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0章 第 23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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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上海黃浦。一個古色古香的中式小院裏,  小提琴樂聲悠揚,白蘭地香飄滿園,洋紳士洋太太們翩翩起舞。
    上海洋炮局總辦、英國人馬清臣端著一杯酒,  不甘心地看著自己的太太接受了一個老年紳士的邀約,生澀地跳起交誼舞,而且還跟對方有說有笑的!
    見鬼,她哪裏偷學了那麽多規矩禮儀?
    好像一隻絢麗的孔雀,背著他展開翅膀,飛得越來越高。
    在打完那場驚豔全租界的嫁妝官司之後,  馬清臣夫婦眼下已經分居,各過各的,偶爾聚在一起,  履行一下社交義務。
    真真正正的“相敬如冰”。隻是表麵上維持一個和諧的家庭氛圍。
    馬清臣再也不敢覬覦他太太的財產。可是,看著那個頎長窈窕的美人身影,  又對她恨不起來。
    男人天性,  得不到的反而念念不忘。她越是不把他當回事,  他反倒越記掛。
    而且馬清臣發現,  比起自己這位高權重的大清朝四品頂戴,  反倒是他那個太太更受外僑社交圈的歡迎。
    要是能回到新婚燕爾之時,那夫唱婦隨的時代多好啊!他是她的領路人,是把她帶入文明世界的救星,  是她的神。
    他忍不住天馬行空地想,這個女人喜歡強者。等他再升兩級官,從洋炮局總辦的位置上多撈點前,像中國官員一樣雇幾百個仆從,一呼百應……甚至被派駐回英國,住上真正的洋房莊園……
    她會反過來向他道歉的。
    忽然,  他眼前一亮。郜德文裙角飄揚,神采煥發,跟他碰了個杯。
    馬清臣忍不住湊上前:“親愛的……”
    “好消息。”郜德文用簡單的英文,磕磕絆絆地說,“我的投資,年底會盈利至少兩成。剛才經理告訴我。”
    馬清臣酸唧唧地笑一笑。盈利又怎麽樣,跟他沒關係。
    要是讓他來打理那些錢,說不定能賺更多呢。
    郜德文笑了,改用漢語,輕聲說:“你看上的那個白玉多福多壽筆洗,我已差人買了回來。明天就派人送去你的書房。”
    馬清臣一瞬間眼睛亮了。
    “親愛的,我太感動了……瞧,你還是愛我的……”
    那筆洗可不是他看上的,是上海道台看上的。他有心買下來送禮,奈何應酬太多,預算有限,他甚至想過挪用一點洋炮局的公款,隻是有心無膽,這才作罷。
    郜德文撇過臉,躲開一個熱情的吻:“但是有條件。作為回報,你也得幫我一個忙。你認識的最大的官是哪個?我需要你給他寫一封信。”
    英租界中心。康普頓公館。
    洋樓二層的淑女閨房裏,康普頓小姐遣開女仆,正在伏案奮筆疾書。
    忽然,篤篤兩聲敲門。
    她立時正襟危坐,蓋上鋼筆帽,打開麵前的抽屜,紙筆丟進去,拿出一本狄更斯的新作《雙城記》,往椅子上一仰,津津有味地讀起來,順便抄起一盞涼了的茶,啜了一口。
    一套動作行雲流水,隻花費不到兩秒鍾。
    康普頓先生推門進來,看了看女兒正在閱讀的書名,緊繃的麵孔忍不住生出笑意。
    “你手上還沾著墨水,愛瑪。”
    康普頓小姐驚呼一聲,連忙把右手藏到身後去。
    “我方才在清理鋼筆……”
    “好啦。”康普頓先生故意皺眉頭,“我說過不管你,你也不用天天防著我。”
    自己的女兒偷偷寫東西投稿,每天寫得容光煥發,他勸也不是,縱容也不是,隻得裝沒看見,背地裏格外留心她有沒有玩得太過火。
    好好一個報館主筆,白天一份忙碌工作,晚上周末還得操心別的。康普頓先生心力交瘁,覺得自己提前衰老三年。
    還好,到目前為止,好像沒有讀者向《北華捷報》寫過抗議信。
    他無奈地想,大概這姑娘要寫到嫁人為止了。
    不管是為了家庭榮譽,還是為了他內心一點點柔軟的親情,這個小秘密,他打算一直替女兒保守下去。
    “所以愛瑪,在寫什麽?”他溫柔地笑道,“給我看看,說不定我能糾正一下你的文筆。”
    父親的示好,在女兒心裏起到了十足的反作用。康普頓小姐立刻警惕地別過臉,假裝沒聽見。
    康普頓先生又歎口氣,給她遞過一遝信紙。
    “如果我沒記錯,你的那位中國朋友遇到了一點麻煩。”
    康普頓小姐蹭的站起來,茶杯咕咚倒灑,《雙城記》的封麵上泡了紅茶。
    “露娜?她怎麽了?哦天哪,我的上帝……”
    康普頓先生等女兒讀完林玉嬋的手寫信,這才說道:“按照慣例,我們的報紙不會登用中國人撰寫的中國故事。這信是我偶然在門房的廢紙堆裏看到的。不過我覺得,有必要把它給你看一下……”
    “為什麽不能登!”康普頓小姐立時柳眉倒豎,質問,“如果把輿論鬧大,領事館可能會過問……”
    “領事館不是萬能的神燈,不可能過問一個大清國籍的女子。清國皇帝每天砍幾千個腦袋,雖然野蠻,但咱們也不能幹涉。”康普頓先生有些好笑,又頗感遺憾,“而且這不符合報館規定。抱歉愛瑪,在這方麵我不能網開一麵,這是我的職業操守。”
    康普頓小姐失望地坐回椅子上。
    “不能想想辦法嗎,爸爸?”她說,“露娜可能會在北京坐一輩子牢!”
    康普頓先生抱歉地搖搖頭,打開門。
    “不過,”臨走的時候,他忽然回頭,輕聲說,“這份信件裏細節頗多,倒是有些可以發掘的、跟外僑相關的新聞素材。如果它不是直接寄到報館,而是被某個外籍記者得到……我相信,他也許能從中挖掘出一些租界僑民們喜歡看的東西。”
    他輕輕掩上門,有意無意的,將那封信落在了康普頓小姐的梳妝台上。
    山東煙台。芝罘島浮在碧波萬頃的黃海之中,好似玉盆裏生出的一叢靈芝。
    這個華夏大地的千年古港,秦皇漢武皆曾登臨浮海的極東之濱,眼下正目睹著輪船和黑煙占據水麵,西式海關和租界拔地而起,昔日秦王刻石的土地上,飄揚著夷狄的國旗。
    煙台東海關大樓樓頂降下格子旗。總稅務司赫德結束對煙台海關的巡視,乘船南下。
    廈門、汕頭、福州、高雄、淡水……一個個新開辟的條約口岸,如同茁壯生長的幼苗,等待他的扶持和建設。
    蒸汽輪船在海麵上乘風破浪,噴出縷縷黑煙。船速不快,以確保座艙裏穩如平地,方便總稅務司大人辦公。
    忽然,浪花裏鑽出一艘極小的中式帆船,船首尖銳,白帆吃足了風,仿佛迅捷的翠鳥,一舉追上龐大的風箏。
    小帆船不按海事規則行駛,遇見汽輪不閃不避。帆船太小,等蒸汽輪船上的瞭望手發現它,它已借著海浪的力,幾乎和蒸汽輪船貼在了一起。
    “喂,不要命了!”水手一邊揮旗,一邊撲到船舷邊狂喊,“分開!側風調頭!不然撞上輪機,你的帆就碎了!”
    小帆船蜻蜓點水般地吻上了蒸汽船,馬上借力撤退,操帆的水手朝上拱手,表示歉意。
    蒸汽船水手心有餘悸,罵罵咧咧地回到崗位上。
    誰也沒注意,一截粗糙的纜繩,已經搭上蒸汽船的船舷欄杆。
    赫德喜歡獨處。跟下屬交代了必要的工作後,就回到自己的頭等艙房裏休息。中國男仆敲門,送來威士忌酒。
    赫德隨手接了,揮揮手,男仆沒走。
    他抬眼,忽然覺得今天送酒的這個男仆,麵孔有點陌生。舉止有些過於犀利,眼中也並沒有他熟悉的謙卑神色。
    赫德本能地合上日記本。
    神色陰鬱的“男仆”用肩膀帶上門,手伸到背後,輕輕閂上。
    “總稅務司大人,許久不見。”他放下托盤,從容拱手,自我介紹,“上海義興船行總辦。”
    赫德怔了那麽兩秒鍾,驀地伸手去夠搖鈴。
    “你怎麽上來的!來人——”
    聲音戛然而止。赫德感覺脖頸一涼,目光所及之處,是一杆黑得發亮的槍筒。
    嘩啦一聲,酒杯翻倒,威士忌撒一地。
    赫德不是束手待斃的人。餘光瞟到保險栓沒開,立刻矮身一躲,抄起桌上的墨水瓶,朝那握槍的修長手指用力砸去。咚的一聲,蘇敏官眉頭緊皺,受了這一下,槍口絲毫不動。緊接著抓起桌上的裁紙刀,隨手一甩,嗡的一聲,並不鋒利的刀刃貼著赫德的鬢發飛出舷窗。
    一切發生在一秒鍾之間。赫德冷汗涔涔,滿麵蒼白,顫抖著觸摸自己的耳朵。
    哢噠一聲,蘇敏官開了保險栓。
    船板晃了兩晃。他如履平地。一隻蒼蠅“嗡”的飛出舷窗外。
    “昨日我向東海關遞了拜帖求見,沒有回應。”蘇敏官餘光瞟扳機,“先禮後兵,中國傳統。唔好意思。”
    赫德臉色發白,慢慢舉起手。
    “這是規定。”但他不肯乞憐,壓著憤怒說,“你應該知道,你的船行歸江海關轄區管轄,除非呈上足夠的理由,否則……”
    “沒時間搞那些繁文縟節。請你現在下令,暫停南巡,返航煙台。”
    赫德突然記起來這個不尋常的年輕人。還是他剛剛接任總稅務司那會兒,因著一個小騙子語焉不詳的線索,他帶人到義興船行突擊查稅,試圖拿上海亂象叢生的運輸業開刀。結果罪證沒翻到,白跑一趟。
    見鬼,那天真冷。
    還是個節日。他記得那沿河連串的紅燈籠。
    他幾乎百分百確定那個船行有問題。年輕的老板有問必答,滴水不漏,看似老實,眼中卻不時閃爍著嘲諷和敵意,好像一隻躬著背的豹子,隨時準備飛撲出擊。
    快三年了,義興船行始終沒再讓海關抓住犯罪的把柄。
    赫德記起他的姓:“蘇先生,我記得你是個冷靜而謹慎的人。不管你有何冤情,今日不該如此魯莽……”
    赫德心想,他難道料不到嗎,回到東海關,下了船,單憑這綁架朝廷命官之罪,就能讓他永遠回不去上海!
    “多謝教訓。”蘇敏官麵不改色,催促,“現在下令。”
    說完,有意無意朝赫德的辦公桌瞟一眼,在那摞得整整齊齊的一堆書本中,伸手抄走幾本牛皮筆記,一心二用地翻了翻。
    赫德勃然變色。他怎麽知道……
    他不怕生命威脅。但這幾年的工作日記是他的心血集成,毀掉一頁都是他不可承受的損失。
    他咬牙再三,隔著門,朝外吩咐幾句話。
    蘇敏官從容收了槍,日記本揣到自己懷裏。
    “你的陳情信我看了,”赫德一肚子沒好氣,一邊收拾桌子,將涉密文件塞進抽屜裏鎖上,一邊冷冷道,“我也從其他渠道得知了林小姐的案子。我不知道她在哪裏學的私賄上官、官商勾結,但這是我不能容忍的犯罪。從個人感情出發我很遺憾,但作為看重聲譽的海關官員,我隻能說,我希望她像任何一個男性公民一樣,開庭受審,受到法律的公正對待。我已經托人向本地藩司傳話,希望她能夠得到相對寬大的裁決。這是我唯一能幫助她的。”
    蘇敏官盯著赫德那雙綠色的眼睛,忽然冷笑。
    這個一輩子從沒受過大清法律束縛的洋人,在這誇誇其談什麽“公正的法律裁決”,實在幼稚得可笑。
    輪船不同尋常地震動了一下。螺旋槳的轟鳴聲漸弱,波浪推著船身。
    困惑的船員們依照赫德的命令,正在原地掉頭。
    “林姑娘是冤枉的,”蘇敏官反客為主,坐在赫德的皮椅子上,從容道,“她曾遞信去江海關,不過赫大人這一個月都在海上跑,收不到也正常。總之,你最好說服自己相信這一點。現在咱們來談談具體怎麽做。”
    赫德聽著他那熟練的命令語態英文,一瞬間有些迷惑:這船上到底誰說了算?
    “順便告知,我還有同伴數名,有的在這艘船上,有的在岸上待命。你找不出來是誰的。好啦,不要多想了。現在我是您的客人。”
    蘇敏官脫下男仆短褂,從隨身提包裏找出一件半舊元色細行湖縐長衫披上,一瞬間變成了風度翩翩的儒商打扮。
    他扣好扣子,搖搖窗邊的鈴,“再給赫大人送一杯威士忌。”
    “……好,蘇先生。你知道,如果我力所能及,我很願意為林小姐做點什麽。如果你想策劃個劫獄什麽的,我會裝不知道。也許我還可以給你提供一雙輕便的鞋子……”
    天寒無風,海麵蕭索,津海關樓頂的格子旗無精打采地耷拉著。
    赫德的一副急脾氣已經快被磨沒了。他被人彬彬有禮地綁架,一路北上回了天津,津海關工作人員措手不及,以為他殺個回馬槍回來抽查,忙得團團轉,平白多費許多冗餘工夫。而那些他還沒蒞臨的條約港口,視察計劃一律擱淺,耽誤多少事兒!
    他的官印、護照、支票簿,全都被這人客氣地收走。赫德十分確信,如果現在蘇敏官把他丟進海裏,成為一具無名浮屍,再過十年領事館都查不到他的身份。
    每個人都有軟肋。赫德不怕死,但他害怕壯誌未酬,害怕默默無聞地消失,害怕那些辛苦打下的地基宏圖,被無知的庸人一把毀掉。
    不過幾天下來,他也知道蘇敏官並無惡意。除了在他偶爾發怒的時候,用槍口讓他冷靜下來之外,這個年輕人禮貌得無可指摘,跟他並肩一走,談笑風生,倒像個多年的老朋友。
    “多謝。如果真到了那一步,相信赫大人會為我打掩護的。”蘇敏官點點頭,答,“不過,我還是希望能讓她以合法的形式脫罪,而不是背上逃犯、欽犯的罪名,放棄她這幾年奮鬥出的一切,一生惶惶不可終日。”
    赫德飲盡一杯酒,遺憾地搖搖頭。
    “要求太高,太難了……這是貴國皇太後親口定的罪,不是什麽小偷小摸的雞毛蒜皮。蘇先生,外國人在通商和軍事上也許有一些特權,但我不認為我可以幹涉大清國的政治……即便賠上我自己的仕途也沒可能。你要接受這一點。就算你現在對著我的腦袋開槍我也辦不到。”
    他對於拉架斡旋一事很有經驗。以往,地方官員們也都買他的麵子。但這一次,他實在力所不逮。
    “我當然不會僅僅寄希望於您的口才。”蘇敏官敲敲槍管,很殷勤地趕走停在赫德麵前的一隻蒼蠅,“我相信隻要給出合適的價格,任何事都有可能促成。”
    “賄賂太後?”赫德冷笑,“給她湊齊修圓明園的錢,也許可以博美人歡心……”
    “太貴了,把英國的賠款吐出來都不夠。”蘇敏官假裝沒聽出對方的譏諷之意,認真分析,“我們做買賣的,講究的是用最少的錢,做最有效的事。”
    一個海關幫辦敲門,送來最新一期《北華捷報》。
    蘇敏官不動聲色,用袖口遮住槍筒。
    “看什麽看?”赫德無奈地嗬斥那幫辦,一邊擠眉弄眼,“這是跟我商議要事的客人。”
    蘇敏官伸手給赫德斟了一杯茶,微微側臉,送去一個春天般溫暖的微笑。
    年輕的幫辦心裏疑惑。赫大人一向效率超群,約見會客從來不超過一個鍾頭。這可已經一整天了!”
    不過上級的事兒他不敢多問,看著兩位聊得熱絡也不敢插話,趕緊躬身:“就走,就走。”
    完全無視老板的求救眼神。赫德氣得抓掉好幾根頭發。
    他氣哼哼地想,等他回到上海就秋後算賬,蘇敏官這人不留犯罪把柄,但一定得找茬,把義興船行罰個痛快!
    蘇敏官冷笑一聲,拿過報紙。
    “……洋務派的滑鐵盧?——中國官場內訌,與外國洋行交好竟被用作攻擊手段……”
    洋人還算給麵子。林玉嬋偷送去報館的爆料求救信,不知為何被改頭換麵,以一個自由記者的名義,掐頭去尾登了一小段,看得出修改嫁接的痕跡。
    內容麽,基本上忽略了她的倒黴冤情,而聚焦在了更加宏觀的層麵——頑固派和洋務派的明爭暗鬥上。
    原本這種中國官員內鬥的消息,洋人報館是不太在意的。但此事又莫名其妙牽涉到外國洋行——當然不會給洋行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傷害。但洋人平白躺槍,那記者還是可勁兒嘲諷了兩句,那辛辣的語氣似曾相識,神似退隱江湖已久的班內特。
    赫德讀過報道,神色凝重了些。
    現在才相信林小姐是真正被人擺了一道。官商之間的小額交易從來禁不住,海關隻好裝沒看見。但怡和洋行絕不可能他眼皮底下對中國官員巨額行賄——否則他不可能不知道!
    “赫大人,徹查怡和洋行,鬧得越大越好。最好讓工部局把那個買辦唐廷樞拘捕。抓他一家。多抓幾個更好。”蘇敏官毫無壓力地拉人下水,“再寫一份聲明登報……”
    “做不到。”赫德幹脆拒絕,“海關還要聲譽呢。”
    “對前海關雇員見死不救,倒是挺有助於海關的聲譽。”
    “我已經給總理衙門寫了信,請求他們寬待林小姐。”赫德忍不住辯白,“至於他們會不會聽……”
    “總理衙門的人自身難保。如果他們失勢,你還是先關心一下你的廣方言館。”
    蘇敏官在赫德的筆筒裏挑挑揀揀。選了一支最有姿色的鋼筆,飛快地在紙上寫字。
    “據我所知,這是裕盛及他麾下一眾‘清流派’的名單。裕盛倡導節儉,成立了一個什麽‘補丁會’,會員都是文官,我打聽出幾個。”蘇敏官邊寫邊說,“就你所知,這些人裏,有沒有哪些比較……嗯,禁不起推敲?”
    赫德搖頭:“就算有人有把柄,也不會落到我手裏。”
    蘇敏官:“跟你說得上話的文武官吏有哪些?”
    不用他講,赫德已經開始列人名,從官職最大的開始。恭親王奕、軍機大臣文祥、江蘇巡撫李鴻章……
    蘇敏官提醒:“籍貫。”
    赫德為難:“我從來不在意這些……”
    他靈機一動,按鈴叫來一個機靈的中國籍通事。
    這次他不再對下屬擠眉弄眼了。蘇敏官給他出了一張考卷,按著他的腦袋要他答題。可是答著答著,他發現,自己竟然被這卷子上的挑戰吸引了,不想放下筆。
    是因為對林小姐的憐香惜玉嗎?他不知道。也許更是因為,窺到了進軍中國官場陰暗麵的旁門邪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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