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6章 第 15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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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此時戲曲高潮迭起,  觀眾興奮跺腳,彩聲如雷,口哨四起,把林玉嬋那點小小的聲音壓得水花不剩。
    “古有白蛇,  千年修行,  化而為人,  和凡人許仙結為夫妻。”蘇敏官給她講戲,“不料有個惡和尚法海,一見許仙麵帶妖色,  不放下山。惹惱白蛇,帶領著蝦兵蟹將找上門來……”
    “這我知道!”林玉嬋興奮地說,  “白蛇傳!”
    中華文化果然一脈相承。蘇敏官口中這個白蛇傳的版本,跟她在電視劇裏看過的劇情,  居然大同小異,  兩個世紀了,  劇情都能對上。
    有個現場彈幕提示,再看台上的角色動作,馬上對號入座,  看懂了當前劇情。
    “哦豁,  水漫金山。”
    《白蛇傳》此時已是膾炙人口的民間傳說,戲台上正演到熱鬧時節,  白蛇和法海打得昏天黑地,底下幾百人眾屏息凝神,  眼珠子不帶動的。
    蘇敏官笑了,喝完最後一口茶,拉著她站起身,指著西北方向。
    一座青螺般的小山,  山上廟宇參差,殘垣斷壁,高塔坍塌,林木蕭索,俯瞰著長江洪流滾滾而逝。
    鎮江金山寺,一個曆史悠久的千年古刹,以前也曾是遊人如織、皇帝巡幸、文人墨客爭相打卡的去處。可惜在鴉片戰爭和太平天國戰爭中被毀得隻剩地基,偶爾來幾個香客,都是來憑吊懷古的。
    金山島原是江中島嶼。滄海桑田,江水改道,島上土地逐漸和南岸相連,衝刷出泥濘的淺灘。
    淺灘上不能走人。岸邊找了戶農家,租了兩頭驢。
    林玉嬋被蘇敏官扶上小毛驢,謹慎地直起身。
    林玉嬋唯一一次騎乘動物的經驗,就是前年此時,跟蘇敏官同乘戰馬,逃離官兵追捕的那一次。那馬發起瘋來她完全穩不住,而且沒幾分鍾就摔到地上,從此心理陰影巨大。
    不過驢兒走得慢且穩。她慢慢放鬆下來。小心地四周看風景。
    “你還看到什麽?”蘇敏官忽然問她。
    “對。方才我沒說完。唐廷樞在租界一日,除了交際應酬,買商鋪買地皮,我還看到他跟幾個其他洋行的辦事員一起開會。”
    蘇敏官微微側目。洋行之間也是競爭關係,沒事開什麽會?
    他問:“是不是有了新條約、新法規?”
    林玉嬋搖頭:“我留在外麵伺候,沒聽到備細。但我看到唐廷樞出來之時,手中捏著幾張文書。我裝作不識英文,因此沒敢多看……”
    林玉嬋嫣然一笑,接話,“而且幼時生過大病,因此體弱,曾經是茶行小學徒,受盡冷眼虐待,機緣巧合被蘇老板救過狗命,從此執鞭墜鐙,對他說一不二。現在隻是船上雜務,但夢想是做船長——你不知道唐廷樞多能聊——總之,我掃了一眼,看到那是一份齊價合同。”
    毛驢站穩,到了金山腳下。蘇敏官跳上岸邊小路,張手把她抱下來。
    見她的棉布帽子有點歪,順便擼下來,胡嚕一把秀發,再若無其事給她戴好。小毛驢不滿地噴鼻。
    “齊價合同?”他低聲問。
    林玉嬋窩在他懷裏生氣:“我就知道他們一直在算計中國人!這兩年棉價攀升,中國人卻越種棉花越虧本,都是他們搗鬼!這齊價合同的事我非得捅出去不可!”
    蘇敏官微微冷笑:“捅出去又怎樣?你忘了去年所有銀行錢莊拒絕給我放款的事了?”
    林玉嬋鬱鬱看了他一眼。
    是啊,就算人家玩的是明牌,指著鼻子言明“我在算計你”,中國商人又能怎樣呢?
    還不是打碎牙齒和血吞。蘇敏官全靠平日積累的人脈、自身的意誌力、還有一點點運氣,這才僥幸逃離列強的活埋坑。
    此時戲曲高潮迭起,觀眾興奮跺腳,彩聲如雷,口哨四起,把林玉嬋那點小小的聲音壓得水花不剩。
    蘇敏官看她那心不在焉的樣兒,笑道:“一點也不喜歡?聽懂那戲文裏唱的什麽嗎?”
    她慚愧地搖頭。本來就沒認真聽,唱腔咬字又帶蘇州方言,真的沒太弄懂。
    “古有白蛇,千年修行,化而為人,和凡人許仙結為夫妻。”蘇敏官給她講戲,“不料有個惡和尚法海,一見許仙麵帶妖色,不放下山。惹惱白蛇,帶領著蝦兵蟹將找上門來……”
    “這我知道!”林玉嬋興奮地說,“白蛇傳!”
    中華文化果然一脈相承。蘇敏官口中這個白蛇傳的版本,跟她在電視劇裏看過的劇情,居然大同小異,兩個世紀了,劇情都能對上。
    有個現場彈幕提示,再看台上的角色動作,馬上對號入座,看懂了當前劇情。
    《白蛇傳》此時已是膾炙人口的民間傳說,戲台上正演到熱鬧時節,白蛇和法海打得昏天黑地,底下幾百人眾屏息凝神,眼珠子不帶動的。
    林玉嬋一怔,搖頭。
    怎麽聽個戲還得做功課呀?
    蘇敏官笑了,喝完最後一口茶,拉著她站起身,指著西北方向。
    他看似悠閑,其實對林玉嬋套出來的情報,也有那麽三五分好奇。
    現在周邊徹底沒人,可以安心講了。
    倘若角色對換,若是蘇敏官手握什麽情報,林玉嬋問他要,他總得裝模作樣的討點好處,維持一下奸商的人設。
    但林玉嬋沒這個偶像包袱,想到什麽說什麽。
    “對。方才我沒說完。唐廷樞在租界一日,除了交際應酬,買商鋪買地皮,我還看到他跟幾個其他洋行的辦事員一起開會。”
    蘇敏官微微側目。洋行之間也是競爭關係,沒事開什麽會?
    林玉嬋搖頭:“我留在外麵伺候,沒聽到備細。但我看到唐廷樞出來之時,手中捏著幾張文書。我裝作不識英文,因此沒敢多看……”
    蘇敏官忽然嗤的一笑,小聲說:“我派去的小廝不懂英文。我得記住了,免得穿幫。”
    林玉嬋嫣然一笑,接話,“而且幼時生過大病,因此體弱,曾經是茶行小學徒,受盡冷眼虐待,機緣巧合被蘇老板救過狗命,從此執鞭墜鐙,對他說一不二。現在隻是船上雜務,但夢想是做船長——你不知道唐廷樞多能聊——總之,我掃了一眼,看到那是一份齊價合同。”
    毛驢站穩,到了金山腳下。蘇敏官跳上岸邊小路,張手把她抱下來。
    見她的棉布帽子有點歪,順便擼下來,胡嚕一把秀發,再若無其事給她戴好。小毛驢不滿地噴鼻。
    林玉嬋跟著他拴好毛驢,認真請教:“那是什麽合同?我從沒見過。”
    蘇敏官在洋行打過幾年工,但齊價合同還真不常見。
    因為那違反了“齊價合同”。。
    鎮江的外貿商業還處於起步階段,各種商業操作比較簡單,這才讓她看到了露骨的“齊價合同”。而在上海租界內,洋商們苦心經營二十餘年,類似的競爭策略,定然是指數級別的複雜。
    金山寺的遺骸裹著山石,遍布全島,舉目所見,並無人煙。
    突然她腳下一絆,踏空一節斷裂的台階。
    在小小的尖叫聲中,蘇敏官將她一把撈回來,無奈地摸摸腦袋。
    “聊天也要看路啊,阿妹。”
    林玉嬋窩在他懷裏生氣:“我就知道他們一直在算計中國人!這兩年棉價攀升,中國人卻越種棉花越虧本,都是他們搗鬼!這齊價合同的事我非得捅出去不可!”
    蘇敏官微微冷笑:“捅出去又怎樣?你忘了去年所有銀行錢莊拒絕給我放款的事了?”
    林玉嬋鬱鬱看了他一眼。
    難得出來約會一次,她滿腦子齊價合同。
    還有二十多天旅途,船上有的是時間慢慢琢磨。
    而那成千上萬的小本商人,難道讓他們每人簽一份“齊價合同”嗎?
    就算她有這個洗腦功力,就算洋行坐視不管,大清朝廷第一個不幹。
    糾集這麽多人,統一做一件事——想造反啊你?
    不過,她轉念一想,齊價合同一年一續,並非死約。說明洋行的聯盟也並非牢不可破。他們也會根據自身實力漲落,每年進行相應的份額修訂。
    如果能讓他們自己打起來……
    “阿妹,”蘇敏官忽然放開她,使個眼色,“有人。”
    遠處小山坡的破敗佛殿旁,有兩人在彎腰攀爬,看來也是來訪古的。
    還有幾聲斷斷續續的“阿彌陀佛”。金山寺衰落如斯,居然還有僧人堅守,禮貌詢問客從何來。
    林玉嬋看一眼身邊的小少爺,有點不好意思。
    難得出來約會一次,她滿腦子齊價合同。
    還有二十多天旅途,船上有的是時間慢慢琢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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