪味,小心地措辭:“長班老爺,方才有人說,這些示眾的人犯,可以有人作保,領回家去?”
    那衙役隨口哼了一聲:“怎麽了?”
    林玉嬋立刻說:“小女子來領那個……那個蘇敏官。”
    蘇敏官倒是被她的直白暴擊一記,臉上飛快地紅了一紅,隨後不甘示弱地跟她比坦率:“那你去啊。”
    林玉嬋輕輕跺腳:“沒有地方。”
    “點解?”
    林玉嬋不答,熱鍋上的螞蟻似的左顧右盼。庫房裏男人們進進出出,有人還在張羅著收拾地上的茶屑泡水喝。她聽著水壺咕嘟咕嘟的聲音,愈發不能忍。
    她有點後悔了,王掌櫃這招殺手鐧,明明是逼她趕緊回府裏縮著。這個時代可沒有街頭公廁,哪個女性在家宅外頭一呆呆一天的?
    更可氣的是,蘇敏官還在趁人之危地盤問她:“我看王掌櫃對你態度惡劣,他跟你到底有何恩怨?你告訴我,我或許能幫你找個方便的去處。”
    林玉嬋滿臉通紅,不過腦子就交底兒了:“我、那個王掌櫃買我是為了送給齊少爺誰知少爺變卦不要我了我不想被賣掉這才死乞白賴地纏著王掌櫃讓他許我在茶行幫工做苦力不過他還沒鬆嘴……”
    蘇敏官嘴角一翹,拍一下她肩膀,轉身出了庫房。
    林玉嬋一個激靈,跟上。
    還不忘急中生智地解釋:“少爺您這可不算幫我,我要是憋壞了就沒人帶你看茶了,所以算互惠互利……”
    蘇敏官快步穿過大街,沿著一段凹凸的石階徑直向下,頃刻間來到水邊碼頭。岸邊房屋沿一字排開,擁擠而錯落有致。碼頭上曬著連串的漁網,水麵上大小帆船林立,隨著波浪輕輕撞擊,微風送來一陣陣腥味。
    碼頭空地上盡是漁民自建的簡陋屋院。蘇敏官敲了兩下門。
    院子裏三五個貧家少婦,圍著碎布圍裙,正在曬魚。
    廣東氣候濕熱,海裏捕撈的鮮魚容易腐敗,因此海魚上岸後多半要立刻加工醃曬。一般漁家都是男人清早出海打漁,日出時返回,便是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剩下的加工、販賣,都由女人完成。
    但這屋院裏卻沒看到男人,隻有那三五個女子,倒像個車間工廠。
    “嗨呀,敏官少爺?”一個腰間係了條紅帶的少婦驚訝地站起來,“不是說去北邊做生意嗎,怎麽沒走?”
    “還有點事沒收尾。”  蘇敏官簡略道,指指林玉嬋,“紅姑,借用一下你家茅廁。”
    紅姑一句話沒多問,爽朗招呼林玉嬋:“妹仔,這邊!”
    漁家的所謂“茅廁”出乎意料的幹淨。相鄰碼頭,下通珠江,汩汩活水,非常環保。
    林玉嬋“絕處逢生”,覺得身上輕了兩三斤。
    紅姑還大方地表示:“妹仔,你是敏官少爺的朋友?以後有什麽需要,隨時來這兒解決!”
    林玉嬋對蘇敏官的敬仰之情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一邊蹦蹦跳跳一邊好奇:“你們怎麽都認識這個……嗯,敏官少爺?”
    紅姑晃著油亮的發髻,笑道:“上下九誰人不識小敏官?唉,說起來是個苦命的孩子。他老豆是過去十三行大商人,可憐破產了,他自小就在街市上打雜幫工,吃了不少苦,也時常照顧我們生意。我們這些認識的,叫他一聲少爺,也是玩笑。其實在上下九混生活的,誰又容易呢!”
    林玉嬋點點頭,沒想到小白少爺這看似離奇的履曆,竟然真沒什麽水分。
    她問:“那他如今……”
    他如今在怡和洋行做事,紅姑知道嗎?
    她剛問出個開頭,猛然覺得身邊氣壓降低。蘇敏官走來門口,打個響指,打斷了林玉嬋和紅姑的攀談。
    他給了林玉嬋一個警告的眼神,“再帶我回倉庫看看。”
    這回林玉嬋身輕如燕,跑跑跳跳精神抖擻,把倉庫裏上上下下跟蘇敏官介紹了個遍,連帶自己一個上午的觀察,通通交底。
    “……這些都是毛茶,德豐行有專門的采辦到鄉下去收茶農的茶,收購價當然是機密,隻有賬房詹先生知道……洋商來買茶通常是派買辦,我一上午見到兩三個。每天茶市有個開盤價,就寫在那個小木板上……”
    蘇敏官大多數時候沉默,雙眼沒閑著,像一雙吸力極強的磁鐵,將倉庫每一個角落慢慢掃視過去。
    “精製茶葉的地方在哪?”他忽然問。
    “那道小門後麵。”林玉嬋答,“不過德豐行對他們的製茶手藝很寶貝,這道門基本上不開,進出都要登記……”
    她左看右看,總覺得蘇敏官不像個正經買辦,驀然心裏又跳出個念頭,又小聲問出一句不該問的:“敏官少爺,你不會是來偷師的?”
    “偷師?我還覺得齊崇禮是從我家偷師的呢。”蘇敏官冷笑,“你再多嘴,我就不在你們掌櫃麵前誇你了。”
    林玉嬋心中微微一凜。
    她今天忍辱負重、累死累活一天,就是為了讓王全覺得她還有利用價值,不至於把她當贈品,隨便賣給窮光棍。
    蘇敏官敏感地注意到了這一點,於是很委婉地要挾了一下。
    林玉嬋卸貨之後滿身輕鬆,又起了個挺荒謬的念頭,輕聲說:“其實我跟那掌櫃的沒什麽交情道義……其實我挺討厭他……少爺您要是樂意,十五兩銀子就能把我買走。我一定對新老板忠心不二……“
    蘇敏官怔了怔,忽然莞爾,摸摸自己下巴。
    “買你做甚?伺候我?”
    林玉嬋:“……”
    “抱歉,現在沒閑錢。”
    兩千斤茶葉都不帶眨眼的要買,十五兩銀子一個妹仔沒閑錢。顯然他在1863年到來之前,不打算再做一件好事。
    林玉嬋無話可說。她必須幫蘇敏官談下這門生意。
    王全王掌櫃正托著鼻子上的眼鏡,聚精會神地侍弄櫃台角落一套金桔盆景,嘴裏喃喃道:“這幫憨仔也不知道修剪,枯枝戳出來是要壞風水的……”
    他猛然看到林玉嬋活蹦亂跳地回來,驚得剪刀差點掉了。
    “你……”
    這丫頭憋到現在,還沒尿褲子?
    林玉嬋不計前嫌地一笑,扶著門等蘇敏官進來。
    “掌櫃的,您好啊。”
    蘇敏官開門見山。
    “掌櫃的,你們的毛茶我看了,太濕。我的買家要的是精製過的細茶,不能有煙味。”
    作者有話要說:  直到1975年,英國婦女才獲得獨立開設銀行賬戶的權利。
    在美國,1960年代以後已婚婦女才能獨立開戶和擁有信用卡。
    不過,在革命老區法國,早在1881年女性就可以擁有銀行賬戶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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