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7章 第 23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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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空中懸著一輪月, 月光破開烏雲,照亮海河泥灘上的西式古典洋樓,照進維多利亞式四柱床的帷幔裏。
蘇敏官無聲起身, 打算給萎靡的壁爐添點柴。
還沒下床就發現, 他沒衣服穿!
全被她剪了!
赫德大概沒想到在天津還能見到她,微微一驚, 舉帽致意, 跟她握手。
“很高興看到你重獲自由,林小姐。”他禮貌地微笑,“隻是耽擱了一個月的公事而已。幫助一位無辜的女士,完全值得。”
耽擱一個月公事也夠他受。計劃全打亂, 安排好的社交聯誼都取消,放了多少人脈的鴿子, 平白支出多少冗餘成本,更別提現在海河結冰,船都走不動。
不過,冤有頭債有主, 那槍也不是林小姐頂在他腦袋上的。赫德絲毫不提他被綁架劫船的糗事, 答得十分高風亮節。
“歸根究底, 還是銀子的效力最大……”
他含笑,瞥一眼她身後不遠處。就不跟綁匪打招呼了。他怕自己一開口就忍不住叫巡捕。
“林小姐,我也祝你大難不死,必有後福,以後日進鬥金,凡事都能花錢擺平。”
蘇敏官在後麵叫她:“林姑娘,這裏馬車多,咱們別堵路。”
林玉嬋猶豫再三, 快速小聲問:“他以後不會再被罰款了?”
十萬兩銀子隻是買鐵廠的數目。林玉嬋十分確信,從楚老板時代就罄竹難書的各種惡行,光偷稅漏稅走私人貨,按照那嚴苛的大清律法,真要清算起來,可不止十萬。
赫德沉默片時,忽然朝她一笑,冰麵反射著日光,在他眼中映出一瞬間的彩色華光。
“托你的福,因著促成鐵廠過戶一事,讓我在朝廷眼裏印象不錯。”他輕快地說,“過年以後,海關總稅務署從上海遷到北京。我近日一直在忙活搬家。”
一陣寒風吹過,林玉嬋頭腦一冰,驚愕地點點頭。
他一顆七巧玲瓏心,在外人看來晶瑩剔透,角落裏卻也蒙著灰,附著許多難以消解的塊壘。
直到那一刻,她的笑聲如同細細的觸須,探遍他的角角落落,拂去積年的塵。
他此時才真正相信,這個無名無分的洞房花燭並未折損她分毫。她依舊那麽光彩照人,沒有後悔,沒有落寞,沒有好像失去什麽的哀怨。
以前義興也有這種情況,但通行做法是,先把人請到休息間,等船開,船長或大副親自來賠禮道歉,跟幾位商量一下,送點小禮物,或是許諾下次乘船打折,看誰願意挪個尊步,暫時委屈幾個鍾頭。如果到了下一站有艙位空出來,立刻派船工把人請回去。
他於是把肚裏的一串腹稿,什麽我會負責,賭咒發誓,變心遭雷劈,都咽了回去,輕聲提議:“換個紙卷。”
“你打算怎麽辦?”林玉嬋一邊卷紙筒,忽然輕聲問,“回去以後……”
他環顧繁忙的碼頭港口,再看看身周這些性格各的異、跟他頗有淵源的熟人,嚴肅的臉上微露笑容,很是不舍。
“林小姐!”
忽然一聲喜悅的喊聲。維克多風塵仆仆,朝她張開雙臂,悄聲笑道:“我現在是大清國的功臣啦。”
《中俄勘分西北界約記》順利簽訂。維克多·列文作為中方顧問,圓滿完成任務,載譽歸來。
林玉嬋微微一笑,朝他招手。
這個新簽的條約,在茶館裏也聽人議論了幾句。大清簽的喪權辱國條約多如牛毛,這一條雖然也很“喪”,但林玉嬋用心回憶,似乎並沒有比平行曆史中的條約更離譜。維克多也許是良心發現,也許是膽子不夠,總之聽進了林玉嬋的警告,並沒有從中搞小動作。
大清國力如此,也不能奢求太多,別把整個西北都割出去就謝天謝地。
作為回報,維克多被聘為總理衙門長期顧問,也跟著赫德一同徙駐北京。他容光煥發,穿一身的貂,身邊多了一群神氣活現的隨從。
“以後咱們可就分居兩地了。”維克多十分不舍,裝腔作勢地抽抽噎噎,“林小姐,我會想念你的……”
“我也會。”林玉嬋真心實意地說,“尤其是在用蒸汽機製茶的時候。”
車夫和隨從在催著各位洋老爺上車。林玉嬋忽略維克多的熊抱是請求,還是按□□慣,跟他握手。
然後笑盈盈問赫德:“la bise?”
這是何等幼稚的損人伎倆,赫德沒理她,跟她握了手。他可不想再被人拿槍指一次腦袋。
赫德招手,叫過一個隨從,取來個長長扁扁的盒子。
“這樣東西,你也見過。我既然遷到北京,就不太適合展示在我的辦公室了。林小姐,就當是臨別贈禮。”
林玉嬋打開盒子,看到一枚貴重的折扇。那上麵墨汁淋漓,寫著七個字:
“師夷長技以製夷”。
這是當年籌辦同文館之時,文祥贈給赫德的。扇子上的口號在現在看來已經有些過時。大清朝廷上下已經摒棄了不切實際的“製夷”願望,改為跟列強通力合作,試圖“師夷長技以自強”。
“你在我這裏確實學到了不少東西。”赫德半開玩笑,告誡她,“我允許你將它們選擇性地用在我的同胞身上。不過,不許違法哦。”
林玉嬋收起扇子,抿嘴一笑。
她當然應該隆重道謝,但是心底一絲好勝的幼苗,還是倔強地伸展出了枝葉。
俗話說買定離手。她從海關學到的東西不少,以後怎麽用,他就管不著啦。
“對了,”林玉嬋忽然揚頭,興致勃勃地說,“既然你要回英國休假,我可不可以……”
“十盎司以內,拜托。求我帶手信的名單已經寫夠一個筆記本了。”
看來這世上不止她一個厚臉皮。她試探問:“有個人,現在應該居住在倫敦,如果他有著作……”
騎著駱駝太拉風。蘇敏官叫停了駱駝,跳下來,又把林玉嬋接了下來,拍拍那駱駝腦袋。
駱駝識路,自覺向後轉,揚著小船一般的蹄子撒歡奔走。
林玉嬋還沒站穩腿腳,驀地有人趕到身邊,粗聲說話:“喂,老大,怎麽去了一天才回來?喏,你的槍。”
天津就這麽一家涉外旅館,不僅是洋人開會辦公之所,許多官員下榻、華洋磋商、乃至條約簽訂,都選在此處。小廝侍從都訓練得口風嚴謹,深諳西式服務精神,不該問的一概不問,倒是個藏身跑路的最佳去處。
她話音一滯,解第三顆扣子。
“我會慢慢還現銀。”她堅持,“十萬兩白銀,也就是大洋行一年的利潤。現在看起來很多,等博雅慢慢做大,也不是不可能掙出來。你不許小瞧我。”
倒不是她有多想欠這個債。但總得把話說清楚,讓他知道,她隻是單純的想對他好,不是因為“大恩大德無以為報隻能以身相許……”
燒個手銬,花了一整日工夫。再要一頓飯,不覺就天黑。
倒也不著急回上海。在古代出行得看老天爺眼色。眼下海河結冰,洋人輪船遲遲不來靠岸。至於走陸路,因沿途有戰亂,帶著個女眷,更是想都不要想。
她隻負責到點吃夜宵,好好養身子。
“科爾先生的旗記鐵廠我去過,設備齊全,確實值這個價。”赫德忍不住說,“李大人,你的預算是多少?”
李鴻章笑而不語,把赫德看得心裏發燥,半天,他才說:“我哪有什麽預算。我的預算都拿去給太後準備生日賀禮了。話說鷺賓,你不妨也準備著點兒,回頭我幫你一並送上去,也讓兩宮太後看看你的忠心。”
赫德趕緊應了:“謝李大人提點。”
“我不明白,蘇先生,為什麽你不肯自己求見李鴻章,他又不是不見白丁……非要裝我的隨從,萬一讓他發現了我怎麽解釋?你又不是通緝犯,那麽怕羞……”
除了接受聞訊,其餘的時間也不能閑著。看守的婆子想讓她做女工,結果發現她手笨,別人做三件她做一件;想讓她洗衣服,又嫌她身量弱,最後找出幾個大筐,丟給她。
蘇敏官一身利落短衫,已經在一整日的搏鬥和逃亡中扯得不成樣子,裏裏外外都是泥塵,細碎的破口一大堆。也就是開房時天光漆黑,不然那門童肯定以“衣冠不整”,不讓他進。
第一顆扣鬆開,他喉頭不自然地滑動一下。帶著香氣的水滴落在他胸前,濡濕了一小片衣料。
“阿妹。不用。”
聲音帶著點懇求。
林玉嬋從浴缸裏撐出兩寸身子,解他第二顆扣子。
一邊很正經地說:“我會分期還款。往後博雅利潤中屬於我的部分,我會定期存進銀行裏義興的戶頭……”
蘇敏官耳根微微一紅,看著霧氣裏那一雙纖長翕動的睫毛,忍俊不禁,輕聲告訴她:“銷了。”
她話音一滯,解第三顆扣子。
“我會慢慢還現銀。”她堅持,“十萬兩白銀,也就是大洋行一年的利潤。現在看起來很多,等博雅慢慢做大,也不是不可能掙出來。你不許小瞧我。”
倒不是她有多想欠這個債。但總得把話說清楚,讓他知道,她隻是單純的想對他好,不是因為“大恩大德無以為報隻能以身相許……”
好容易托人買到的縫了假辮子的帽子,中年禿頂人士專用,式樣就沒得挑了。關鍵是照著北方旗人的頭型來的,蘇敏官往頭上一扣,帽簷直接過眉毛。
林玉嬋笑岔氣:“我給你縫緊點。”
她忽然又忍不住懊惱:“我在北京馬聚源,給你買了頂專門的圓腦袋帽子。”
可惜跟其他行李一起燒了。好可惜啊。
她忽然想起什麽,叫道:“對了,還有!”
她幾乎忘了!
匆匆忙忙翻舊衣。
寶良把她的行李一股腦運到自己的別院,她假裝檢查物件的時候,其實還是偷偷往身上塞了幾樣最重要的東西。
蘇敏官隻好收攏手臂,輕而易舉地壓住了她的搏鬥欲。雙手放不開,隻能用舌尖一點點安撫這個在荊棘裏滾了一圈、渾身紮了刺的姑娘。
直到她終於平靜下來,側著腦袋,順從的伏在他胸前,輕輕抽噎著,不說話。
他才低聲道:“總之別擔心。你走出刑部之後就是自由人,沒案底,名聲、產業、人脈、還有那九品誥封,一概都在……”
林玉嬋心頭飄飄忽忽的,依然覺得像在夢裏。
她小聲補充:“案底還是會有?縱火、城內鳴槍、劫持朝廷命官……除非寶良不報案。”
蘇敏官輕輕吻她額頭,說:“寶良不會報案的。”
他的聲音帶著寒氣,好像一枚冰刀,在她心裏刮了一下。
不等她問,他馬上又說:“對了,我五日前從上海出發,你的經理們已經開始年底盤賬。沒有你監督,做得也還算勉強合格。”
林玉嬋笑一笑。蘇敏官眼裏的“勉強合格”,套入博雅標準,已經屬於非常優秀,應該發獎金。
蘇敏官扣上披風風帽,雲淡風輕地拉她上踏板,摸摸扶手上的漆。
“反正今年輪運不掙錢,我都沒錢保養她,賣了就賣了……唔,瞧,洋人這漆質量真不錯。”
他說得很是輕描淡寫,故意顯得很絕情,好像個拋棄舊愛的渣男。
林玉嬋輕輕咬嘴唇,看到那本該是那個大胡子船工站的位置,此時換了個鬥雞眼水手,眯著眼,一邊對洋人乘客笑臉相迎,一邊轉頭斥道:“三等艙!三等艙!瞎了?三等艙!”
洋人輪船公司搶客源,價格戰已經打到白熱化。又值海河化凍後的第一班船,乘客擠著腦袋往船上衝,秩序一片混亂。
蘇敏官遞上船票,不卑不亢說:“二等艙。”
洋人的輪船洋人的規矩。一等艙不再對華人開放。中國人再有錢也隻能買二等,還得排隊,二等艙有富餘了才出售給華人。
鬥雞眼接過船票,看了一眼。
“滿了。去三等艙。到岸找公司補票價。”
林玉嬋和蘇敏官對看一眼。
由於價格超低,船票超售,他們被“降艙”了。
以前義興也有這種情況,但通行做法是,先把人請到休息間,等船開,船長或大副親自來賠禮道歉,跟幾位商量一下,送點小禮物,或是許諾下次乘船打折,看誰願意挪個尊步,暫時委屈幾個鍾頭。如果到了下一站有艙位空出來,立刻派船工把人請回去。
有旅行需求的客商就那麽些,大家都是熟人,人情社會,麵子是互相給的,這事一般都能皆大歡喜的解決。
可是在洋人輪船上就不一樣了。一個小小的水手都有權利決定給誰降艙,標準隻有一個:種族。
在洋人輪船上鬧事可是重罪,會被直接丟給巡捕解決。林玉嬋使個眼色,兩人先去三等艙落座。
一下到底艙,就聞到一股騷味。原來有人運了一批綿羊,擠占了一半地方。綿羊咩咩叫,羊糞到處滾,三等艙乘客隻能捂著鼻子,擠坐在另一側通鋪竹席上。
輪船鳴笛離港。三等艙乘客排隊時間最久,很多已經半日沒有吃喝,十分疲憊。有人去廁所等位,有人踏著別人的腿腳,去水桶打水。
水桶旁邊守著人:“這是長途輪渡,每人每日隻發一磅淡水,解渴、洗漱全在其中,大家省著點用!”
話音一出,抱怨聲一片。
“這是誰說的?一磅是多少,十兩?十兩清水,喝都不夠,讓我們挨六天?”
“東家臨時規定,我們也沒辦法。”
蘇敏官白她一眼,攏過她的手,將那兩個麵人的碎塊倒在自己掌心,晃了晃,碎塊不分你我地摻在一起。再取張紙包起來。
林玉嬋覺得不必那麽隆重。但古人思維,帶人麵的偶像,即便是玩具,也不能隨手亂丟。
於是終於有個借口出門。林玉嬋把自己裹嚴實,熄了壁爐,帶足銀兩,高高興興貼在男朋友身邊。
把麵人碎片悄悄埋在庭院花園裏,沿維多利亞道邊緣散步。走出租界,東北城角有戲院“大觀樓”,樓下是茶座,兩人叫了壺茶,遠遠聽著戲,近處聽著四下食客們的閑談。
天津港是商貿薈萃之處,直隸總督駐地,京城洋務第一站。人們近水樓台先得月,總能打聽到京師裏的最新動向,有時被北京本地人還知道得快。
林玉嬋聽聞,太後的壽辰風風光光地過了,那壽宴上升起無數璀璨紙燈籠,一盞造價據說二十兩銀子,組合成福壽二字,堪稱奇觀;但也有人壓低聲音說,太後生日當天其實並不太平。有撚匪反賊混入京城,試圖行刺太後皇上。所幸事泄,讓兵馬司的捕盜給截了下來,隻小小地鬧了一場。
蘇敏官一身利落短衫,已經在一整日的搏鬥和逃亡中扯得不成樣子,裏裏外外都是泥塵,細碎的破口一大堆。也就是開房時天光漆黑,不然那門童肯定以“衣冠不整”,不讓他進。
蘇敏官抖掉燒黑的煙灰,敲敲手銬聽聲音,第三次站起身來,把鋒利的王麻子剪刀固定在桌縫裏,拉開藍光閃閃的刃——
哢嚓!
還得感謝那些名頭響亮的“撚匪”。那日京城發生的一切騷亂,都可以被地方官扣鍋在他們頭上。
至於某喇嘛廟讓人擅闖,丟了一套衣服,以及某駝隊駱駝無端丟失的小事……
沒聽人議論起。估計以後也不會有人提。京城治安一般,這種小小罪案從來都是苦主啞巴吃黃連。
“我讓人買了藥膏……”
他沒回應這句話,一言不發,張開手將她抱起來,拋回床上。被子翻起大波浪。
到底誰欺負誰!
她跟他較著力,被翻過身子的時候,扭頭,可憐兮兮說:“疼。”
一個字是定海神針。他慌忙住手,把她抱到身上拍拍,小聲保證:“下次就好了。”
“想要薑汁撞奶。”
蘇敏官:“……你有錢。自己買去。”
一頭駱駝負重四百斤,背上多兩個人的重量,對它來說根本小意思。
可是對人來說就很不一樣了。
駝伕一愣神的工夫,箱子蓋突然掀開,駝伕隻見一道灰影竄出,緊接著嘴被人捂住,後腦勺微微一痛,軟綿綿暈了過去。
“糊燈籠會不會?一天五十件,做不完別吃飯!”
沒過幾天,林玉嬋這個“打外國官司”的“壯舉”,也潤物無聲地在商界傳開了。
“嗐,”馮一侃忽然歎口氣,“你家蘇老弟太麻利,我到上海義興的時候,他剛登船走……”
林玉嬋心裏不知是釋然還是失望。寫給蘇敏官的那兩個字,看來是被馮一侃直接送到了義興,跟他擦身而過……
林玉嬋吃上兩個月來的頭一頓肉——不是湯裏漂的油點葷腥,不是用來提味的內髒下水,而是一整隻新宰的雞!
還是米其林三星間諜做的!
燉在濃鬱的湯裏,鮮白的肉,酥爛的骨,嫩得入口即化。
第一顆扣鬆開,他喉頭不自然地滑動一下。帶著香氣的水滴落在他胸前,濡濕了一小片衣料。
“阿妹。不用。”
林玉嬋從浴缸裏撐出兩寸身子,解他第二顆扣子。
一邊很正經地說:“我會分期還款。往後博雅利潤中屬於我的部分,我會定期存進銀行裏義興的戶頭……”
蘇敏官耳根微微一紅,看著霧氣裏那一雙纖長翕動的睫毛,忍俊不禁,輕聲告訴她:“銷了。”
她話音一滯,解第三顆扣子。
“我會慢慢還現銀。”她堅持,“十萬兩白銀,也就是大洋行一年的利潤。現在看起來很多,等博雅慢慢做大,也不是不可能掙出來。你不許小瞧我。”
倒不是她有多想欠這個債。但總得把話說清楚,讓他知道,她隻是單純的想對他好,不是因為“大恩大德無以為報隻能以身相許……”
“阿妹……”
蘇敏官想說什麽,神智被她靈活的雙手時時打亂。她解開最後一顆扣子,幫他把短褂往下一脫——
蘇敏官聞了一肚子綿羊味兒,看著自己心愛的輪船變成這樣,哪裏能忍。
他拉著林玉嬋進走廊,熟門熟路找到船副室,敲開門。
“這裏有女眷,得換二等艙。行個方便。”
船副一張大圓臉,鼻頭卻尖尖窄窄,眯著眼打量人,好像一隻肥胖的大公雞。
他忽然起身,笑著拱手:“喲,這不是蘇老板麽!嘿嘿,什麽風把您吹到我們寶順的船上啦?”
“寶順”二字格外重音強調。說完,往太師椅上一躺,翹個二郎腿,笑嘻嘻地看著蘇敏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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