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第 20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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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嬋也不知道紅姑為什麽默認她是蘇敏官跟班。她搖搖頭, 指著場院裏晾的魚幹。
“我……我想買你的魚。”
紅姑沒理解,“買主是誰?”
“是我。”林玉嬋指指自己,癟癟的小肚子裏適時發出一聲咕叫, “我……想吃魚。你這裏有爐灶嗎?現在就做, 行嗎?”
紅姑麵現為難之色,隨即笑道:“你沒吃飯是不是?跟我一塊兒吃吧, 今晚有炒鹹粿!”
紅姑家裏滿院子魚,但卻舍不得自己吃, 每頓飯也就是一點米食加鹹菜。
林玉嬋這才發覺自己忘記了最重要的一件事, 連忙說:“不不我不是來蹭白食的。我……我買。”
一枚正宗佛頭銀。圓滾滾, 亮閃閃, 佛光普照。
林玉嬋不打算靠攢這錢贖身。就她這病懨懨的身子板兒, 每天一碗剩稀粥, 錢沒攢幾個,人先沒了。
紅姑一看到銀元,眼睛像燙了一下似的, 慌忙擺手。
院子裏其他婦女也圍了過來, 驚訝咋舌。
“你哪來這麽多錢, 不……不是偷的吧?”
“洋人給的小費。”林玉嬋心安理得。
紅姑這才眉花眼笑:“怎麽我就沒見過這麽闊氣的洋人。這麽多錢,買三十斤魚都夠了!”
“三十斤魚。”林玉嬋默默記住這個物價。
“那這錢押在你這兒,算我提前付的。”她愉快地要求, “我要吃魚!”
半條肥美的青占魚下肚, 林玉嬋終於嚐到了久違的飽足感覺。
紅姑一雙手粗糙生繭, 烹飪手段卻高超。青占魚隻是稍稍蒸了一下,切一段蔥,灑上平時她舍不得多吃的豉油。
原生態的活殺鮮魚,用不著畫蛇添足的調味。
林玉嬋一大口下去, 半個魚肚子和舌頭纏綿不已,脂肪香氣滿口四溢,配合著豉油的鮮香,整個人飄飄欲仙,閉上眼睛,有種身處粵菜大酒樓的錯覺。
單這條魚就能當一頓飯。紅姑還炒了兩個小菜,加上她的鹹粿條。林玉嬋已經在她這辦了“無限量自助餐卡”,也都不客氣地一樣嚐了幾口。
林玉嬋知道自己這具皮囊太虛。她正值青春發育期,要長高,要長壯,需要大量的卡路裏。
光吃粥是不夠的。就算把茶行裏所有的剩粥都搜刮出來也不夠。她每天做繁重體力活,這種高升糖純碳水食物完全不頂用。
蛋白質可以構築免疫力,讓她有更高的幾率扛過今後的瘟疫和疾病。
更何況,她計算了一下,從自己“借屍還魂”空降到這個世界,在英國教堂裏養病,又在齊家花園和德豐茶行裏混日子,怎麽也有一個月了。
這一個月裏,一點來月事的跡象也沒有。
合著這姑娘十五歲了,要麽月經不調,要麽還沒初潮!
大概從娘胎裏就開始營養不良,更需加倍補足。
抱著這個心態,林玉嬋決定,把“提高體質,活過大清”放在短期目標第一位。
紅姑看她這吃法直笑:“小心魚刺!”
林玉嬋用心啃魚尾巴,含含糊糊地說:“紅姑,以後我天天來成不成?”
一枚佛頭銀不是小錢,但也沒法掰成兩半用。她沒多猶豫,一次性付給了紅姑。她本能地覺得這位大姐很可信,不會做出拿錢跑路的事兒來。
紅姑爽朗地道:“冇問題!我每日清晨去街市,我不在時,你找院子裏其他姐妹便可,別客氣!”
王全王掌櫃覺得自己見了鬼了。那個姓林的妹仔,原本像條賴在門口的半死不活的小狗,這沒過幾天,居然肉眼可見地紅潤了起來,骨頭和皮之間居然長出了肉,頭發也黑了,說話也中氣足了,爬上爬下搬茶葉的時候,居然比他幾個得力的夥計都能幹。
他開始以為這妹仔偷吃。悄悄囑咐人盯了幾天,發現她每天就進一次廚房搜羅剩飯。而且那剩飯她多半自己不吃,而是喂了隻街頭流浪狗。那小狗蹲在上下九已經幾年了,皮包骨頭人人嫌,現在每天規律飲食,居然也威風了起來,把一個踢它的小混混追得滿街亂跑。
王全想,這女仔難道真會洋戲法,吃空氣就能過活?
不然她怎麽也不用去茅廁呢?
他做生意見識的怪事多了,對這種靈異現象也並不太糾結:不影響他賺錢就行。
他甚至變本加厲,給這個妹仔額外派了更多的活計。
廣州茶商有公行,負責協調商品買賣價格。每日清晨卯時左右,根據茶葉庫存和訂單的數量,會核算出一個當天的買賣價格區間,寫在板子上,各商行須自覺派人抄錄,作為參考。
每日下午未時,各商行派人匯總當日買賣流水,簡單算出一個“收盤價”。
相當於一個大宗貨物交易所,另有行業公會的職能。若商鋪和顧客之間有糾紛,也多由公行出麵調解。
德豐行和公行離得遠,走路得大半個時辰。每天兩次抄“開盤價”和報“收盤價”,向來是由夥計們輪流負責。
但王全早就發現夥計們偷懶。有時候去得遲了,寫“開盤價”的板子已摘了,為免責備,他們居然敢憑經驗胡亂寫一個數字回來。有時候報“收盤價”的時候,他們並沒有親自去公行,而是路上碰見別的商鋪的同行夥計,一盅酒、一屜點心,托人家代為傳遞——當然,別的商行夥計可不可靠,傳達的數字準確不準確,這就天知道了。
本來呢,王全也是睜隻眼閉隻眼。夥計們薪資不高,每天吃苦受累,有些脾氣倔的,你壓榨太厲害,他寧可不要本月工錢也會撂挑子不幹。
可最近幾年太平軍作亂,大部分華南茶葉產區都難以通行,茶葉價格波動加劇。夥計們再這麽瞎搞幾次,隻怕商鋪虧錢都不知道怎麽虧的。
王全三令五申,夥計們也賭咒發誓,可他仍舊不放心。這日靈機一動,忽然想到,這不有一個現成的苦力可以用嗎?
她是買斷的奴婢,不可能炒老板魷魚;為了有個容身之地,她也任勞任怨,什麽活都幹。
而且她還算機靈。有幾次買辦來詢價,夥計還在撥算盤呢,她張口就來,別人都瞪她。
王全忽然想起她混在力夫堆裏拉貨的那天,也是把茶葉的數量估算得八九不離十。
當時他沒往心裏去,覺得肯定是她不小心聽到庫房裏的人算賬了。一個窮人家小孩,還是女的,能識幾個數?
但隨著她幾次有意露鋒,王全的內心也動搖起來:難道她真有數字上的天分?
反正“跑腿”也不算“做生意”,讓個女人跑腿也不壞他的風水。
於是林玉嬋每天又多了兩趟長途跋涉的任務,體力消耗巨大。還好她中途能跑到紅姑那加個餐,體格反倒更結實了。
每晚回到齊府,倒頭就睡,睡得噴香。
但偶爾夢中也有嘈擾。小鳳見她日益強健起來,甚至似乎長高了些,自然是無法理解,時時跟秋蘭議論:“大腳妹都嘴饞,她肯定是偷吃了!咱們向管家婆告狀去!”
小鳳在在廚房幫工,她覺得自己帶回點剩菜剩飯也不算罪過,況且每天蹲著跪著伺候人,一天下來腳都快掉了,多吃一口主子們也不會說什麽;
但大腳妹不一樣,小鳳想象不出來她每天能幹什麽,不就是混在男人堆裏舞,賣賣自己這張臉,能有多累?她還敢偷嘴,簡直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奸猾到家。
大戶人家的下人,人人的日子過得雷同;沒有主子的關照恩寵,誰要是比別人有精神,有氣力,沒有被榨出最後一滴汗,誰就是異類,就活該被排擠。
林玉嬋在夢中翻個身,隱約聽到秋蘭輕聲跟小鳳說話。
“……你都跟了三天了,有什麽發現沒?”
小鳳氣急敗壞,輕聲說:“沒有。但我知道她肯定偷吃!就是偷得很小心罷了!說不定一次偷好幾天的。明日我再跟著她看看。”
秋蘭咕噥一句“多管閑事”,打個嗬欠。
很好。她想,喪權辱國進行時。
對高中生來說,知識也分三六九等。憋屈的中國近代史是最不受歡迎的,要記熟隻能靠死記硬背。
她記起來了。那是高考後的暑假,她在珠江新城的一家超市打工,想攢錢獎勵自己一次畢業旅行。
在路邊發優惠券的時候,一個醉駕,把她送來了這裏。
幸好她從小是孤兒,倒不會有人為此傷心欲絕。隻是這重新開始的落點也太獨特,好像老天嫌她上輩子過得還不夠艱難。
外麵鍾聲飄揚。有人在用英語對話。
“我相信,隨著福音的傳播,隔閡是會逐漸消除的……順便,你看到馬地臣爵士給我的那封回信了嗎?封麵印著怡和洋行徽章的那個?我記得隨手把它放在門口茶幾上,可轉眼便不見了——”
“你亂放東西的習慣應該改改了,莫禮遜牧師。” 另一個男聲含笑說道,“上次恭親王贈您的題詩扇子好像也是這麽丟的。”
莫禮遜牧師自嘲而笑:“周六打網球?”
“恕不奉陪。你知道我討厭體育運動。”
英語的口音和詞匯和現代有點差別,但對於剛剛戰過高考的林玉嬋來說也不難懂。
她掙紮著坐起身,透過小窗看隔壁,看到施粥的那位莫禮遜牧師舒展身子坐在圓桌前,臉上依舊掛著老好人的笑容。他對麵坐著一個二十來歲的西洋人。他皮膚很白,臉型瘦長,發色橘裏帶紅,頗像《簡愛》裏那種英國紳士的外形。
天氣很熱,兩人都穿著襯衫西褲。牧師大概奉行心靜自然涼,慢悠悠地吸著煙鬥,偶爾用手帕擦擦汗。那個橘發年輕人卻頗為急性,把袖口卷到肘部,一把折扇搖得呼呼響,不時挪動座位,捕捉那點若有若無的穿堂風。
圓桌上擺著紅茶和糕點,還有一小罐白糖。一個中國小廝侍立在角落。
林玉嬋扶著床頭,頭重腳輕地眩暈了一會兒,推開了門。
“啊,虔誠的孩子醒了。”莫禮遜牧師欣慰地笑起來,“你要感謝上帝,我手頭的奎寧已經用完了,要不是羅伯特臨時造訪,身上又恰好帶著一些的話,恐怕上帝的力量也救不了你——這兩天一直是教會裏的姐妹照顧你,你感覺怎麽樣了,親愛的?”
林玉嬋想起曆史書裏的一堆條約,心情複雜。
救命之恩該謝還是得謝。她抿了抿嘴角,對著兩個英國人各鞠一躬。
“謝謝兩位……大人。”
實在不知該怎麽稱呼,按古裝劇裏的規矩,暫時稱大人好了。
莫禮遜牧師轉頭,用英語對旁邊那個叫羅伯特的年輕紳士輕笑:“真有趣,我還以為她會跪下來磕頭呢。看來我對中國禮儀還缺乏進一步的了解。”
林玉嬋保持呆木臉。謹慎起見,她並沒有透露自己聽得懂英語的事實。
茶室牆邊有鏡子。林玉嬋餘光一瞥,這才看到自己的形象:長得倒不難看,放在當地人裏甚至算得上清秀,隻是臉色蠟黃,頭發稀疏淩亂,套著個不合身的褂子,要多邋遢有多邋遢。
和兩個人高馬大的西洋人一對比,更顯得黑痩矮小,像隻迷路的小猴。
“請問,”林玉嬋收回目光,禮貌地問,“送我來的那位……年輕人呢?”
她記恩,決定有機會就去謝一下。
“那個孩子啊,”莫禮遜牧師遺憾地說,“剛剛出門就讓官府的人帶走了。真是不幸。”
林玉嬋大驚,忍不住問:“難道跟洋人接觸有罪?”
“怎麽可能呢,我在廣州城傳了二十年福音,沒有一個信眾因此而被捕。”牧師笑道,“也許是他犯了什麽其他條例吧。你知道,我不方便幹涉中國官員的執法。他若是冤枉的,我相信他會得到公正的審判。”
林玉嬋坐立不安起來。她記得那個少年在提到教堂的時候,眼神裏是帶著敵意的。
她能相信牧師的話嗎?
牧師看著像老好人,況且沒理由跟她說謊。
“啊,對了,你餓了吧?”莫禮遜牧師笑著指指擺著下午茶的圓桌,趕走一隻盤旋的蒼蠅,“隨便吃。”
這頓下午茶吃得有一陣工夫了。加了牛奶的紅茶還剩小半壺,壺底泛著沉澱。精致銀盤裏剩著幾塊奶油餅幹、一塊被咬過的一口司康餅,幾條抹了果醬的白麵包。兩副空空的小碟和刀叉上都沾著奶油。
林玉嬋占的這具身子大約一輩子沒吃飽飯過。看到這一片殘羹剩飯,本能地兩眼放光,胃部絞動起來。
牧師和藹地笑道:“吃吧,別怕。我們都吃過了。”
林玉嬋確信他是好意。他在給街上窮孩子施粥的時候也是這麽一副慈祥的麵容。
然而這具身子已經換了芯,生出一些不太符合這個時代的自尊心。
雖然還是餓得頭暈腦脹……
她咽了咽口水,笑笑:“多謝款待。”
她自作主張地打開旁邊的櫥櫃,給自己拿了副幹淨的杯盤。把桌上的髒碗碟推到一邊。挑出幾塊幹淨的餅幹大口吞了。剩紅茶沒喝,倒出罐子裏的新鮮牛奶,舀出兩大勺糖拌勻,一飲而盡。
牧師本能地皺眉,又尷尬一笑。
他本以為這個可憐的姑娘會風卷殘雲,撅著身子把桌子打掃幹淨——他遇到的中國窮孩子都是這麽做的,哪管食物好賴,像一群饑餓的小狗,狼吞虎咽的時候發出可笑的聲音,讓他這個施舍者看得無比滿足——可她卻坐下來,好像在跟他們平起平坐的用下午茶……
牧師忍不住想:這難道是個落難的大小姐嗎?
那個年輕些的羅伯特倒是若有所思地看著她,沒說話。
林玉嬋補足了卡路裏,打個飽嗝,沒找到幹淨的餐巾,用手背拭掉上唇的牛奶漬,由衷地眉開眼笑:“東西很好吃,多謝了。”
既然吃了人家東西,按照在現代的習慣,她站起來,順手收拾桌子。
牧師忙道:“讓仆人來就行了。”
中國小廝立刻小跑過來,頗有敵意地看了林玉嬋一眼,然後旁若無人地把那幾塊吃剩的糕點揣進袖子裏,利索地收拾杯盤擦桌子。
牧師見怪不怪地看一眼,又把注意力集中在林玉嬋身上。
“你叫什麽名字?”他繼續對林玉嬋好奇三連問,“為什麽知道奎寧能治療瘧疾?要知道廣州城裏的百姓毫不相信現代醫學,他們寧可喝著草根和蟲子煮成的濃湯而病死,也不肯嚐試我們提供的化學藥品……你信主嗎?你在哪個教區受的洗?你的家人也服侍上帝嗎?……”
羅伯特終於按捺不住,禮貌地打斷了牧師的絮絮叨叨。
“你問得太多了。莫禮遜牧師,”他輕聲用英語說,“這個可憐的姑娘對我們還很是提防。”
牧師不好意思地捋捋自己的胡子,點點頭。
“我還有最後一個問題,親愛的孩子。”他熱情地彎下腰,視線和林玉嬋平齊,“你看起來無家可歸,願意加入我的教會,做上帝的子民嗎?你可以給廣州的體麵女士們傳教,告訴她們上帝是如何治愈你的惡疾的……相信我,這裏還有很多激動人心的工作可以做。我可以負責你的食宿,每月另有十便士的零花錢……讓我算算……那是、那是……”
林玉嬋微微驚訝。莫禮遜牧師的灰眼睛裏熠熠發光。
看得出他是真心想把福音傳播到廣州的每個角落。
他手下也是真心缺人。
牧師困難地數著手指頭。羅伯特看不下去,搶著說:“那大約是三百五十文銅錢。”
林玉嬋心裏一動。
她這個剛從死人堆裏爬出來、身無分文、無家可歸的小乞丐,要在這個地獄模式的世界活下去,實在是太難了。
西洋人的生活水準,和外麵那些貧苦百姓不可同日而語。就連端茶送水的小廝也衣著光鮮,沒有受苦的樣貌。
每天還能撿英國人的剩點心吃。
尋常中國人對他們敬而遠之,甚至多有偏見。他們空有大筆傳教經費,卻無法吸引當地人參加傳教活動。
而現在,莫禮遜牧師剛好伸出粗壯的橄欖枝,邀她搭上老牌帝國主義的便車……
林玉嬋欠身:“請恕罪,我……怕是不能勝任服務上帝的工作。”
牧師微笑:“我理解。摒棄錯誤的信仰並非一件容易的事,學習現代文明也不能一蹴而就。沒關係,我可以給你在聖方濟各書院安排一個旁聽席位,補習聖經和英文。在這期間,你可以先做一些打雜的工作……”
林玉嬋想了想,禮貌說道:“我可以給您打雜,無償,直到還清藥錢和照顧我的費用。”
至於其他的,什麽傳教、學習,她沒什麽興趣。
更重要的是,心中總有個坎過不去。雖然牧師和羅伯特看起來都不是壞人,但她環顧這裝潢精美的教堂,總覺得這裏的一磚一瓦都是鴉片堆出來的。
她不覺得自己是民族主義者,但至少不能一開局就倒入列強陣營吧。
牧師聽她這麽說,臉色轉陰,十分失望。
“我治病救人是為了循蹈上帝的教誨,不是為了給自己找個免費的幫傭。”他背過身去,“既然你堅持要過異端的生活,我也沒什麽可挽留的。”
他想了想,從桌上的小匣子裏拿出一小塊銀子。
“再會,願日後我們的道路再度相逢。
林玉嬋頭一次摸到沉甸甸的銀子,約莫二兩多。她驚訝地抬頭看了看這個英國牧師。他依然慈愛地笑著,好像隻是在日行一善。
她掂量了一下自己的處境,對牧師再鞠一躬。
“那麽,告辭。”
她離開教堂。走出石砌的建築,熱浪撲麵而來,夾雜著被烘烤的塵土的味道。眼前的磚瓦重新變得暗淡無色,街巷裏的粗言穢語充斥耳膜。
忽然,身後有人叫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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