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第 7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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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謝謝你來接我……”

    雨沒有要停的意思,她剛到荊市那天,也是這樣的陰雨天,顧桉又小小聲補充,“之前也謝謝你。”

    她長發在頭頂綁了個小揪揪,剛剪過的劉海到眉毛上麵,眼睛沒有任何遮擋,幹淨無辜像警犬基地剛出生的德牧幼崽,偶爾看他的時候,有些怯生生。

    江硯挪開視線,眉眼微垂弧線冷淡,散漫道,“為人民服務。”

    到家已經十二點,飯菜上桌,有她最喜歡的蛋黃焗南瓜。

    茶幾顯眼處擺著一個大大的紙袋,顧桉吸吸鼻子,哇,好香!

    餘光瞥見顧楨進了廚房,她做賊似的伸出一根手指,扒開紙袋看了眼。

    眼睛不自覺睜得滾圓,小虎牙也不再矜持含蓄,開開心心冒出尖兒。

    青團、蛋黃酥、肉鬆小貝、芋泥珍珠車輪餅……還有足足加了半杯珍珠的奶茶!

    顧桉抬頭用嘴型和江硯說“好吃的好吃的全是好吃的”,眼睛亮亮的,滿是小星星。

    江硯嘴角微挑,眼看著小女孩伸長手臂把零食抱了滿懷,像個給塊糖就能騙走的小朋友。

    出息。

    他轉身進廚房,刑警小顧係著圍裙做飯的場景詭異違和,錯身而過時,他把借來的書拍到他懷裏。

    “這是什麽。”

    “給你借了本書。”

    顧楨怔住瞬間廚房水龍頭被打開,江姓輕度潔癖患者正慢條斯理洗手,比洗菜還要講究千百倍。

    這位大少爺剛上警校時出了名的少爺做派,從警之後少爺脾氣收斂不少,現在不光幫忙接妹妹,還好心給借書。

    真是個……

    嘴硬心軟的小天使。

    顧楨:“謝謝。”

    江硯嘴角若有似無翹了下,“客氣。”

    等顧楨滿心感動把書皮反過來,閃閃發光的幾個大字差點閃瞎他狗眼:

    《說話的藝術》。

    ……我謝你個錘子!

    這一年的中秋在十一假期裏。

    顧楨已經提前做好月餅餡,蓮蓉、蔓越莓、奶黃……就等今天包進餅皮進烤箱。

    終於能和哥哥一起過中秋了!

    早上六點,樓下有聲響,顧桉起床。

    顧楨整理好的雙肩包扔在一邊,正彎腰換鞋要出門。

    “哥哥,你不在家過中秋了嗎?”

    她穿著煎蛋睡衣,迷迷瞪瞪搓眼睛。

    “之前有起殺人案,”顧楨一身黑,把警官證塞進衣服內側口袋,“線人來信息,昨天出現在南方老家。”

    “大過節的想吃什麽自己買,別心疼錢,你哥養豬還是養得起的。”

    顧桉眼睛有些發熱,低頭看拖鞋上的小蘑菇:“我知道啦,你注意安全……”

    顧楨挑眉,伸手把她剪壞的小劉海搓到炸毛,“走了。”

    江硯早飯過後去了單位,顧桉把月餅餡包進餅皮,看著它們熱熱鬧鬧擠在烤箱,廚房慢慢被香香甜甜的味道填滿,悄悄歎了口氣。

    下午六點,江硯回家,洗完澡後換了身衣服。

    他平時為方便出警,都是黑色衝鋒衣、黑色夾克、在家就是黑色或者白色的長袖t恤,清一色黑色運動褲。

    今天很不一樣。

    質地考究的白色襯衫,肩線完全貼合,黑色西裝褲下長腿筆直,看起來很貴的黑色西裝外套隨意搭在手肘。

    他眉眼英俊,氣質幹淨,因為瘦瘦高高總帶幾分毫不違和的少年感,這樣看著,就是個養尊處優的清貴少爺。

    “我去爺爺家。”因為身高差,他和她說話總要半垂著眼,睫毛格外清晰,“自己在家鎖好門。”

    顧桉點頭,把烤好的月餅遞給他一盒,彎著嘴角笑:“江硯哥哥中秋節快樂,爺爺奶奶也中秋節快樂!”

    江硯坐進車裏,心裏卻莫名其妙有些煩躁。

    大概因為車內空間逼仄空氣不流通,他伸手扯開襯衫領口剛扣好的兩顆扣子,又開了車窗透風進來。

    黑色suv在城郊一處私人庭院門口停下,家裏傭人迎上前,“小少爺回來了。”

    江硯微頷首。

    江家向來重視中秋節,這一天所有長輩小輩沒有例外,都要聚在一起吃團圓飯。

    這是時隔七年,他在家過的第一個中秋節。江硯推門而入時,長輩坐在正廳喝茶聊天,小輩規規矩矩站在一邊問好。

    江檸例行公事一樣向長輩匯報完近期學習成績,轉過身看見江硯,脆生生喊了句:“小叔叔!中秋節快樂!”

    他是父親的堂弟,是和她年齡差最小的長輩。

    對於江硯,江檸的害怕和崇拜一樣多。

    他讀書時頭腦極其聰明,小學連跳兩級,成績一直穩在全校前三,高中完全可以走競賽保送免受高三之苦。

    而且,履曆很傳奇。聽父親說,他這個最小的堂弟幼年時愛好天體物理,理想是當一名天文學家。

    隻是十幾歲時遭遇綁架,那段時間沒有人知道他經曆了什麽,就在大家擔心他會不會有心理陰影時,他高考填報誌願直接填了公安部直屬院校。

    很多人遭遇不測留下終身陰影。

    而江硯不一樣,朗朗乾坤下,鮮衣怒馬,意氣風發。

    “檸檸,過來幫忙,不要玩手機了。”

    “媽,等下,我跟我同桌說句拜拜。”

    江檸吐了吐舌頭,“外麵不是又開始下暴雨了嗎,她們家停電了,她哥又出差,現在自己在家……我好擔心她。”

    “就是你那個新轉來的小同桌?”

    “嗯!”

    江檸本來想問江硯認不認識顧桉的哥哥,卻見江硯皺眉坐在沙發,周身都是生人勿進的少爺氣場,簡直是個玉麵煞神啊玉麵煞神……

    她以為是自己過分聒噪吵到他,趕緊乖乖閉嘴。

    江硯轉頭看窗外時雨又劈裏啪啦砸下來,那股不知從哪兒來的煩躁在雨聲中無限膨脹。

    滿滿一烤盤月餅還溫熱,顧桉吃了兩口,突然小腹一擰一擰的疼。

    原來……是生理周期。

    她蜷縮成一小團窩在沙發,安靜等著疼勁兒過去,聽江檸說她見到小叔叔了,幾年不見小叔叔更好看了也更可怕了……

    突然之間什麽都看不到,窗外對麵高樓也瞬間隱沒黑暗中。窗外風聲雨聲攪在一起,下一秒惡魔仿佛要破窗而入。

    手機還有百分之十的電。

    顧桉和江檸說明情況退出聊天,怕萬一顧楨找她。

    關於中秋節的記憶,好像都不算太好。

    小時候跟著外公外婆家,後來外公外婆去世,她被接到舅舅家。

    父母尚且在世,開開心心組建新的家庭。

    親生父母都不管她,而舅舅肯照顧她,她心裏很感激。

    即使他可能……隻是為了每個月到賬的撫養費。

    爸爸打來的,媽媽打來的,哥哥打來的……

    今年中秋節,雖然哥哥不在身邊,但是她有家了。

    這個念頭讓她覺得心裏暖烘烘的。

    她迷迷糊糊睡著,小腹的疼痛也變得遙遠。

    門鈴卻冷不丁響起,像是夢裏的錯覺,在她迷糊時,門鈴聲再一次清晰傳來。

    ……這個時間會是誰?

    要不要裝作家裏有人的樣子?

    “哥哥,好像來客人啦!”

    顧桉攥緊拳頭尾音卻依舊發顫,喊完這一聲,才假裝鎮定去問門外:“請問是誰呀?”

    門外聲音冷淡又散漫,聽著特別大少爺,“開門,警察。”

    顧桉跳到嗓子眼的小心髒,重重回落。

    客廳沒有燈,沒有蠟燭,因為暴雨落地窗透不進來半點星光。

    江硯打開手機自帶手電,眼前有一小塊地方被照亮。

    “你怎麽還按門鈴呀。”

    江硯想起她虛張聲勢給自己壯膽的那聲“哥哥”,聲音不自覺柔和了些,“怕冷不丁開門嚇哭你。”

    “喔……”顧桉疼得直不起腰,“那你怎麽回來啦?”

    “手機充電器忘帶了,”江硯隨便扯了個理由,把食盒往她麵前一推,“順便就給你帶了吃的。”

    他從江家老宅找了蠟燭,昏黃光影有些暖。

    女孩瓷白的小臉被照亮,對上她眼睛時,堵在心口一晚上的煩躁奇跡般平複。

    “挑喜歡的吃,不喜歡的扔掉。”

    當真是個養尊處優的大少爺。

    眼前點心精致得讓她不忍心下筷,那些她叫不出名字的菜肴美味得讓她瞪圓了眼睛。

    顧桉饜足地眯起眼睛,“謝謝江硯哥哥。”

    顧桉吃完飯,把食盒刷幹淨擦幹,沒吃完的飯菜分門別類打包放好,拿了小毯子到沙發一角窩著。

    “怎麽還不上樓睡覺。”

    顧桉不想說自己怕黑,怕說了怕黑江硯要照顧她感受、不好意思離開,隻是小小聲問:“江硯哥哥,你不走嗎?”

    明明怕得要命。

    江硯輕描淡寫道,“等雨小些,開車方便。”

    顧桉沒忍住彎起眼睛,聲音也帶了甜甜的笑:“那你可以給我講講不涉密的案子嗎?”

    他是警察,哥哥也是,神聖不可冒犯且遙不可及。

    她想了解。

    江硯無奈,揉了揉俊秀的鼻梁。

    送孩子上學,給孩子送飯,現在還要給孩子講睡前故事。

    蠟燭柔和的光柔和了他側臉輪廓,精致得讓人心動。

    “從前有個智障兒,被母親照顧很多年。”

    “然後智障兒的病治好了嘛?和他的同齡人一樣。”

    江硯冷冰冰打破她想象,聲音涼而緩和,“有一天,他死了,他殺。”

    顧桉手臂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江硯把關鍵信息涉密信息省略,聽起來更像是關於另一個世界的天方夜譚。

    身邊的女孩拿小毯子把自己裹成圓滾滾一小團,眼巴巴看著他,眼睛一眨不眨。

    “所以,是智障兒的媽媽,因為擔心自己走了以後兒子沒有人照顧,才親手殺死自己的兒子嗎?”

    “殺死之後,又去公安機關自首的是嗎?”

    “那最後呢?”

    “怎麽判的刑?”

    “不知道。”

    “故事講完了。”

    後麵部分他不想提。

    他見過的陰暗麵她一輩子都不會見到。

    這個世界遠比她所見所想更加複雜和殘忍。

    燈亮起的瞬間,顧桉條件反射轉過頭看他。

    那雙眼睛顯出原本溫柔的樣子,黑白分明有柔和的色澤,漂亮得令人側目,而現在正靜靜看著她,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他竟然就這樣,陪她坐了一個晚上。

    在這個不知道什麽時候燈才會亮起的夜晚。

    在這個下著暴雨的中秋節。

    江硯站起身,身上的白襯衫已經不像出門時挺括,領口開了兩顆扣子,從她角度能看到令人遐想的鎖骨,喉結線條清晰淩厲。

    就這麽幾秒的時間,他人又恢複平常那副冷冰冰的少爺模樣,懶洋洋道:“時間不早了。”

    見她沒有反應,他微微欠身,冷白燈光兜頭而下。他人清瘦臉又白淨,身上襯衫西褲,看著禁欲又……斯文敗類。

    而下個瞬間,斯文敗類的手指在她鼻梁輕擰了下,語調散漫,眼神不羈。

    “好奇寶寶,可以睡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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