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人雲，世事如棋局，隻要身陷局中，則人人都是棋子。能夠看清棋局的人或許可以成為一名優秀的棋手，但要成為棋師卻還遠遠不夠。所謂棋師，指的便是能夠讓棋子在最大限度上為自己創造價值的人，無論這枚棋子是否有自己的想法，也無論這枚棋子身處哪個陣營。

    鄺綸便是這樣的人。

    至於脆骨，他才勉強達到能夠看清局勢的階段。

    當青翼神說出脆骨不是第一個來到妖族巢穴回收黃泉水源的人族修士之後，脆骨這才推算出了鄺綸的計劃。他現在終於發現，鄺綸將黃泉煉化術無條件傳授給自己這件事情的確是有陰謀不假，但這陰謀不是針對他的，而是針對青翼神的。脆骨在這一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隻是一枚被鄺綸所利用的棋子而已。

    鄺綸所傳授的黃泉煉化術，是將黃泉真水練入血肉筋骨之中，與修士的肉身融為一體。這種方式雖說可以最大限度發揮出黃泉的戰鬥力，卻也有相當大的弊端，那就是危險性極高，一旦失去控製，肉身便會毀於黃泉反噬之中，連帶著魂魄也會受到重創，一身道行付諸東流。脆骨在之前還隻是猜測，鄺綸有引發黃泉反噬其主的方法，現在一想清楚這點，他立刻就肯定了這個猜測，並對之前的大多數疑點都有了合理的解釋。

    鄺綸跟妖族在這地底耗了上千年之久，他對妖族的恨意恐怕不是那一場兩敗俱亡的戰役能夠算得清的。他無條件傳授脆骨黃泉煉化術，目的不是為了回收黃泉水源，而是利用黃泉煉化術的這一特性給青翼神下套。

    脆骨若是沒有膽量和能力潛入妖族巢穴則還罷了，反正他也沒什麽損失。這煉化術也不是什麽神技，若是脆骨沒把握動手，出去後四處傳播煉化術，或者糾集更多人手卷土重來，那樣反倒是正中了他的下懷。因為青翼神之前有提到過，這千年來不知有多少修士潛入妖族巢穴企圖煉化黃泉水源。知道黃泉水源所在的就隻有他們兩撥人，青鸞仙子呆在青翼神眼皮底下做不了太大手腳，那就隻能是鄺綸在背後搞事，這樣的替死鬼他是巴不得再多來一些的。

    若是脆骨真能潛入妖族巢穴，那麽不管煉化是成功還是失敗，鄺綸的計劃都算是成功了一半。若是煉化成功了，青鸞仙子就會直接搶奪肉身，帶過來給青翼神奪舍，就像現在這樣；若是煉化失敗了，青鸞仙子也可以暫時靈魂附體幫他煉化，結果一樣不會有任何改變。

    隻要有青鸞仙子坐鎮壓場，鄺綸的計劃都能得到成功施行，這就是他不向脆骨提及青鸞仙子這個人物的最大原因。

    按照之前預想的情況，脆骨發現自己無論是作何選擇，對鄺綸來說都是有利無害，一想透了這點，他就覺得鄺綸這人是真的厲害。

    “這老謀深算，這算無遺策……果然，千年老怪這種稱呼，還真不是白叫的！”

    分析完鄺綸的計劃，脆骨把目光轉向青鸞仙子。關於青鸞仙子的立場，脆骨覺得還是《悲風嶺戰役紀實》這本書裏的記載比較靠譜一點。若是他沒有看過這本書，而是先遇到鄺綸然後直接來妖族巢穴的話，恐怕會對突然冒出來的這隻鳥妖精一頭霧水。

    這一點書中說得就很清楚，青鸞仙子和鄺綸是在巫南相逢，於種族衝突中相知，在兩族大戰中相愛，最後在父親的怒火中相殤，故事端地淒美動人，典型的過把癮就死。青鸞仙子對鄺綸的感情應該是真實可信的，問題是，她對父親青翼神的感情難道就是假的不成？按照鄺綸的計劃，她這次幹的可是幫老公坑老爹的禍事，難道她還指望鄺綸在事成之後饒青翼神一命不成？

    “女人心，海底針，這隻二缺鳥的動機好難猜啊……幸好，不管她的目的如何，現在都不重要了。”

    脆骨嚐試分析了一下青鸞仙子的心理，不過很快他就放棄了。因為他忽然發現了一個極其重要的事實，那就是不管她的動機和目的如何，都要依托在鄺綸的計劃能夠成功實現這個基礎上。而現在，鄺綸的計劃很快就要破產了。

    讓青翼神奪舍煉化掉黃泉水源的修士，而且這個修士必須得用鄺綸所提供的煉化術去煉化，是鄺綸計劃中至關重要的一環。再下一步，脆骨推測，鄺綸應該就會利用黃泉反噬這一特性要挾青翼神，讓他作出某種妥協和讓步吧。他有青鸞仙子做內應，這個計劃看起來複雜，實際執行起來卻並不難。可惜的是，脆骨偏偏就沒有用到鄺綸提供的煉化術。

    脆骨所主修的，是南暝天的內門功法《秋水冥》。這門功法中的“引水咒”同樣可以用來煉化黃泉真水，而且方法更加安全，適用性也更加廣泛，比鄺綸所傳授的煉化術還要高明許多。據高鬱澤的遺言中交代，黃泉真水原本是天逸門觀瀾真君所有，後來觀瀾真君加入了南暝天擔任傳功長老，因此南暝天的水係功法能夠煉化黃泉真水並不奇怪。高鬱澤在臨終前的那場戰鬥中也曾使用過黃泉攻擊敵人，看來他也是練過這一門功法的。

    以上種種，皆讓脆骨選擇了更加安全穩定的引水咒，而不是鄺綸的煉化術，來回收黃泉水源。這樣一來，鄺綸的計劃就出現了一個極大的破綻。當青翼神成功奪舍脆骨之後，因為他的血肉裏並沒有黃泉真水，就算鄺綸能夠引發黃泉反噬，也傷不了青翼神一分一毫。到時候無論鄺綸和青鸞仙子的目的是什麽，他們都將失去鉗製青翼神的有效手段。

    而掌握了煙青仙火和黃泉真水兩大戰略武器的青翼神將變得無人可擋，到時候這位同樣是千年級別的老妖怪會做出些什麽事情來，那可就不好說了。一個弄不好，脆骨恐怕還得一路飄著魂回南暝天去找掌門搬救兵來收拾這場爛攤子，到時候門派裏對他這個人的評價可就得以負數來計算了。

    “不行，不能讓她把我帶走！我得立刻想個辦法阻止他奪舍！”

    眼看青鸞仙子走上前來，即將把他拖走，脆骨立刻跳起腳來：“別動我！你這隻傻鳥，真被你帶走的話我們全都得玩完——該死！早知道我就不自作聰明去練那引水咒了！”