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6、第 3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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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江硯從來沒有怕過什麽。

    即使是年少時被綁架,即使是隻身一人與通緝犯槍戰子彈隻剩幾顆,即使是子彈射到車窗、差一點就要擦過他太陽穴。

    即使是警校剛畢業的第一年,就深入犯罪群體臥底。

    而現在他無力發現,他怕麵前這個小姑娘哭。

    她咬著顫抖的嘴唇,濕漉漉的眼盡是水汽,醞釀著一場大雨。像個被拋棄的小朋友,承擔著她這個年紀所不能承擔的害怕和無助。

    他彎腰,手扶在她肩膀和她平視:“去洗臉刷牙,然後睡覺,好不好?”

    顧桉抽抽搭搭的哭,變成小聲啜泣,看起來更加委屈巴巴。她伸出小手胡亂一抹眼淚,乖乖點頭,又紅著眼睛看他:“那你能和我待一會嗎?”

    江硯摸摸她頭,溫和默許。

    就像那次她看完恐怖電影又遇到家裏停電。

    那個時候她和他並不像現在,江硯對她來說還是個冷漠的大哥哥。

    喜歡又不敢靠近的大哥哥。

    他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悄悄變了,冷冽的眼睛柔和,越來越多次給她看到小梨渦。

    已經半夜十二點,顧楨回來洗了個澡又回去加班。

    顧桉哭得小腦袋瓜裏都是漿糊,又難過又困,沾著枕頭就開始眼皮打架。

    江硯幹淨的聲線和身上淡而好聞的味道,都像一劑安定,暖光昏黃,將他冷淡身形勾勒得非常溫柔,看起來可以接近,不再那麽遙不可及。

    顧桉閉上眼睛,呼吸變得均勻綿長。

    江硯彎腰替她關床頭燈,兩人之間距離驟然縮小。近到他能看清她臉頰細小的絨毛,近到她清淺的鼻息掃過他下頜,挺翹的鼻尖和嫣紅唇角都近在遲尺。

    他修長手指落在她哭腫的眼睛,蹭掉她睫毛沾著的眼淚。

    星河萬裏,萬籟俱寂。

    他幹淨的聲線像是歎息,無奈又寵溺,“我能拿你怎麽辦。”

    淩晨一點,黑色陸巡消失夜幕中,駛向荊市公安局方向。

    這個城市已經陷入深度睡眠,而荊市公安局大樓像永不停止運轉的機器,兢兢業業,夙夜為公。

    這個群體每天都有人犧牲,江硯早就生死看淡,隻是無數個午夜夢回,眼前是槍林彈雨鮮血淋漓,他的師傅、他的兄弟、他的緝毒犬,無時不刻不在提醒,活著的人要有活著的樣子,有一分熱發一分光。

    那年711大案收網,顧楨問他為什麽當警察。

    他回:“被人救過。”

    顧楨“嘖”了聲,懶洋洋道:“難怪。”

    他問,“你呢,為什麽當警察。”

    “我外公是刑警,我們家顧桉特別崇拜他,”顧楨低聲說,“那小屁孩過得很不好,我得盡快回去把她接到身邊。”

    從警六年,傷過、痛過、跌倒過、瀕死過。

    但是使命在身,信仰不滅,從沒後悔過、絕望過、退縮過、逃避過。

    冷冷月光將那抹身影勾勒得修長孤拔,江硯一身黑衣,叩響局長辦公室門。

    “請進。”

    江硯頷首:“沈局。”

    馬上就要退休退居二線的老領導,不過六十歲鬢側頭發已白,依舊沒日沒夜守在一線,“你怎麽來了?”

    江硯開口,聲音冷而凝定:“如果629殺人案必須選派一名同誌到西南邊境,我是比顧楨更加合適的人選。”

    “於公,我有和711大案毒梟頭目打交道的經驗,臥底兩年直到收網未曾曝光身份,當時顧楨作為警方負責和我接線,對於毒販內部情形一概不知。”

    “於私。”

    眼前,小時候的顧桉,和十九歲的顧桉層層重合,哭鼻子的、鬧脾氣的、害怕的、不安的,更多時候彎著眼睛笑出小虎牙的。

    如果可以他願意把全世界親手奉上。

    如果不可以那他遙祝她一輩子無憂。

    江硯聲線不自覺柔和,目光清澈如水。

    “於私,顧楨有個妹妹。”

    “還沒十九,隻有他一個親人。”

    翌日清早,顧楨接到通知,組織另有安排,不用他奔赴西南邊境。

    他去隊長辦公室問,隊長看著他直皺眉:“保密規定懂不懂?不該問的別問。”

    緊接著,他還沒回過神,就被扔到另一個重案組,某起剛發生的跨區域案件人手不夠,讓他去支援,今日報道。

    顧桉接到電話,又忍不住想哭,眼淚吧嗒吧嗒,“嚇死我了嗚嗚嗚……”

    電話那邊的人難得笑得溫和,“膽小鬼,等哥哥出差回來給你帶好吃的。”

    顧桉破涕為笑,“要多買一點,你不要小氣。”

    “嗯,走了,在家記得鎖門。”

    顧楨出差,江硯很忙,隻有她一個人在家。

    她裹著小毯子吹空調,陽光很好,空氣都是暖色,邊邊角角擺著她新買的花,崽崽溫柔馴順守護在她身邊。

    她不想哭,眼淚卻止不住。

    等她見到江硯,是兩天後的傍晚,眼睛瞬間亮起來。

    她一個人在家悶了好幾天,和崽崽說話,崽崽都煩她,這會見到個人,還是自己喜歡的人,小嘴叭叭叭停不下來。

    江硯走到哪,她就亦步亦趨跟到哪兒,糯米團一般粘人。

    往常,江硯雖然話少,但是會認認真真聽她說話,淡淡“嗯”一聲,或者溫溫柔柔看著她,又或者是笑著揉揉她腦袋。

    但是今天的江硯很奇怪,一言不發,像她剛認識他的時候,周身氣場很冷,冰凍三尺那種,叫人不敢靠近。

    他可能很累吧?

    她不應該這樣子吵他的……

    江硯眼睛下方的青色明顯,白皙下巴上是新冒出的胡茬,她心疼,又驚訝發現,他這樣依然很帥,是一種頹廢的英俊。

    “江硯哥哥,你去休息吧,我不吵你了,”她撓撓頭,乖巧做了個在嘴上上封條的動作,“或者你想去做什麽就做什麽吧,我不跟著你啦……”

    已經下午五點,淩晨集合,他回來收拾東西。

    江硯垂眼:“哥哥想出去玩,你有沒有推薦。”

    “可是你看起來很累呀,”顧桉一邊憂愁,一邊又有些蠢蠢欲動,“你真的想出去玩嗎?”

    江硯“嗯”了聲,長而密的睫毛染了溫和色澤,顯得非常柔軟。

    “那我想想啊……”

    顧桉小腦袋瓜開開心心轉得飛快,這簡直就是個“以權謀私”的好機會!她都好久沒有出去玩了!

    上次跟江硯單獨出去,好像還是她十八歲生日的時候吧?

    她身上是米黃色娃娃裙,白色小圓領顯得人很乖,如果他沒記錯,這件衣服在她高二那年他就見她穿過。

    “為什麽不穿我送你的裙子,不喜歡嗎。”

    “不是不是,”顧桉趕忙否認,“那可是我最喜歡的衣服,不舍得穿嘿嘿嘿。”

    “我們可以去遊樂場嗎?就是我高二的時候,看完大熊貓去的那個遊樂場,”她仰著可可愛愛的小腦袋看他,清淩淩的眼睛滿是期待,“能再去一次嗎。”

    江硯唇角彎起很淺的弧度,“好。”

    顧桉開心到顴骨上天,走路步伐輕盈忍不住蹦蹦躂躂,明明前幾天,她還在為顧楨要去出危險任務哭鼻子來著……

    今天!她喜歡的人!就要帶她出去玩!

    人生怎麽對她這麽好呀。

    她屁顛屁顛跟在江硯身後,迫不及待,滿心歡喜,直到江硯停住腳步,她一個不注意腦袋撞到他後背。

    顧桉小臉瞬間皺作一團,“好疼好疼……”

    江硯歎了口氣,彎腰給她揉額頭,“還好嗎。”

    顧桉又瞬間沒了脾氣,但是又喜歡被他照顧,小聲咕噥,“不好,很疼,都怪你……你幹嘛突然不走了呀……”

    江硯眉梢微挑,看起來又壞又溫柔,一字一頓字音咬得格外清晰:“哥哥要去洗澡刮胡子,你要跟著嗎。”

    顧桉眼睛不自覺睜大,“biu”地一下躥到小閣樓,臉紅心跳。

    江硯送她的那條裙子,是她衣櫃裏的重點保護對象。

    平時不穿的時候套著防塵袋,其他衣服都要和它保持間隔。

    她換好衣服,長發紮成半丸子頭,綁上車厘子紅蝴蝶結,剛要出門,又退回去,翻出去年生日江檸送她的口紅,淺淺塗了一層。

    江硯穿寬鬆白t恤,黑色運動褲,白色板鞋,手裏拎了件淺藍色牛仔襯衫。

    她知道……那是他怕晝夜溫差大,特意給她帶的。

    她喜歡的人,可真是個膚白貌美的小天使呀!

    “我們出發吧?”她伸手招呼江硯小天使。

    她站在他麵前,歪著小腦袋,小虎牙活潑可愛。

    她,和她周圍的空氣都帶著清甜柑橘味道。

    江硯應聲,“好。”

    今年的夏天好像格外溫柔,她身邊的人更是。

    顧桉看著他瘦高挺拔的背影,無數次默念時間停在這一刻。

    “那個射擊場地你還記得嗎?我們贏了一隻小熊貓!”

    顧桉一開口,射擊場地的老板看過來,臉瞬間嚇綠了。

    當初這個年輕男人百發百中跟狙擊手出身似的,他一天的營業額賠了個精光。

    “這次放過他吧,”江硯笑著側頭,“哥哥都實彈射擊。”

    他說這句話的時候,湛湛青空和燦爛星河都變成背景板,眼裏的光亮而堅定,讓他看起來像個意氣風發的少年。

    顧桉忍不住的心動,臉紅心跳。

    兩人漫無目的走著,遊樂場內也多的是這樣的小情侶。

    顧桉依舊看什麽都新鮮,蹦蹦躂躂跑在前麵,所以不曾注意到,她暗戀多年的人,目光自始至終落在她身上,不曾離開半秒。

    燈光亮起的遊樂場像極童話故事裏的城堡,而眼前的旋轉木馬像公主殿下的音樂盒。

    旋轉木馬大概百年難得壞一次,卻被她恰巧遇見,不知道該說幸運還是不幸。

    可是讓她抱到了喜歡的人,那應該還是幸運的!

    想起他抱她的時候,臉又以可感知的速度發燙,不知道他還記不記得……

    顧桉偷偷看身邊的大帥哥,剛好撞進他深邃眼底。

    他下巴輕揚,膚白貌美沒有任何異常,淡聲問:“想玩?”

    “想是想,”顧桉手背蹭蹭發燙的小臉,慢吞吞道:“可是萬一再突然壞了怎麽辦呀?”

    “如果壞了,”江硯低頭看她,眼神溫柔如月色,“哥哥抱。”

    就因為“哥哥抱”這三個字,顧桉坐旋轉木馬的時候,臉自始至終都紅得像顆小番茄。

    隻是這次旋轉木馬很給麵子,沒有任何故障。

    眼前場景過分美好,像是不現實的夢境,江硯站在旁邊等她,他好像不管怎樣都是人群裏最顯眼的那個,麵無表情的時候清冷禁欲,但一旦微微笑一下,漂亮眼睛就顯出原本溫柔清雋的樣子,看起來英俊無害,叫人想要據為己有。

    晚飯定在一家西餐廳,窗外整個荊市盡收眼底。

    顧桉不自覺坐直,溫婉文靜像個小小淑女,狀似不經意翻開菜單。

    下一秒菜單豎起,她朝著對麵的人勾勾手指,江硯低頭靠近,聽見小姑娘小小聲說:“好貴好貴,我們悄悄走吧……”

    “哥哥請客,你心疼什麽,”江硯失笑,抬手敲她腦袋,“不吃的話,你就餓著肚子回家。”

    “不要餓肚子,我走了好多路,現在好餓啊……”

    顧桉皺著小眉毛,一邊心疼,一邊挑看起來“便宜量大能填飽肚子”的菜點,最後還是江硯抽走菜單。

    他點完菜,問她:“喝的要什麽,果汁嗎。”

    “我們餐廳新推出一款果酒,度數很低,推薦您嚐試一下。”

    顧桉眼睛瞬間亮了,她托著腮,臉圓圓的小小的,杏眼亮晶晶,“甜嗎?”

    侍者笑,“口感很好,微甜。”

    “小朋友喝什麽酒。”江硯拒絕,嚴肅得跟個家長一般。

    顧桉攥著小拳頭,不滿抗議:“成年人要喝酒!我要喝酒!我還沒喝過酒!”

    太好奇了。

    為什麽那麽多人喜歡喝酒。

    喝酒還上癮……

    真的有那麽好喝嗎?

    第一次喝酒,如果是和喜歡的人一起,豈不是非常非常浪漫!

    江硯對著她,完全說不出個“不”字,最後無奈妥協:“就隻可以嚐嚐。”

    顧桉點頭如搗蒜,看著淡粉色果酒眼睛都直了,一秒鍾都不能多等似的。

    “以後不準和任何一個男生出來喝酒。”

    江硯話沒說完,對麵小朋友已經“咕咚”一大口吞下去,“好甜好甜好甜……”

    緊接著,咕咚咕咚咕咚……

    從來沒有碰過酒精的顧桉小朋友毫無懸念喝醉了。

    她的小腦袋瓜暈暈乎乎,邁出的每一步都像是踩在棉花糖上,沒輕沒重。

    走著走著,才想起身邊好像有人。

    她偏頭看了一眼,仔細端詳了一會,忍不住捂住小臉,臉頰很燙。

    江硯跟在她旁邊,手鬆散環過她,卻沒有碰到,隻是提防這個第一次碰酒精的小醉鬼摔倒。

    他的牛仔襯衫披在她身上,而他穿材質柔軟幹淨雪白的短袖,側臉清俊,是冷淡的白,而眉眼墨黑,仿佛融了墨色。

    顧桉醉掉的小腦袋瓜慢慢悠悠運轉。

    這是她喜歡的人呀……

    他怎麽會走在自己旁邊呢?

    又做夢了嗎?像之前的無數次……

    那年他出任務,她以為再也見不到他,開始頻繁夢到他。

    江硯垂眸,顧桉小手捂著臉。隻有一雙彎彎的眼睛沒有被擋住,濃密的睫毛撲閃撲閃,盡是明亮的光。

    他覺得可愛又好笑,“你在笑什麽。”

    顧桉手放下,已經把眼前場景等同於夢境,隻是,為什麽夢裏頭這麽暈這麽不舒服,而且,今天的夢這麽真實……

    那,既然是夢的話。

    她依然記得自己以前夢見江硯,醒來之後的悵然若失,然後難過一會兒,就開始後悔——

    反正都是夢嘛!

    怎麽光顧著害羞!

    都沒有親親他抱抱他!

    起碼應該牽個手呀!

    這樣想著,她歪著腦袋看了他一會,帶著害羞真誠讚美:“你真好看。”

    江硯怔了一下,笑得漫不經心,“是嗎。”

    “嗯!”顧桉大力點頭,回答老師問題一般認真,就差捧出一顆真心:“是我從初中到現在,見過的最好看的人……”

    人間絕色在前,顧桉一邊走,一邊皺眉思考。

    怎樣才能自然而然過渡到牽手和抱抱呢?

    但是!做夢要什麽邏輯要什麽自然過渡?

    反正睜開眼睛都是要消失的!

    猝不及防,江硯手腕被輕扯著往下,下一秒,他整個人怔住。

    小朋友把自己的手塞進他的手心,然後牽住了他的手。

    掌心相貼,緊緊地攥住。

    他喉結動了動,深黑眼底情緒晦暗不明。

    “顧桉。”

    “嗯?”

    小姑娘軟萌萌的,瞳仁又大又圓,眼裏都是水霧,像森林裏迷路的小鹿,牽著他的手大步大步往前走。

    江硯聲線不像往常清越,甚至有些低啞:“不能隨隨便便牽一個男人的手。”

    顧桉皺眉,聲音軟糯得不像話,鼻音很重:“為什麽呀?”

    他是不是要說因為“我不喜歡你”?

    在夢裏江硯都不喜歡她!

    顧桉難過得想哭。

    可是下個瞬間,修長微涼的手指輕輕回握了她的手。

    他骨節分明,手指瘦直,掌心幹燥溫暖。

    瞬間,顧桉滿世界花開。

    她又笑出小虎牙,牽著喜歡的人,一步一步往家走。

    月光很好,風也溫柔。

    隻是距離集合隻剩一個小時。

    江硯把人送到小閣樓。

    小朋友站在門口,歪著小腦袋笑眯眯,“明天見!”

    “顧桉,”江硯嗓子像是抽了整宿的煙,又幹又澀,“我以後工作調動,以後可能不能見麵。”

    “你要去哪兒呀。”她迷迷瞪瞪搓搓眼睛。

    江硯俯身,讓她不用費勁仰著腦袋,“不能告訴你。”

    “那我可以去找你嗎。”

    “不可以。”

    “為什麽呀。”

    江硯摸摸她頭發,沒有說話。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呢?”

    可能回得來。

    也可能,以另外一種形式回來。

    顧桉鼓著小臉呼口氣,反正都是夢,這次夢不到下次還能夢到,於是她決定,把便宜一口氣占完,眼睛亮晶晶地問:“那我能抱抱你嗎?”

    江硯垂眸,看了她幾秒,而後張開手臂,把人輕輕攬進自己懷裏,她還是小,還是沒有長過他肩膀。

    “要快點回來喔……”懷裏的小朋友打著嗬欠,已經困得不行,小鼻音很奶。

    他下巴輕抵在她肩側,偏過頭在她耳邊一字一頓:

    “好好長大。”

    “歲歲平安。”

    那是他第一次真正意義上抱到自己喜歡的小女孩。

    在他做好殉職準備的這一天。

    顧桉睜開眼睛時,清晨陽光大好,陽光落在蓬鬆棉被,空氣裏似乎有戚風香甜。

    她做了一個非常好非常好的夢。

    夢裏牽到了喜歡的人的手,在她鬆開前一秒,被他回握住。

    啊……她還抱到了他。

    夢裏的江硯過分溫柔乖巧,她說什麽他都答應。

    以至於她非常不想醒過來,醒過來就覺得心裏非常空,有些難過。

    顧桉坐起身,手邊是江硯的淺藍色牛仔襯衫。

    意識突然以倍速回籠,那些昨天晚上的畫麵,一幀一幀在腦海播放。

    遊樂場,旋轉木馬,很貴的西餐廳,水果酒……

    她牽住他的手。

    她被他抱進懷裏。

    夢裏的人說工作調動,不能去找,不能去看,歸期不定。

    顧桉呼吸一滯,倏然意識到什麽,拖鞋來不及穿從小閣樓跑下來,一不小心被櫃子碰了個趔趄,十指連心鑽心的疼。

    目光所及之處,沒有任何他存在過的痕跡。

    “沒關係,哥哥抱。”

    “那你轉身,哥哥給你看真人。”

    “顧桉,沒人這樣欺負過我,你是第一個,也是最後一個。”

    “顧桉說不找,哥哥就不找。”

    “畫吧,哥哥隻對你一人免費。”

    “你不讓和她們說話,哥哥就一個字都沒有說。”

    “想我來看你嗎,那不準搭理那些小男生。”

    “對於哥哥,你想做什麽都可以。”

    “公主殿下,該回家了。”

    “乖,哥哥不喜歡她。”

    “護校的確是特警的事,所以我隻護顧桉一個。”

    “睡吧,哥哥等你睡著再掛。”

    “他們是高中生,當然不可以哭鼻子,你是小朋友,所以沒關係。”

    “帶你看一次,以後不要被小男孩一張電影票騙走。顧桉,新年快樂。”

    “畫個刻度線,看看我們顧桉明年能長到哪兒。”

    “小朋友在,嘴幹淨些。”

    ……

    “警察。”

    而現在,隻有藍色常服冷淡肅穆掛在衣架,銀色肩章光亮灼眼。

    好像下個瞬間,就能看到那瘦高頎長的身影從房間出來,站在玄關打領帶,係袖口的紐扣,在她出門上學之前輕輕摸摸她的頭。

    可更像是,無聲告別。

    江硯,男,二十五歲,201x屆偵查係畢業生。

    曆任禁毒支隊緝毒警察、荊市刑偵支隊刑警。

    從今天起,查無此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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