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第 203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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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玉嬋本以為, 自己一個大姑娘家,腆著臉混進力夫的隊伍,至少也得挨上十幾個白眼。但出乎她意料, 同行的力夫們對此沒什麽反應,隻是斜了她幾眼, 然後各自幹活。
走在街上,有人指指點點, 但也沒人上來找她麻煩。
雖然自古聖人言,女人不能拋頭露麵,但真能做到“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 都是嬌生慣養的富家閨女,屬於稀缺資源。在清末的廣州,街上隨處可見奔波忙碌的勞動婦女, 有的還背著孩子,跟男人一樣賣力氣。
而且林玉嬋瘦得前不凸後不翹, 長頭發往腦後一盤, 乍一看像個發育不良的小夥子。更沒人注意她了。
力夫們麵黃肌瘦,臉上沒有表情, 五官仿佛都是靜止的。薄薄的肌肉蓋不住凸出的骨節, 每一次用力,手臂上都繃出青筋。他們穿著破衣爛衫,竹筐送上後背,一節節壓彎的脊梁骨清晰可見。
走在邊上,清楚地聽到好幾個人肚子裏咕嚕嚕的叫。
說是包吃包住,力夫的住處林玉嬋沒見過,應當是擠在一起的大通鋪,因為他們身上都帶著同一種臭味兒。
裝卸完了所有的竹箱, 日頭已經爬上最高的榕樹頂,烤得人頭皮火熱。
林玉嬋跟著車,一路微微下坡,走了約莫十分鍾,便到了珠江江畔。隻見碼頭參差,立著“珠江擺渡”、“香港小輪貨運”之類的招牌。商鋪林立,行人如雲,船舶往來,路上兼走著雞鴨鵝狗,熱鬧非凡。
……和兩個世紀之後的珠江江畔差不多。她突感落寞。
其中一棟雕花砌門的三層大商鋪最為豪華,繡旗上寫著大大的兩個字:德豐。
從側門進入後院,有人招呼:“開飯了!”
力夫們的臉上總算有了點活氣兒,紛紛現出期待的表情,伸著脖子湊了上去。
桶裏是稀得透亮的小米粥,配上鹹死人不償命的醬菜,還有是硬得像牛皮的地瓜幹。
力夫們搓掉手上的黑泥,狼吞虎咽。吃飽了飯,才偶爾有人用濃重的方言聊幾句天,抱怨天氣熱。
林玉嬋餓得前胸貼後背,扒開圍著木桶的幾個大後背,搶出一碗粥和一把地瓜幹。
午飯管夠,倒是沒人跟她搶。大夥隻是麻木地看她幾眼。
林玉嬋找個角落蹲著,默默灌了一肚子稀粥。喝得太快,全身的血液湧入胃部,身子一陣陣發虛。
病去如抽絲。她想:得快點健康起來。
隨後有人招呼“上工了”,力夫們匆匆塞進最後幾口飯,然後從院子入了個後門,便是倉庫。倉庫大廳被粗木架子整齊地分隔成一片片,內側開著幾扇門,偶爾有人拿著鑰匙進出。那門縫裏又是一番天地,大概是製茶間,有爐灶、笸籮、桌椅板凳之類。
除了林玉嬋背來的那批竹筐,地上還散落著許多不同樣式的竹筐、竹箱、背簍,都裝著茶葉,想來是從不同茶農那裏收來的。
力夫們將茶葉統一倒入印有“德豐”字樣的布袋裏,然後紮上口,背起來,一個個爬上梯`子頂,鑽進貨架,匍匐著身子,將茶葉塞進貨架最裏層。
梯`子少人多。背布袋爬梯`子又是體力活,因此隻是最強壯的幾個力夫在爬來爬去,剩下的在底下無所事事。
其中一架梯`子支得格外高,大夥畏高,都不上去。
一個茶行夥計用髒兮兮的毛巾擦汗,催促:“都瞎啦?來個人,把貨擺上去啊!”
然而力夫們就像一群綿羊,聽話是聽話,耍賴的時候也眾口一詞。
“等黃大個兒吧。”一個人粗聲粗氣地說,“我們爬不了那麽高。”
力夫們歪在牆根歇著,茶行夥計罵罵咧咧,轉頭又看見林玉嬋,更沒好氣。
“誰把娘們放進來了?”他左右看看,“這誰的婆娘,趕緊領走!”
林玉嬋想也不想,答:“來幹活的!”
她幾下爬上那最高的梯`子,趴在貨架上,朝下伸手。
“陳阿福大哥,遞個袋上來!”
根據一上午的觀察,她挑了個最老實,最逆來順受的力夫。
被點名的陳阿福懵懂地一抬頭,“啊?”
“給我遞個袋!不用爬梯`子,遞過來就行。”
陳阿福頂著個忍氣吞聲的臉,不聲不響地舉起一個布袋。
林玉嬋:“上來兩步。我接不住。”
她看到陳阿福嘴唇動了動,似乎很想問“你是誰,你憑什麽指揮我”,但他終究一聲沒吭,聽話地爬了兩步梯`子。
林玉嬋正好接住布袋,轉身推入貨架裏麵。她身材瘦小,動作比其他力夫敏捷。
她在超市打工的時候,上貨速度就是最快的。
陳阿福還在梯`子底部犯愣。林玉嬋把目光轉向第二個力夫。
“李發財大哥,把那個袋遞給阿福。”
李發財斜眼看她一眼,咕噥了幾聲,什麽“黃大個兒”。
林玉嬋催促:“晚些大掌櫃的要來,咱們起碼做出個幹活的樣兒。”
李發財倒是看到早間她和王全在一塊兒,將信將疑地點點頭,按照她的指點,遞了一個布袋給陳阿福。
長長的梯`子上,構築了一個小小的流水線。李發財和陳阿福隻需要將布袋左邊轉右邊,不用費力爬上爬下。林玉嬋在最高處拉起布袋,再搬上貨架,靈活地放置得整整齊齊。
這架梯`子的運貨效率一下子提高好幾倍。
茶行夥計覺得有趣,抬頭看了好一會兒。
其實別的力夫未必想不出這種合作方法。但是貨架和梯`子都十分狹窄,容不得一個大小夥子穩當地立在上麵。隻有林玉嬋這種體型的,才有可能把自己固定在上麵來來回`回。
她擦一把汗,趁著勞動的間隙四處看看。
這個貨倉巨大而簡陋,看起來沒有什麽防潮防水設施,隻是一排排簡單的木板而已。
盛夏天氣,茶葉易腐。就算是貨倉內通風陰涼,這些茶葉也無法長期存放。
看來這些都是短期內即將交割的貨。
一個布袋半人高,一層貨架放五袋,一排兩層,全倉大約二十排。
“一天就收來幾百袋茶,真是大戶啊。”林玉嬋默默算了一下,“他們有多少個分號?”
忽然門口騷動。有人叫:“掌櫃的來了!”
王全終於追回了他的銀子,推著那油膩膩的眼鏡,前來視察倉庫。
“都給我擺整齊了!”跟身邊人吆喝著吩咐,“晚上誰值班都不許偷懶!倉裏的茶葉都是有數的,再丟一兩,通通送你們見官!……炒茶的呢?怎麽還不上工?……”
王全檢查力夫們搬運茶葉,忽然看到——
“……咦?”
他眯起眼睛,盯著那個不同尋常的流水線,以及梯`子頂端那個靈活的瘦子,登時怒不可遏。
“哎,你怎麽在這兒?快下來!”
林玉嬋跟著力夫隊伍出院子的時候,他本以為她想要逃跑。逃跑他不怕,德豐行生意遍布全城,稍微跟下人吩咐一聲,就有千百雙眼睛幫他找人。找回來再狠狠教訓一番,不愁她不聽話。
誰料她不但沒跑,還在兢兢業業的幹活!這是唱哪出?
林玉嬋跳下梯`子,厚皮厚臉地說:“掌櫃的,你問問他們,我方才扛了多少袋茶?”
王全四處看了一眼。力夫們見掌櫃的來了,都開始勤勉工作。但很顯然,林玉嬋這個工作小組裝卸的布袋數量遙遙領先,一目了然。
王全眉頭凝成麻花,輕聲命令身邊小廝:“把這妹仔弄走!”
林玉嬋守著梯`子不下來,梯`子窄小又搖晃,一夫當關萬夫莫開,倒也沒人肯冒然上去捉她。
茶行夥計中有大膽的,輕聲問:“掌櫃的,這女仔是誰家的?幹了一上午活了,倒挺勤快。”
王全冷冷看她一眼,再次命令:“給她弄下來!”
林玉嬋自己順著□□跳下來,誠誠懇懇地說:“掌櫃的,我可以在這兒給您運貨,不要工錢。您算算這筆賬,值的!”
小鳳告訴她,像她們這種買斷的妹仔,到了年紀都要被主家拉去配人。至於嫁給小廝還是長工還是門口送菜的,抑或是麻雀變鳳凰被主人收房,看命。
林玉嬋身在大清,底線一路下降。如果“不嫁人就死”,那還是生命誠可貴;但問題在於,這個時代的醫療條件她已經見識過了;自己的區區十五歲年紀,要是真去全職給人“傳宗接代”,那大概率活不過平均壽命。
所以不能走這條路。她寧可出賣力氣來換生存。
她想,自己能跟別人幹一樣的活兒,吃的不比別人多,這麽香噴噴的剩餘價值,大有剝削的空間。
資本家逐利,王全沒理由不答應。
王全卻毫無資本家的覺悟,焦躁地扇扇子,抓著她的胳膊就往外拖。
“我又不缺錢!德豐行裏什麽時候有女人幹活?晦氣不晦氣!來人!”
林玉嬋驀地抓住門框,抬頭問:“你還是要賣掉我?”
王全冷冷哼一聲。
林玉嬋深吸一口氣,小聲說:“那好,轉日人家問我為什麽齊家不要我,我可就實話說……”
王全臉色一變,“閉嘴!”
“……是齊家少爺沒錢贖青樓姑娘,他們家王掌櫃揣摩上意,偷偷給少爺找來一個長得差不多的良家女。誰知少爺隻是一時興起,轉頭不要了,他們隻好把我賣了出來——王掌櫃,這話要是傳到老爺耳朵裏,您可得想好了怎麽答。”
王全的臉色青一陣白一陣,“我、我打死你……”
話沒說完,他自己先閉嘴。十五兩銀子啊,摔個碗還能聽響兒呢。
況且,萬一少爺回心轉意呢?
林玉嬋抓住他這一點猶豫的間隙,搶著說:
“要麽您把身契給我,放我白走;要麽就留我在德豐行幹活。您放心,我守口如瓶,絕不出賣您和少爺。”
王全萬沒想到,這個妹仔是他親自相看、親自買的,買的時候還膽小如鼠,哭都不敢大聲;誰知病死一趟,怎麽變得這麽伶牙俐齒,還知道威脅他!
茶行夥計探頭探腦,小心道:“掌櫃的,前台有客……”
王全吹胡子瞪眼,無奈拔步就走。林玉嬋跟在他身邊。
“掌櫃的,留我了?”
王全整了整衣領和辮子,眉頭一皺,計上心來。
“想幹活是吧?成。”他眯起眼,嘴角咧出一個陰險的笑,“但我這裏可隻有大男人,大夥解手都在庫房後麵的小巷子裏……”
林玉嬋一愣,回想上午送貨,經過某個地方的時候,確實衝鼻一股子……味道。
王全:“你要是能跟力夫兄弟們一起吃喝拉撒,我就留你,哈哈哈!”
說著推開前台鋪位的門,揚長而去。
林玉嬋咬牙切齒,一時間沒轍。
更不妙的是,中午灌的兩碗稀粥,現在早就消化得七七八八。留下一肚子水,現在好像有點無處可去。
齊老爺無奈之下,隻得放棄“由商入官”的夢想,開始培養兒子當接班人。
可惜齊少爺從抓周以後就沒摸過錢,對經商這種充滿銅臭味的手藝更是深惡痛絕。別說學做生意了,就是讓他練個撥算盤都要死要活,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嚷嚷著老爺再逼他他就去跳珠江。
可憐齊少爺人生之路坎坷,隻能寄情聲色,流連青樓,唯有在紅袖添香、花前月下的時候,才能找到一點身為“風流才子”的感覺。
現在齊少爺拿著本書,搖頭晃腦邊走邊讀,一腳踩進地麵凹處的一攤濕泥。他渾不在意。他身後跟著的兩個小腳丫環立刻蹲下身,一左一右用香帕把他鞋子上的泥擦幹淨。
齊少爺驟然撞見王掌櫃,直皺眉頭。
“王全,你怎麽找到府裏來了!我說了今天有事,明日再去茶行不成嗎?老爺讓我學做生意,可也沒說讓我天天去吧?”
王全也措手不及,趕緊給少爺請安:“不不,少爺,小人不是來催你的。是……哎,少爺看這是誰?”
齊少爺才注意到藏在牆角裏黑不溜秋的小姑娘,皺眉頭道:“這是何人?”
王全壓低聲音:“少爺忘了?是上個月少爺看上的,說是跟揚州來的那個媚仙姑娘生得一模一樣。給□□贖身太貴,老爺定然發怒,可這妹仔隻要二十兩銀子,八字又好,可不是劃算得很!就是腳大了些,可妹仔年紀不大,硬纏下應該也勉強能看。少爺放心,您房裏幾個侍婢,挑個不喜歡的讓她頂替了,老爺不會發現。”
林玉嬋無奈地想,替身梗啊……
她明白了。富二代的財權捏在老爹手裏,不敢花巨款給花魁贖身,於是退而求其次,悄悄請自家掌櫃出麵,低價買個替身解解饞。
齊少爺聽了王全一番解釋,卻勃然大怒,把兩個擦鞋丫頭踢到一邊。
“王先生,你到底懂不懂什麽叫‘風姿綽約’,什麽叫‘我見猶憐’?我家又不是沒錢,你就拿這等貨色糊弄人?”他將書卷放回袖子裏,不滿地瞪了王全一眼,“眼鏡壞了就去再配一副。這分明就是個又黃又黑的猴兒!媚仙姑娘哪有這麽醜?哪裏像了?嗯?哪裏像了?”
王全急道:“氣質,氣質啊!少爺上次說氣質一模一樣……”
說到一半他自己也猶豫了。媚仙姑娘那是弱柳扶風、一步三搖,一抬眼仿佛就受盡了人間委屈,讓人巴不得散盡家財把她贖出火坑;這姓林的小姑娘呢,相看時也是一副委屈臉,縮在她那個煙鬼爹身後,做小伏低百依百順,讓他特別爽快地掏了銀子。
可氣質這東西,看不見摸不著,說不定啥時就變了,比如現在。
齊少爺皺著鼻子,命令林玉嬋:“你過來。讓我看看。”
王全趁機說:“聽說這姑娘是生了重病,剛剛痊愈,黑痩些是正常的。這女人嘛,三分靠臉蛋,七分靠打扮。小人本待給她換身衣裳,打扮打扮,再送來的。不過……哎,再怎麽說,這是少爺親自看上的人。少爺不是說了嗎,隻要小人能治得了你的相思病,少爺就會來茶行學做生意。貴人一諾千金,可不能食言喲。”
他一邊說,一邊拚命像林玉嬋使眼色。
還不趕緊表現一下自己!
這姑娘卻一點不機靈,像木頭似的呆呆一站,還背著光,顯得臉色更黑了。
“呆鵝!”王全低聲罵,“笑一個!笑一個!把你的衣裳拍拍平!挺胸!給少爺行個禮!把你的腳縮回去!”
事與願違。這傻姑娘訥訥站著,兩隻大腳不動如山,一點不懂賣弄風情,宛如智障。
不僅如此,她還嘶啞著聲音,弱弱地說:“少爺,我的病不知好全了沒有,別傳到您身上……”
說畢,不顧王全在對麵火急火燎地打手勢,故意重重咳嗽兩聲。
齊少爺一退三尺,暴跳如雷。
“我不要!退了!”少爺一把奪了王全腰間的扇子,狠狠敲了他的腦門,“我要的是媚仙,不是別人!哪裏買的退哪裏去!她爹娘呢!”
王全捂著腦袋齜牙咧嘴,想起林廣福捧著銀子跟捧著親爹牌位似的那副嘴臉,哀號道:“這怎麽退啊?給的銀子怕是早就讓她老豆換煙土了,一個銅板都回不來啊。”
“那就去幹粗活!賣了扔了!” 齊少爺厭惡地看了林玉嬋一眼,“別在我眼前晃!”
王全“辦事不利”,挨了少爺一頓訓,氣得血壓飆高,恨鐵不成鋼地跺腳。
“你啊你,蠢到家!你知不知道跟了少爺,以後吃穿不愁?——哼,果然是窮人沒見識,有機會也不知道抓住,這就是窮命!”
王全氣啊。自己多精明的一個生意人,就因為想哄少爺上進,白白當了冤大頭,這十五兩銀子竟是打水漂了。
都怪這小姑娘,好端端的生什麽病。要是她健健康康的,跟媚仙八分像,少爺早就笑納了。
正著急上火,林玉嬋在他身邊平靜地開口。
“掌櫃的,我就留在府裏做妹仔好了。我很會幹活的。”
王全怒道:“誰花十五兩銀子買個妹仔?你以為你是格格啊?”
話雖如此,卻也沒別的辦法。王全是生意人,花了錢,死也不肯自認蝕本。隻好讓人找來了府裏主管,擺著笑臉問:“最近府裏有沒有添人的打算?”
主管卻不買賬,看著林玉嬋直搖頭:“掌櫃的,雖說您是老爺的左右手,到底是給老爺辦事的,府裏的內務不用您費心。老爺說了,今年年景一般,佛山祖田的租子估計收不齊,到時不缺佃戶拿家裏女仔抵租,他還怕府裏添太多嘴呢。”
主管語氣恭敬,然而臉上明擺著大寫“沒門”。
王全氣得啊,臉皮都青了。
林玉嬋於是成了個沒人要的皮球,暫時丟到耳房裏的粗使丫頭通鋪。
但主管說了,隻能容她三天。因為住在這裏的一個妹仔家裏有喪事,府裏開恩批了三天的假。等那個妹仔銷假回來,“這姑娘必須處理掉。”
“處理”這個詞讓林玉嬋起了一身雞皮疙瘩。她大膽問:“怎麽個處理法?”
主管不耐煩:“問問問,反正又不是你做主。”
林玉嬋發現,不管是林廣福,還是王全、主管,談論買賣人口如同買賣雞鴨,語氣要多自然有多自然,好像壓根不知道對麵的“貨物”也是跟他一樣的、有血有肉有情緒的大活人。
不過,這裏起碼包吃包住,比跟林廣福過日子強多了。
她整理了亂糟糟的鋪位,又打冷水洗了個澡,仔細漱了口——下人們不許浪費柴薪燒熱水。好在天氣炎熱,冷水正好——這時候高矮胖瘦的妹仔們一個個無精打采地回房,拉個簾子倒頭就睡,沒幾個人注意到她的到來。
天黑了,沒人喊開飯。
林玉嬋:說好的包吃包住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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